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将吉
忆妙跪下,“回娘娘的话,奴婢确实不知道。娘娘就是打死奴婢,奴婢还是不知道。”
白月心被她噎了个结实,她现在是御前的人,哪能说动就动。
僵持片刻,白月心想到以后,语气又缓和下来,将人扶起来,“我说过,我们好歹也是有过一段主仆缘分的,说什么死不死。你想不起来没关系,不过如果你有想到什么,一定跟我说,不管是什么。”
忆妙应是。
“好了,我也不敢耽搁你太久,免得皇上找你,你先回去吧。”
忆妙告退,退出去。
*
松枝将她送到毓秀宫门口,寒暄两句才折身回去。
忆妙看着松枝的背影。
那身翠色的衣裙,叫她恍惚想起流萤。
她当时被送出府的时候,王妃那般坚持,她原以为是王妃交代了她什么事情要做,可是后来王妃走了,流萤也找不到了。后来听说有人跳河,正巧那段时间连日大雨,最后连个尸首都没有捞到。
忆妙轻叹一口气,转身准备回御书房。
没走几步,就见这段日子一直跟着自己在御前伺候的云珠快步朝自己过来,还没有走近,远远就叫,“姐姐。”
声音透着急切。
忆妙见状觉得不对劲,眉心一蹙,赶紧迎上去,“怎么了?”
“陈公公让你赶紧回去。”
“可是皇上心症又犯了?”
云珠摇摇头,“不是。”
喘了口气,“晋王殿下今日进宫,带着几位大人跟皇上一直在御书房议事,到这会儿了午膳都还没有用,永寿宫的嬷嬷刚刚又过来问。”
听到这儿,忆妙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皇上的心症久久不愈,满朝上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加上皇上又是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的性子,太后怕出什么岔子,几乎是天天都会派人过来问。最开始的时候还会说两句,强行让人吃饭休息,不过自从前几日慧妃的事情过后,便只派人过来。
“应当是有什么要紧事。我们先回去,把午膳都备好,等皇上跟晋王殿下和诸位大人议完事,就送进去。”
云珠点点头,“嗯。”
而后又忍不住小声嘀咕,“现在来了御前伺候,才知道皇上不好当啊,这忙起来连吃饭都顾不上。”
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忆妙,“姐姐,皇上以前也是这样吗?还是因为心症的缘故?”
这无心的一句话,忆妙却猛地像是什么打中,蓦然停下脚步。
以前?
以前,当皇上还是楚王殿下的时候,在王妃还没有进府之前,王府的下人并不多。常年带兵在外,待在王府里的时间比较短,对府里的下人,只要不犯错,都还算宽厚。
只有一个禁忌,只要碰,轻则被赶出王府,重则丧命。
这个禁忌就是人在书房的时候,没有吩咐,谁都不能去打扰。
那个时候,议事还有处理公务都在书房,除此之外,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把自己关在书房。
所以只要有人进王府,王管家最先叮嘱的就是这一条,那个时候,王府上下没有人逾越半步。
直到王妃进府。
第一次……
她隐约记得好像是王妃刚进府不久,那天殿下从宫里回去,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都没有吃东西。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样的情况都已经习惯了。但是王妃等到晚上,等不住了,不顾劝阻,带着她跟流萤去了书房。只不过,只是让她们等在院子里,自己一个人进去。
门一推开,就听到里面的人呵斥的声音,让人出去。
平时,只要听到这句,就没有人敢再上前半步了。
谁知门口安静了一会儿,人继续往里走,没有听到下一句话,屋子里传出一声闷响,然后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等她跟流萤觉得不对劲什么都顾不上冲进去的时候,看到是殿下捂着王妃的额头,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惊恐,怒喝,“叫太医!”
定神之后,才发现那张巴掌大的脸上全是血。
可是受了伤的人却一点不在意,反而拉着面前人的手,说了一句——
“天凌,你不要害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会陪着你的。”
因为那次,王妃额角留了疤,一直没有消掉。
她突然明白了,不是有什么禁忌,皇上是在找那道疤。
忆妙忽然觉得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叫人喘不过气。
在外人眼中,那个战功赫赫的楚王殿下,或许并不是像人们想象中的那样刀枪不入。
而第一个发现的人……
却已经不在了。
猛地想起来这件事,就像是找到了线头,很多很多事忽然豁然开朗。
战场上都是九死一生,皇上身上有不少旧伤,加上一忙起来,吃饭休息都顾不上,太医几乎是每隔几天就要去王府里一趟。
后来王妃进府,太医来王府的次数更多了,但是去书房的次数却少了。不管遇到什么事,到了该吃饭休息的时候,总有人,哪怕用尽所有无理取闹的方式也会让人乖乖吃饭睡觉。
而这一切却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
可她从来没有跟人辩驳一句,也没有为自己解释过一句。
或许,就算辩驳解释只会招来更多误解跟嘲讽。
忆妙眼眶泛热。
她自以为自己聪明,却连这个都没有看透,大概就是突然日子太安逸,叫人迷了眼。一直觉得她是孩子性格,现在看来她或许才是活得最通透潇洒的那一个人。
如果她还活着,如果还活着……
“姐姐?”
见她站着不说话,云珠出声叫她,“怎么了?”
忆妙猛回神,“……没什么,走吧。”
“嗯。”
*
御书房。
陈公公躬身走到站在窗边的人身边,小声开口,“皇上……”
话刚出口,却被打断。
“今天是春祭?”
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回皇上的话,今日是春祭的第一天。”
上京城每年都会有春祭,为期三天,最开始是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后来因为西域的商人一般在这个时候来上京的多,会格外热闹。所以到了这一天,白天人们去寺庙烧香拜佛,等到晚上就跟乞巧,上元一样热闹。
陈公公说完,也没有弄明白这句话的用意,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
小龙潭,是横穿上京城的洛水河出城之后必经之地。
小龙潭四周是山,虽然离上京城不远,但是却格外安静,河水到了这里,几乎看不见流动。
平静的水面上飘着一叶扁舟,船上用一根竹竿支着一只灯笼,朦朦光晕照亮小小的一只船。
船头趴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眼巴巴地看着河水入潭的方向。
“姐,今天是春祭吗?怎么都这时候了,还有没有人放灯?”声音带着一丝不高兴,回头看向船尾站着的少女。
少女也纳闷,不过嘴里却说,“急什么急?等着!”
男孩撇撇嘴,小声嘟囔,“母老虎。”
“你别以为我没有听见你在说什么。”
男孩坐起来,“要不是我陪着你,你一个人,这里黑黢黢的,要是出现个什么,连个帮你的人都没有。”
“你那是陪我吗?捞灯的钱你不要了呗?”
“诶,我可以没说!”
“哼。”少女哼了声,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看了眼男孩。
男孩有些窘迫,赶紧将话题岔开,“照理说,春祭第一天放灯的人是最多的,可是今天都这个时候了,竟然一个都没有,难道是因为上元都放完了?”
“怎么可能?”
“那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少女说不出来缘由,“都说让你等着了。”
又被凶了,“……我就问问!”
“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正凶,忽然男孩惊喜出声,“灯!”
齐齐看过去,只见一盏花灯被缓缓流动的河水送进潭中,中间一豆灯火轻轻摇晃。
船划过去,到了近处。
“咦,姐,你看这个灯长得好奇怪,我还没有见过。”
“能有什么奇怪的,无非就是哪几种……”
“那你说说这是什么?”
男孩把水里的灯捞起来,递过去,少女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一下也哑了。
见她答不上来,男孩哈哈大笑。
“不许笑!”少女气恼,“再笑我把你扔下去!”
男孩收声,把手里的灯,转来转去地看,“姐,你看这个像不像个梨?”
“我看你像个梨!哪有人做梨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