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侧帽饮水
王彦:“哦?”
她脑袋一耷拉:“不知道……爹爹要我练字,练字好难,我就……反正不想练。”
“以后不可如此,你招呼没打就跑出来,会把你爹急坏的。”
语嫣懵懵然地点头:“那现在怎么办?”
王彦笑笑,喊了衙从进来,吩咐他去含香院通报语嫣在松泉阁的消息,又对歪着头巴巴望着自己的语嫣道:“难得来了,你去写两个字给我看看。”
语嫣没想到,自己费了这等九牛二虎之力溜到松泉阁,还是难逃厄运。
王彦把笔递给她:“写写看。”
语嫣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接过笔,摆正身子,右臂悬空下了笔。
王彦看着纸上的字,温声道:“字有笔锋,落笔有轻重缓急,你只照着帖子依样画葫芦是没有用的,最主要是把握好力道。”
语嫣似懂非懂应了两声,又一连提笔写了几个。
王彦看了看,干脆握住她的手亲自带着她写了一回,何处该顿,何处该重,一一耐心与她解释。
语嫣照着他的建议和教导,又写几张,渐渐地有些领悟,写出来的字颇有几分“渐入佳境”的意思。
她看了看自己今儿最开头的那几个字,再看看后来那几个,登时眉开眼笑、洋洋得意。
本来以为王彦会夸奖她几句,谁知他看了只道:“再练练。”
语嫣只好再接着写。
一气再写十几张,王彦依旧是叫她再练练。
语嫣渐渐地觉出不对味来。
王叔叔看起来笑眯眯的,其实半点也不比宋常山宽松,甚至语嫣还觉得,他比爹爹似乎还“不容情面”。
写了大半个下午,手又酸得不行。语嫣看了一眼立在对面看书的王大人,鼓起勇气低声道:“王叔叔,我可不可以不写了?”
王彦对上泪眼汪汪的小脸,轻轻一笑,还是那句话:“再练练。”
语嫣委屈地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写大字。
此时,外头衙从禀报道:“大人,淮阳侯来了。”
过片刻,谢晋走进屋。看到在桌案前写字的语嫣,他微微一愣:“小丫头怎么在这儿?”
语嫣抬头一看是他,两只眼睛瞪得滚圆:“你才小丫头,我是大姑娘了!”
谢晋嗤笑一声:“就你这小萝卜头还大姑娘,要胸没胸,要屁股要屁股没屁股……”
王彦轻咳一声:“侯爷来此,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谢晋:“东西拿到了,不过……”他从袍袖底下取出一个锦布包裹,递给王彦。
扫了一眼语嫣,谢晋道:“出去说。”
语嫣瞪了他一眼,他反冲她咧嘴一笑。
二人到外间坐下,王彦解开包裹一看,目光一凝:“这莫非是……”
谢晋颔首:“不会弄错。”
在王彦手中的,正是用以处置闵家的关键账本。
王彦:“这么顺利,侯爷确信是真的?”
谢晋深深地看他一眼:“不能说是顺利,赵泽取到账本的时候遇到一个绝顶高手,被罡气重伤,我与他认识这么久,从未见他伤到那个地步。”
王彦:“看来闵家真是卧虎藏龙,赵兄他如何了?”
“放心,他命硬,死不了,”谢晋道,“不过……死了一个魏婧。”
王彦蹙眉。
谢晋道:“赵泽说他本不能那么快脱身,就是这位魏小姐在关键时刻替他挡了几刀,她临死前留了两句话,希望你看在她这条性命的份上保住魏家。”
王彦点头:“没有问题。”
谢晋神色玩味:“我倒有些好奇,那日如果她实情以告,求你垂怜,而非愚蠢至威胁于你,你会不会就应了她?”
“侯爷说笑了,世上哪有如果一说。”
谢晋打量他神色:“红颜薄命、香消玉殒,王大人竟然只皱了一下眉头,还真是个无情之人呐。”
王彦神色淡淡:“魏婧到底薄不薄命,想必侯爷比下官更清楚。”
谢晋神色一闪,笑了笑:“王大人既然觉得她没死,为何还要答应保下魏家?”
“这不是侯爷所希望的么?”
谢晋:“啧,大人真是个无趣之人。”
王彦并不搭腔,话锋一转道:“那个高手如何了?可知其身份?”
“听赵泽所言,那人并非是闵家人,是闵家从外面请来的,”谢晋道,“至于身份,当时他蒙着面,也没有开口说过话,武功路数也十分古怪,赵泽无从可知,不过,那人的左肩受了赵泽一掌,应该伤得不轻。”
王彦:“他是亡命之徒,如今没能护住账本,事必还会找上门来,届时侯爷和赵兄可要小心了。”
谢晋哼笑:“说起来王大人这个靶子可比我们显眼多了,闵家人现在丢了堪比身家性命的账本,难免会狗急跳墙,况且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我看那人多半会来找你,你才应该小心。”
王彦不动声色:“下官自会小心。”
谢晋朝里屋瞟了一眼:“小丫头在你这做什么?”
“练字。”
“小女孩家家,练什么字,莫非宋常山想把他女儿培养成女先生?”
王彦摇头:“那倒不至于。”
谢晋:“最好不是,这小丫头活灵活现有几分意思,要是往后跟他爹似的成了个老古板就太倒人胃口了。”
王彦眉头一皱,还未开口,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不许你、说我爹爹坏话!”
两个男人一愕,见语嫣举着毛笔站在珠帘边上,想做出个怒目圆睁的架势,又因天生胆小,气势缺缺,未能如愿,反是个欲哭无泪的模样。
谢晋见如此,更有心逗她:“我可不是说他坏话,我只是说大实话罢了。”
语嫣:“不许你说!才不是实话!”
“小丫头还霸道上来了,我就说你怎么的?”
“你再说我……”她一下子噎住了。
这辈子除了紫扇她还没威胁过旁人,而且就连紫扇都没给她威胁成过。
她扁起了嘴,眼睛就红了。
谢晋忙道:“说不过就哭算什么本事,你别哭,我们好好讲道理。”又扭头对王彦道:“王侍郎,你也太不够义气了,从头到尾不说一句话,我看你就是成心呢吧?”
王彦:“下官不敢。哭是小孩天性,侯爷不必如此害怕。”他生得清冽温润,说这话时还微微带笑,倒显得是淮阳侯少见多怪。
谢晋气得咬牙:“你这……”
两个人说话间,语嫣脸上就有一颗颗硕大的泪珠滚落下来,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谢晋一呆,以往他见女人哭都是泪痕一点、细声细气,小孩哭才这样猛掉金豆子,可她偏偏又和寻常小孩子哭起来那种呼天抢地的架势不一样,双眸落着大颗的泪,水汪汪地瞪着你,一丝气儿也不出。
真是一脸真心实意的委屈。
此时,衙从刚好自外奉茶进来,一见语嫣哭的模样,拿着托盘的手都抖了抖。
再看小姑娘两眼红彤彤地瞪着的方向,不偏不倚竟是冲着淮阳侯。
衙从心里不齿,堂堂一个侯爷,竟然欺负一个七岁的小女孩。
谢晋的脸色一变,颇为恼怒:“看什么!”
衙从一个激灵,忙缩了头。
不料他恶言一出,语嫣以为是对着自己,哇地一声就扑到王彦的膝头,哭得小肩膀一耸一耸,简直令人心碎。
王彦一手拍着语嫣的肩头,一手摸着她发顶,一副温柔相慰之态。
谢晋的脸一时更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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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官衙终于修缮完毕。
王彦等人将一应物品运回原来的处所,一伙人里里外外搬着东西,忙得热火朝天。
宋常山到时,撞见王彦卷着袖子,正在归置书架上的书,当即沉下脸道:“这群奴才是怎么伺候的,竟还要你亲自动手。”
王彦:“不妨事,书房还是自己归整的好,免得到时找不到要用的东西。”
“你如今贵为三品侍郎,如此这般,到底不妥。”
“二哥也是知道我的,向来不习惯人家伺候,我这回到杭州也没带几个下人,只有一个旺福,他刚才被我叫去前面帮忙,过会儿就来。”
宋常山清楚他的脾气,看似温吞,实则一旦认定就绝不会为人左右。
闻他此言,也不再多说,只道:“你忙你的,我坐会儿。”
王彦收拾了一会儿,书房便有了七八分从前的样子。
宋常山道:“都说我古板,其实你也分毫不差。”
王彦一笑:“这么多年下来都是如此,花盆换个位置我都不大习惯,让二哥见笑了。”
“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倒是前几日,你公务繁忙还帮着语嫣练字,”宋常山摇头一叹,“怪我管教不够,让那丫头搅扰了你……”
“不会,二哥不知,那天她也算是帮了我一点小忙。”王彦垂眸摩挲着手里温烫的茶杯,回想起那日谢晋似吞了苍蝇一样的脸色,嘴角轻轻勾起。
宋常山:“这是何意?”
王彦将那日的情形一一说了。
常山听后,两眼圆睁,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孩子。”
略一思量,又不由面露忧色:“淮阳侯性情不定,会不会因此对语嫣……”
“二哥多虑了,侯爷还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计较这样微不足道的事,况且……”王彦微微顿住,若有所思。
“什么?”
王彦摇头:“没什么,总之二哥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