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侧帽饮水
王彦睨他一眼,并不作声,径直举步走出了树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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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嫣从方府回到家中时已是傍晚,原本,是要径直回芳苓院,然而转念想起已一连两日都没见过归雪,又听说她今日身子不好才临时没去方家,便改道去往归雪所在的秀华院。
只不过她人还没走进院子,就隐约听到仿佛有女孩子的哭声,不由什么也顾不上就直冲了进去。
屋内,宋归臣铁青着脸站在五浮屏风前,而归雪则坐在圆桌边低低地哭泣。
语嫣呆呆看着眼前这一幕:“姐姐,你怎么了?”
虽然这情形很古怪,但她在府里总听说宋归臣待宋归雪十分体贴亲厚,因而并不认为宋归臣会是惹哭归雪的那一个。
归雪见她出现,匆忙举起帕子去擦眼泪:“没、没什么,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今天去方家玩得可开心?”
语嫣:“还好,你真不要紧?”
归雪还没说话,宋归臣仿佛忍无可忍道:“归雪怎么样,不必你假惺惺。”
归雪脸色大变:“大哥!”
宋归臣盯着语嫣不说话,神色是难掩的厌恶。
语嫣只微微笑道:“我知道大哥你不喜欢我,随你的便,反正我也没多喜欢你。”
简单直白甚至还带点童真的话语,令宋归臣的脸色更加难看:“我劝你自己识相地回杭州,不要厚着脸皮赖在我们宋家,不然迟早给人赶出去。”
语嫣眨巴着眼:“那你去跟我爹爹说呀!欺负我一个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宋归臣一噎,然后神色露出几分凶狠,往前几步逼近了她:“你就不怕我把你……”
语嫣一见他神色阴惨惨的,当即吓得往归雪身后一躲。
“大少爷,老太太喊你过去呢!”一道声音从珠帘外传来,只见杨嬷嬷笑吟吟地站在那儿望着他们。
归雪一震,宋归臣直起身,像没事人一样拉了拉衣襟,说了声“来了”,就和杨嬷嬷一道走了出去。
他们走后,归雪一时竟不敢去看语嫣的眼睛:“语嫣,大哥他……”
语嫣却早已握住她的手道:“我才不在乎这些呢。”
归雪怔怔地望她:“你真的……”
语嫣哼声道:“惹不起,躲得起,往后见了他,绕道走就是。”
此时此刻,归雪竟有些想笑,然而望着语嫣的脸,又不禁有些鼻酸。
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妹妹的时候,她就莫名地有些喜爱……兴许正因为,她是如此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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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归臣随杨嬷嬷一路出去,走到半路突然停了下来,没有再往前:“嬷嬷,到这儿就行了吧。”
杨嬷嬷轻叹一声,转过身,对他屈膝道:“是老奴自作主张。”
宋归臣:“以后不要多管闲事,我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
杨嬷嬷下意识去看他的脸,却见他淡漠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来:“怎么,你以为我真会对她如何?”
杨嬷嬷低头:“奴婢不敢。”
“你不要忘了自己侍奉的是谁,”宋归臣缓缓道,“我就算真的要对那小丫头如何,凭你,也没那个能耐做什么。”
话说完,就转身信步而去。
杨嬷嬷在原地站了会儿,想着要不要把刚才所见告诉老太太。
须臾,她摇了摇头,提起步子便往暖阁去了。
*
十一月十五,圆月当空。
京城发生了手段极为残忍的命案,使得人心惶惶、上下难安。
被杀之人都是闺阁少女,且都遭到凌虐。月满之夜,两具尸体出现在户部府衙的大门前,引起轰动。
皇上震怒,命刑部彻查。
府衙内,王彦、刘明远正在验尸间与仵作问话。
半个时辰后,方恒玉从外面匆匆赶来:“王大人,晋王殿下来了。”
王彦:“他可有说是什么事?”
“殿下说他有法子捉住凶手。”
刘明远嗤笑一声,仿佛有些不信。
王彦则目光一顿道:“带路。”
方恒玉不敢迟疑,连忙往晋王所在的前堂去。走到半路,他心头一动,怎么王彦方才那话问出来,好像……见不见晋王由他说了算似的。
前堂,晋王一身深衣端坐其中。
王彦入内,扫视了一眼他微微濡湿的肩畔,拱手行礼:“下官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晋王道,“王彦,你不必忙活了,孤知道凶手是谁。”
王彦看向他,目光平静,隐含一丝审视:“下官洗耳恭听。”
晋王:“南楚有一个红莲教,是制毒下蛊的邪教,他们的教主每过十年要炼化邪功功法,孤虽不知是什么功法,却晓得他若要摧动,必先与纯阴脉的女子合欢,取其阴元。京城发现的两具女尸,都被人放干了血,还有被凌虐的痕迹,分明就是被采取了阴元。”
王彦:“既然每过十年都要如此,何以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过这样的尸体?”
“这个也是孤百思不得其解之处,而且尸体还是出现在户部,这里头肯定大有文章,”晋王道,“那两名女子的身份可有确认?”
王彦淡淡道:“事关案子内情,下官不敢透露,不知王爷此次来协助查案,有没有皇上的旨意?”
第36章 痴心
晋王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怀疑孤?”
王彦:“下官不敢,下官只是照规矩办事。”
晋王:“孤若没有这道旨意,你要如何,还能赶孤出去不成?”
“下官不敢,殿下若没有皇上的旨意,下官便当殿下是来此喝茶了。”
晋王怒拍木案:“你好得很!”
王彦垂眸坐着,不为所动。
“王彦,你给孤等着!”晋王拂袖而去。
方恒玉、刘明远二人随后入内,见王彦坐在那儿神色如常,方恒玉道:“大人,殿下似乎也是好意帮忙,咱们这样……”
“方二公子,你不要糊涂,亲王插手查案可是会有不少麻烦的。”刘明远看他一眼。
方恒玉如今在刑部当差,跟在王彦左右,刘明远总称呼他“方二公子”,借此讥讽他开后门进刑部的事。
方恒玉这个人虽不多聪明,却很细心,而且好脾气,不论刘明远怎么话里话外地刺他,他都没有大反应。
比如当下,他脸上连一丝恼怒也没有,只有窘迫而已:“这……我并不知道。”
“无妨,”王彦道,“晋王如果去向皇上开口,皇上怎么都会给他这个面子。”
刘明远:“所以你方才非逼他那么做是要给他下马威呢?”
“有了今日这一出,他就算真来查这个案子,也不至于胡作非为、肆意行事。”
方恒玉忙点头:“原来如此,不过这样一来,岂不得罪了晋王殿下?”
刘明远抬脚踢了一下他的腿:“你怎么连我都不如……你也不想想,这案子要是因为晋王专横出了什么差错,咱们会得罪谁?”
方恒玉恍然,刘明远笑道:“再说了,你们王大人蔫儿坏,能在晋王这儿吃亏么,瞎吃萝卜淡操心!”
王彦放下茶杯:“明远,刚刚晋王提及的红莲教,我也略知一二,谨慎起见,你去一趟南楚,直接去求问南楚的巫女,确认一下晋王所言。”
刘明远瞪大眼:“你认真的?”
王彦瞟他:“你怕了?”
刘明远气得拿手指着他:“你这是公报私仇!”
王彦笑笑:“刘侍卫长慎言。”
时至二更,夜雨凄迷。
王彦方从刑部出来,从小厮手中接过伞正要上车,却见小厮神情闪烁、目光朝另一处飘,不由目光一凝,顿住身形。
他扫了一眼车帐:“你自己去,我走回府。”
语罢就要转身离去。
“王承安!”一只手猛然掀起车帐,坐在车内的竟是一名眉目妍丽的宫装丽人。
小厮吓得立马低头。
王彦拱手行了一礼:“下官见过郡主殿下。”
湖阳郡主死死地盯着他,久久不语。
王彦便道:“殿下无人随行,若不嫌弃,不如就坐下官的马车回王府。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你站住!”湖阳郡主高喊道,“你不和我一同,信不信半路出什么事,我父王和母妃拿你是问!”
王彦眉眼无波:“殿下洪福齐天,何出此言?”
刑部大门前点着灯,昏黄的光晕在缠绵的秋雨中愈显朦胧,映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姿和温润清冽的样貌。
没有一个人,如他这般,既让人觉得温暖,又让人觉得寒冷。
她爱慕这个人,也恨这个人,所有纠葛百缠,其实都源于……爱而不得。
“你……陪我一起走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平素那样倔强要强的一个人,就这样在他面前示弱,比任何普通女子的乞怜更要楚楚动人。
王彦没有说话,还是维持着那个恭送的姿势。
湖阳自嘲一笑:“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心,我都这样求你了……”
“夜已深,殿下请回吧。”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