作者:谨鸢
书房的窗户大开,丁点风都没有,许鹤宁坐在案前扯了扯襟口,额头脖子都是黏腻的汗水。
仿佛是忍受不了屋里的憋闷,他把手里的官员花名册塞袖子里,嚯地站起身就往外走。
陈鱼从厨房回来,恰好见到他往外走,脚步顿了下忙问:“大当家上哪儿?晚饭马上就到。”
许鹤宁头也没回:“要下雨了。”
哈?陈鱼拎着灯笼懵在那里,他有问天气吗?
许鹤宁答非所问地走了,径直往二进的主屋去。
才抬脚迈过二道门,他又停在门槛那。
前方屋子灯火通明,丫鬟婆子在屋里伺候,身影被投印在窗柩前,幢幢卓卓,往日清冷的院子变得热闹。
他凝视片刻,心里那些烦躁莫名就被压下去了。
“侯爷回来了。”
他大步跨过庭院,廊下的小丫鬟忙朝屋里禀报。
云卿卿正把手里的碗递给翠芽,回头就见到高大的男子信步走来,灯火打在他面庞上,神色颇柔和。
她站起来,奇道:“你忙完了?”
“要下雨了。”许鹤宁依旧是淡淡一句。
云卿卿愣了愣,探头看外头的天,心里嘀咕:下雨跟他忙完了有什么关系,两进院子有走廊连接,即便下雨他也淋不着吧。
但有着心直口快惹他不快的前事,她当自己啥也没想。
有眼色的丫鬟已经去取来新的碗筷摆在圆桌上,许鹤宁净过手,自然坐下。
云卿卿重新落坐,翠芽把盛了饭的碗端来。
许鹤宁见到她接过满满一碗米。她是刚用饭?还是等他了?
云卿卿察觉到他扫了自己一眼,低头看看冒尖的米饭,犹豫片刻道:“让侯爷见笑了,我自小胃口好。”
“嗯……多吃点好。”
许鹤宁以为她误会自己是在看她的饭量。
她笑笑:“嗯,添第二回了。”
他拿筷子的手一顿,发现自己才是误会那个,脸上阵红阵白。
还以为她是等自己,敢情都吃第二轮了!
许鹤宁在她浅笑中噎得难受,夹菜后就大口扒饭,囫囵吞枣,到最后也没细尝她手艺如何。
饭后,他懊恼皱眉,所以他是回来干嘛的?
云卿卿净手后进到内间,就见许鹤宁盘腿坐在炕上,不知是出神想什么。
方才在餐桌上没什么感觉,如今两人单独相处,中午还‘谈心’片刻,她总感觉这样的场景很尴尬。
她踌躇片刻,去了妆台那里。
许鹤宁听到她轻细的脚步声,视线追逐过去,然而很快就被屏风挡住了。
他眸光一闪,忆起自己下午说的那些话,扬扬眉,靠在迎枕上准备继续看那本花名册。
此际许母派来身边的丫鬟,特意跟他说:“侯爷,老夫人说我们在京城举目无亲,但夫人必定有不少闺中好友,让侯爷和夫人商量明儿要不要请人来听戏。”
两人新婚,府里确实是冷清,换了别的家接连几日都会宴客。
他就往屏风那里再看一眼,回来时那灯烛明灿的热闹和点点温馨浮现眼前。
他说:“知道了。”
云卿卿卸了耳环和簪子,准备去沐浴,绕过屏风发现许鹤宁不见了。
是又去书房了?
有了下午说开的那些话,许鹤宁久久没有回来,云卿卿也不再拘束自己,困了直接躺倒就睡。
许鹤宁再回来的时候,李妈妈和翠芽见到他都有些尴尬,不停拿眼瞥床的位置。
她们没劝动自己姑娘,说睡下就睡了。
两人就差把心思写脸上了,他一脸无所谓就那么去了净房。
也不喊热水,直接用边上的两桶冷水擦身冲洗。
等他披着松松垮垮的中衣出来,屋里其他蜡烛已经被吹灭,只留了床头一盏,李妈妈和翠芽亦不见了。多半是被云卿卿吩咐过,莫要干涉和多嘴。
烛光柔和的光笼罩着整个床榻,云卿卿就睡在里侧。小脸陷在枕头里,有种桃花瓣般的娇,睡得很熟,没有任何防备。
许鹤宁低头打量,心情复杂。
她是真放心自己,连被子都没分,就那么睡得毫无知觉。
大概她觉得天下男人都跟林濉一样?正人君子得很?
许鹤宁嗤笑一声。发出声后,忙又噤声,偏头一看她没受影响还呼呼大睡,为自己的过于紧张感到可笑。
是什么时候起,他那么在意她的感受。
许鹤宁自己也有些想不起来了,挨近床沿的地方躺倒,懒得胡思乱想。
夜里,他正睡得熟,突然感觉什么东西踹了自己一脚,把他惊醒。
等睁眼一看,发现是枕边的云卿卿不知怎么睡了过来,刚才可能是她乱动。
床头的烛火已经微弱,他望着近在咫尺的明艳面容,有什么在心底发酵,迫使他往前靠了靠。
她浅浅的鼻息就近在耳边,撩动了一下他耳垂,让他喉结一动,呼吸间都是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如果他真要做什么,她必定是抗拒不了。
许鹤宁眯了眼,居然有种想当禽兽的冲动。
都是这张宜喜宜嗔的脸惹的祸!
他退开,翻个身脸朝外,红颜不是骷颅,是勾魂的妖精!
云卿卿一夜无梦,睁眼的时候天已大亮,而许鹤宁依旧不见身影。
他……不会一夜没回吧?
云卿卿诧异,忙坐起身,有脚步声就从侧边传来,回头一看是许鹤宁边系中衣带子边走来。
他鬓角都是湿的。
“你沐浴了?”她关切一声。
许鹤宁走到边上,抓过外袍,似笑非笑回头看着她说:“不沐浴,让你再看一回男人早上的状景吗?”
他不正经就不知道哪时,云卿卿被闹了个大红脸,杏眼瞪得溜圆。
许鹤宁看着,昨夜因她难眠的郁闷就消散在心头,低笑一声,也不再说过火的话去惹她恼羞成怒,而是说起今日宴客的事:“昨夜你睡了,没和你说。你一会准备准备,跟你交好的几家姑娘,说会到府里来听戏。”
云卿卿茫然。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种关系好到不请自来的好友了。
等到她用过早饭,听到有人来给许鹤宁禀报说霍二来了,更觉的奇怪了。
许鹤宁什么也没说,悠闲踱步到前院,一身锦衣的霍二哭丧着脸,见到他战战栗栗地拱手道:“侯爷……我已经让妹妹、表妹去各家请人过来了,侯爷可要一言九鼎。”
这天杀的水寇居然半夜来信,让他今日一定要让和云卿卿有往来的姑娘到侯府做客,他牙刚补好,可不想再被打掉几个!
第19章 (捉虫)
突然间要宴客,云卿卿一个没有实际管过事的免不得忙乱,在李妈妈的帮衬下见各处管事听回事。
管事今日算是首次正式见当家主母,自然都谨慎一些。
一样样事情问下来,云卿卿发现侯府现状确实跟婆母说的差不多,各处负责都敲定过章程,可刚开府免不得还有考虑不周出差错的。
她细细记下各处的问题,准备过了今日再慢慢去纠正。
可能许鹤宁昨晚有过吩咐,像戏台子一类的早早就搭好,戏班子在她见过管事就进来府里。
她听到禀报,视线落在庭院上阴云遮蔽的天空说:“估摸着要下雨,在戏台子和席上都再架高用油布搭个棚,一直连接到水榭。”
万一下雨了,总不能让客人狼狈淋雨。
复杂这方面的管事很快收到消息,脑海里闪过早间高坐上的明艳女子。是个细心的,但年纪还是小,他寻思着什么转头,吩咐身边人去仓库找油布给搭上。
跑腿的正要走,他又说:“多拿一半的长度,免得有裁坏的。”
府里都在忙碌着,云卿卿在空隙时间喝了几口茶润嗓子,突然想起早饭后就不见的人,问翠芽:“有听到说霍家二公子离开了吗?”
翠芽先前就注意着消息,让奶兄在前头打听着呢,闻言摇摇头说:“没有。”
她眉尖微微蹙起,已经猜到前来的多半有霍家姑娘。可霍二那个纨绔,怎么会到侯府来,是霍老爷特意吩咐的?
正是这个时候,有婆子来说客人到了。
“有您霍家和闵家几位表妹……”
云卿卿心里道了个果然,起身出门去相迎。
她就说她哪里来不请自来的好友。
霍家闵家前阵子都做了不靠谱的事情,让小辈过来,是赔礼修补两家关系的,好叫她云家看到诚意吧。
霍月芊和闵芷夕下车来,打量眼气派的侯府。
霍月芊扁扁嘴小声道:“也不知道该说她命好还是不好。”嫁了个水寇,可但看这肃远侯府,一般世家是比不上的,即便是现在的武安伯林家也比不上。
这头嘟囔才落下,霍月芊就感觉自己被重重拉了一下袖子,是闵芷夕示意她别说话,云卿卿来了。
一众人就见到昔日那个明艳的少女长发挽在脑后,梳着妇人发髻,发间凤首步摇嘴里衔了个颜色极艳的红宝石。
那抹艳色缀在她眉心,整个人越发娇媚,哪里有婚嫁不顺的样子。
方才还有点同情她的霍月芊又小声嘀咕:“我觉得她过得挺好。”
闵芷夕再掐她一把,让她别在乱说了。
云卿卿此时已经上前,笑着跟她们打招呼,看清前来的众人后发现其实都是和闵家交好的姑娘。
她视线就落在忸怩福一礼的闵芷夕身上,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