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谨鸢
“可不就是这个理,祖母之前就和我说过,所以我才回来的。”
云婉婉应正了先前云老太爷未言明的话中话,云卿卿心情沉重。
嫁人之后,果然事事不已,以前堂姐在家里如珠如宝,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正当她替堂姐抱不平的时候,闵向晨匆忙来到云家。
云卿卿听着祖父冷冷让请人进来,手也被堂姐一下攥紧。
闵向晨被请过来,众人看到他连官服都没有换下,一进到厅堂见到云家长辈,竟然是笔直跪下,扬声就说道:“祖父祖母收留我几日吧,家里住不下去了。”
这样的举动,让云家人都愣了,唯独云婉婉用袖子掩嘴偷偷地笑。
云卿卿时常见这个姐夫,记忆里温文儒雅的男子,此时满眼乞求,看着都可怜。而且脸皮有点厚,谁家当婿的,会跑来说让媳妇娘家收留的。
可也因为这样,压在她心头的那份沉重慢慢散去,再回头一看眼里都是笑意的堂姐,心里哪里还不明白姐夫就是为了哄堂姐高兴和表态来的。
她……居然有点羡慕?
闵向晨就那么留了下来,闵夫人派人来过问,是闵向晨亲自见的人,说要陪妻子在娘家养胎几日。
闵夫人得知,被儿子气得直接瘫倒在椅子里,一声接一声地哭,说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
闵老爷听得烦心,摇着折扇直接去了小妾屋里,留下闵芷夕一个人陪着伤心的娘亲,当夜又让丫鬟去找兄嫂。
然而得到的还是一样的消息,她也被哥哥这样的做法气得想跺脚。
云家的人难道会下蛊不成?
在云婉婉夫妻留在云府的日子里,很快就到来观世音得到日,云家一家人和往年一样,都提前一日到寺庙住下。
许鹤宁那里也按着母亲的要求,早早定下了在云家旁边的客院,准备到时候陪着母亲去见云家人。
六月十八日这天下午,云卿卿跟着长辈顺利到达觉明寺。赶路一个多时辰,她一点也没见疲惫,在简单梳洗后,就带着翠芽往觉明寺的后院去。
翠芽拎来了一个大篮子,跟在她身后打着哈欠说:“姑娘,你又准备收买明清师傅啊,他还是不答应可怎么办?”
明清师傅是觉明寺厨房里的一把手,整个圆圆胖胖的,跟弥罗佛一般。然而性子一点也不好,她家姑娘求了几回想学一道斋菜,明清却说他的手艺只传有缘人。
翠芽觉得这分明就是敷衍推脱,但她家傻姑娘每回来,都要去撞这堵南墙。
云卿卿闻言依旧是十分平和的心态,弯着眼笑道:“万一他今儿就觉得我是这个有缘人了呢?”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主仆俩熟悉地走在觉明寺的小道上,殊不知许鹤宁就在前头佛楼二层,正好瞧见她们的行踪。
陈鱼跟在他身边,眼尖也看到主仆二人,打趣地说:“大当家,你看着,这就是你跟云姑娘的缘分了。”
他们来看个风景都能遇到人。
许鹤宁视线在云卿卿那张带笑的面容一扫而过,落在她发间的芙蓉簪上,她眼眸明亮面容精致,可不是正如那芙蓉一般灼目娇艳。
他捻了捻指尖,想到她几回对自己的冷淡,那张明媚的脸庞在他眼里也成了索然无味。
“回吧。”他转身,神色如同夜风一样微凉和寡淡。
带着期盼去见明清的云卿卿果然是落空而回,不过她也没有灰心,想着明儿还有一天,她再跑一趟就是。
次日一早,云老夫人一应女眷都起了个大早,云卿卿倒是起晚了。
翠芽慌张地给她梳头,在妆匣里挑挑拣拣,云卿卿催了她一声:“不在意多精致,又不是来赴宴的。”
翠芽是想找昨儿那只芙蓉簪,只是翻来翻去好像没见到,她记得是放进妆匣里的。被一催,她只好随手换了珍珠攒花的簪子给别上。
云卿卿慌乱出门去长辈那里,一抬眼,却见到一身青衣的许鹤宁就站在客院那株桃花树下。
青年沐浴在晨光下,眉目似远山,有股出尘的俊逸。
她一愣,为什么他会出现祖母这边。
云卿卿正疑惑,前头的屋子里传出笑声,她清清楚楚听见了许夫人三字。
第10章
许夫人三字不难让人联想到身份。
云卿卿看向被竹帘遮挡的屋子,已经猜到许鹤宁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所以,她是要见到未来婆母了?
云卿卿到底是女子,即便暗藏聪慧,姑娘家天生情绪细腻,这会子已经感觉到脸颊发烫,心里略忐忑。
许鹤宁余光扫到奔来的娇小身影,侧头就见到一身鹅黄衣裙的少女,一双眼眸正望着传出说笑声的屋子,目光流转间带着几分娇怯。
她犹豫踌躇的模样让他又想起爱躲藏的兔子。
“云卿卿……”他喊了她一声,“你不进屋去?”
云卿卿听到喊声,浑身都紧绷,抿唇去睨了他一眼,仿佛是不满他的催促。
然而这样的一眼并没有什么威慑力,许鹤宁剑眉一扬,迈步朝屋子走去,在她注视下撩起了竹帘。
他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云卿卿脸色变了变。
他怎么跟土匪似的,还强行让她进屋。
屋里人见到是他打起了帘子,许母当即紧张地问:“宁儿,可是有什么事?”
许鹤宁想要说是云卿卿来了,他只是不想让她跟兔子一样又想逃。
云卿卿已经三两步上前,率先朝里头说:“祖母,我进来了。”
这里是她云家落脚的地方,怎么闹得要被他压了一头。
她骨子里是有不服输的性子,就这么被许鹤宁给挑了起来。
许鹤宁察觉到她的意图,低头扫了眼从跟前走过的少女,看到她浓密的头发中簪着的珠花,用金丝拧成的花蕊正微微颤动着。
他嘴角扬了个弧度,知道她肯定是在心里跳脚恼他的霸道。
在她错身那刻,他低声说:“云卿卿,我娘没有做错什么。”
云卿卿跨过门槛的脚步一顿,惊疑不定回头看他,他用十分郑重的目光与自己对视。他那双骄矜的桃花眼如今再清亮不过,甚至是眸光柔和,她在那双眼眸里读出了请求二字。
她从见许鹤宁第一面起,对他的印象就是不羁和放纵,不管任何时候他似乎都不考虑外界,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可他现在是在拜托自己别迁怒许夫人吗?
他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吧,是因为赐婚,所以他觉得自己会因此不喜许夫人?
云卿卿在惊愕中回神,心里又有些恼他了。
“侯爷莫要小人之心。”
她丢下一句话,进去的时候还甩了下帘子。
竹帘轻轻打到许鹤宁额头,他似乎还看见她进去前鼓了腮帮子……许鹤宁默念着小人之心四字,眼底闪过笑意。
嗯,被一个小丫头教训了,又把她惹恼了。
不过许鹤宁是觉得无所谓。
两人因为赐婚绑到一块,她嫁过来,不管心里有谁,只要安安分分不闹出格,他就任随她去。他也不会让她到母亲跟前伺候或者立规矩,本来他许家也没有这些规矩。
换句话就是随意她看不看得起自己,别为难或给他娘亲添堵,他万事可商量。
在许鹤宁决定婚后生活相敬如冰时,云卿卿已经见过未来婆母。
许母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身量娇小,皮肤细白,说话轻声细语的,一场相处下来只让人觉得平易近人。
云卿卿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可在几句闲话后就放松下来。
她还发现许母跟谣传根本不一样。传言都说她就是粗鄙的乡下丧夫妇人,可对方言行举止分明有着良好教养,跟京城的夫人们相比也没有不及的,显然是能识字断文的人。
许母见过未来儿媳妇后,对她的模样和性情自然是没得挑,只觉得可人喜欢。又见云家老夫人和自己的亲母都是十分明理知礼的,从头到尾也没有给自己一分脸色看,心里庆幸儿子误打误撞得了这样一门好亲事。
她为先前没有上门的事情做过解释,陪着喝了一盏茶,就不多打扰提出告辞。
云老夫人让孙女相送。
在出了院门后,许母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塞到她手心说:“我昨儿早到了些时辰,给你求的,你戴身上,平平安安。”
云卿卿手捻了一下,摸出里头是符纸一类的,当即要行礼道谢。
“可别那么客气,往后就是一家人了。”许母架住她的胳膊,笑着拍拍她手就任许鹤宁扶着自己离开。
云卿卿捏着那个荷包,心情有些复杂。
这平安符明明在屋子里就能给她的,还能叫她祖母、母亲看见许家对她的敬重,可许夫人却是出门再给她,根本不做场面上的事。
……许夫人是真心想待她好。
她郑重地收好荷包。
虽然许鹤宁很讨厌,但长辈的心意不能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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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母从云家落脚的院子出来,感慨似地和儿子道:“也不知道你哪来的福气,那么好一个美人儿就嫁你了。成亲后别犯臭脾气,好好跟人过日子,不然我不饶你。”
许鹤宁自然不会让母亲多添忧心,满口应下。
两人走着,迎面却来了个脚步匆匆的人,正好是拐角处,两方都避让不及。许鹤宁往前踏一步,挡在了母亲跟前,来人就跟撞到铁板似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手里的东西也被撞得飞了出去。
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刺耳,许鹤宁被吸引了目光,一眼扫去,发现是根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光的簪子。
也是这一眼,让他神色猛然一变,再抬头去看来人,是熟悉的面孔。
——林濉。
林濉看清许鹤宁的面容,亦神色一变,焦急去拾起落在地上的簪子,慌乱将它藏进袖里,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许鹤宁站在阳光下,面容却蒙了一层霜,眼神锐利无比。
刚才掉在地上那支簪子他昨天见过,就簪在云卿卿的发中,那支和她人一样明媚灼目的海棠金簪!
“宁儿?”许母从儿子身后探头,看着空空的小道喊了他一声。
许鹤宁心头一动,让开路来,再看向母亲时脸上的寒意已经消融,甚至嘴角还啜着笑:“没事。儿子出来时交代了送斋饭,现在回去,应该送到了。”
许母不知方才一事在儿子心湖掀起了风暴,边走嘱咐他:“一会去上香的人肯定多,我就不去了。你到云姑娘身边去护着些,那么个娇娘子,别叫给冲撞了,你到时候就该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