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侧帽饮水
品莲冷笑着看了一眼歪倒在地的屋门:“听说王大人是个谦谦君子,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他看着对面玉身长立之人,心下却微沉。没想到王彦一介文官,竟有此等轻功。
“你放我走,我就给你解药,”品莲道,“宋家这小丫头,身子骨弱得很,恐怕是一时半刻都耽搁不起。”
王彦垂眸望向语嫣,见她在怀中衣衫不整,面目潮红,又两眼迷蒙地揪着他衣襟,眉心略蹙,似有痛苦之色,不由微微一震。
他握起她手腕在掌中,须臾,看向品莲,目光极冷:“她中的到底是什么,你比我清楚。”
品莲眯起眼,他没想到王彦竟还会诊脉。
此时此刻,唯有破釜沉舟了。
他眼神一凛,手一扬,袖下便闪出两道银芒,刺眼至极。
王彦搂紧语嫣,双手一浮,侧身避过。正要定睛细看,却见那暗器啵的一声炸开,嘶嘶作响,散出青烟。
他沉着脸飞身而出落到院内,再回头看,品莲已不在屋内。
只听咣当一声,有兵器相接声自屋后传来,虽不见人影,却听得刘明远的大喝。
原来方才到此未过多久,刘明远就已经顺着方才先前屋门倒地发出巨响的方向跟了过来,他听屋中情形,便先到房顶静观其变。
品莲声东击西,自以为得逞,未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跃出屋子就有大刀直朝自己头顶砍来!
刘明远武艺高强,且不必为语嫣所累,品莲一时陷入苦斗,脱不开身。
另一头院内,瘫坐在地的妙玉仰着头愣愣地望着王彦和他怀中的语嫣。她嘴巴一张,正要说话,却见王彦仿佛根本没看见她,径直抱起语嫣,飞身而去。
*
王彦心知此事关系女子名节,语嫣此等情形,绝不好让人看见。他便将人按在怀中,用宽大的袖袍遮挡,飞掠向前。
所幸语嫣身形娇小,又因中药之故毫无所觉,在他怀中极为乖静,这一路疾奔,偶尔遇到几个丫鬟,也未来得及看出一二。
王彦径直带人出了宋府,驾马扬长而去。
语嫣在他怀中,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颠簸频频,吓得紧紧抱住他的腰。
一刻多钟后,马儿在一处别院前停下。王彦抱着人落马,门房一见,很是惊讶:“六爷,您这是……”
王彦:“速速备冷水到采薇阁,两个时辰以内不许任何人靠近。”
此处乃王家别院,又称琳琅院,置在城西六一巷,颇为僻静。王彦平素偶尔会到此处看书休养,却极少穿着官服过来。
门房见他脸色冷峻,不容抗拒,心头大跳,即刻转身去知会管家下人,不敢稍有耽搁。
王彦抱着人穿越回廊,进到采薇阁,挥开宽袖,就见一张粉腻泛润的面孔微微歪着,双眸紧闭,竟似有几分气若游丝。
他举手在语嫣颊上轻拍,沉声唤道:“语嫣?”
语嫣略有所觉,却并未睁眼,只眉头蹙得更紧。此刻她鬓发潮湿,嘴唇微咬,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痛苦:“不要……不要,求求你……”
王彦猛然握住她的手晃了晃:“真真!”
语嫣一颤,长睫如扇打开,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眼尾泛着轻红,目光似痛苦又似乞求:“王……叔叔?”
王彦呼吸一紧,忙道:“语嫣,你乖,很快就好了,不要怕。”
“我好难受……”她无力地靠在他胸前,泪珠飞落,一声声地呜咽。
王彦将那细细的手腕握在手中,冰凉柔软,滑腻无骨,竟令他心神微乱,下意识就想丢开去。
“六爷,水来了,放在何处?”下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王彦:“倒进浴桶,好了就立马退下,不许靠近。”
下人应喏照做,转身之际,微微抬头,惊见大宝屏风上映出两个相拥重叠的身影,猛然一震,飞快垂了头逃也似的退下。
王彦将语嫣打横抱起,走到屏风后,看了一眼轻微荡漾的水面,略一闭眼又睁开,抬起腿径直跨了进去。
合欢散虽不致命,但极令人难堪,且药性强烈,非一般春.药可比。王彦心知语嫣性子,若是给人看到她如此,恐怕是再也抬不起头来。因而只将人径直带到自己的别院,想着陪她熬过药性,再带她回府,届时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搪塞过去即可。
如今已是深秋,天气寒凉,语嫣又是这么一副弱不禁风的身子,他便抱着人与她一同入水,一面让冷水驱散药性,一面抱住她且用掌力为其暖身。
两人在水中紧紧相拥,语嫣的头歪在他肩头,两只手牢牢攥在他后肩处。
暗红色的官服被水浸湿,染成深色。王彦紧紧皱着眉头,将人搂紧,生怕她滑入水中。
语嫣酸软得厉害,下身有如火烧,涌泛着一阵阵的异样,令她惊惶失措,茫然不已。
每当她轻轻战栗,就有一个清润的声音在她耳边温柔抚慰,令她略微平静。
一股熟悉的淡香,夹杂着茶叶的清芬,斥入鼻息。语嫣闻着那好闻的味道,就像是干渴已久的人嗅到醴泉的甘甜,紧紧攀着他不愿松手。
尽管如此,还是难受至极,几欲窒息。
她就那样歪在王彦肩头,嘤嘤哭泣。
王彦岂能不知这药的厉害,想到方才踹开门时所见的那一幕,神色竟透出森寒。
看到语嫣这样反应,除却冷冷怒意,更有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在刑部为官多年,所见所闻,莫不是世间最阴暗狠毒的角落,几年下来也未少见过寻常人中此等催.情药物的反应,无一不是丑态毕露、自失神智。可此时此刻,语嫣在他怀中,这样娇弱难持、痛苦难耐,却没有半分淫.荡放纵之态,可见是真的心思无邪、纯善清正。
“王叔叔,好……难受……呜呜……”
语嫣的哭声渐渐高了起来,仿佛极难忍受,浑身发抖不止。
王彦感觉有异,将她推开,扳过她脸一看,当即脸色一变。
原来,语嫣因痛苦难当、忍无可忍,竟咬伤了自己的舌头!
一丝血痕艳红如胭脂,自唇角蜿蜒而下,衬得这张素来清丽娇憨的面容凄绝美艳,难以言述。
王彦当机立断,握住她下巴,逼迫她张嘴,又伸手从自己袖子上撕开一条,令她张口咬住。
语嫣呜呜了几声,整个人往后仰倒。
王彦立即长臂一伸,将人捞回怀中。
如此来来回回,折腾大半个时辰,语嫣终于因为体力不支,晕倒过去。
王彦见如此,反倒松了一口气,立即抱着人从浴桶中站起出来。
然而,他抱着人才跨出浴桶,就有些僵住。
语嫣衣衫尽湿,出水后必须擦身换衣,这事只有让女子来做。
静立须臾,他眸光一动,将人先放下,推门出去,将候在几丈之外的小厮喊来道:“立马去后厨,将孙嬷嬷带来,顺便叫她带一套干净衣裙过来。”
不多时,那孙嬷嬷就到了采薇阁。一见榻上横躺着的语嫣,她眼皮子一跳,暗暗万幸自己没有当场失态。
王彦看她伸手要解语嫣的衣扣,便无声地转过身,走到了屏风后面。
孙嬷嬷见一向清心寡欲的六爷如此看重这女孩儿,伺候起来愈发小心谨慎,又见语嫣如此娇弱不禁,更不敢马虎。
衣裳褪去,露出葱绿色的肚兜和雪白如玉的身体,饶是见惯了世面的孙嬷嬷也不禁晃神。
冰肌玉骨,纤体绰态,真是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好。
寻常美人,就算是绝色,也总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瑕疵。偏眼前这女孩儿,面貌已非凡品,身子竟也这般……
她心神稍定,低头给语嫣细细擦拭起来,心中却道:怪道六爷一直克己守礼,原来不是不近女色,只是寻常花儿难以入眼罢了。
第47章 波澜...
语嫣醒时,正是深更半夜,屋内仍点着一盏灯,烛火昏黄,鸦雀无声。
她一阵恍惚,四肢百骸都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嘴一张想要喊人,却感到舌尖一痛,不由微微嘶了一声。
紫扇掀帘进屋,见她醒了,又惊又喜,忙不迭上前:“小、小姐,你可还好,有没有觉着哪里不好……奴婢这就去给你叫大夫过来!”
语嫣拉住她:“傻了不成,这大半夜的,哪儿来的大夫?我没事……你坐下与我说说话。”
紫扇迟疑着坐下,细细打量她,见她虽则眉眼略带几分憔悴,却目光清明、神色舒展,想必是真没有不舒服,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您可把奴婢几个吓坏了!幸而有王大人,不然……”
语嫣蓦地想起昏睡以前的零散画面,心头一跳,脸上一片雪白:“我、我到底是怎么了?”
紫扇咬牙:“是大少爷从青楼弄来的娼妇搞的鬼,这女人竟敢下毒害您!”
语嫣一震,又听她心有余悸道:“若不是王大人及时将小姐带去解毒,还不知会如何,这回真多亏了大人在。”
原来王彦将语嫣带回府后,告诉宋家人那品莲是个缉拿在案的逃犯,先前潜藏在这府中想利用宋家为其掩护。刑部追查此人查到宋府,他和刘明远马不停蹄赶来,正撞见品莲对语嫣行凶,急急带语嫣出府也是为了解毒,不得已而为之。为了语嫣的名声,他们暂且隐瞒了品莲的男子身份。
宋常山暂时不敢将此事告诉老太太,生怕老太太忧急动怒。他一想到女儿险些给人毒害,如坠冰窖,与语嫣的性命相比,其余的都算不上什么,自然不会去和王彦计较他携人出府之举,反而对他的当机立断千恩万谢。
语嫣听紫扇说着,眉头蹙起,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那方姐姐她……”
紫扇不解地看着她:“您自个儿都这样了,还管方家小姐作什么?她不过是寻常头晕罢了,方才您给大人带走又送回府,她还来瞧过您咧。”
语嫣眉头皱得更紧:“难道王叔叔他们,就没有提起旁的人?”
她明明记得最初是那个魏王……
“没呀,这是怎么了,您不会是给那毒害得……”
语嫣忙捂住她嘴:“可别瞎说。”
语嫣望着紫扇睁大的眼,心念一转,隐约明白过来。
魏王的事恐怕是给有意瞒住了,这样的事传出去,别说魏王颜面扫地,方姐姐必定名节不保。且魏王府权势滔天,小小一个方家又如何去讨这公道,恐怕这回方姐姐只能是打破牙齿和血吞了。
“然后呢,然后又如何了?”语嫣问道。
紫扇:“后来大人将大少爷一并带走了,说他虽然不知内情,却始终是藏了要犯,还有许多旁的要问他呢。要奴婢说,这事说来说去都是大少爷不好,那品莲无缘无故的干嘛要害小姐,说不定就是大少爷撺掇的她……”
语嫣听她越说越不像话,赶忙喝止她:“胡说八道,这也是好随便说的?你不过是瞎猜的,给人知道还了得?”
紫扇见她难得板起了脸,便有些悻悻的:“奴婢再也不敢了。”
语嫣这会儿也没那心思关照她如何,只一心想着那魏王和品莲的事,总有些惴惴不安。
宋家是正经的高门府第,那魏王却如此大咧咧地进了宋府的内院,如今又无甚大碍地离开,简直令人……无法可想。
“眼下真不难受了?刚刚大人送您回来以后,您还一个劲地在那儿说胡话呢……”
语嫣咽了一口唾沫:“我……说什么了?”
“没听仔细,好像是什么‘走开’、‘不要’……对了,您当时还喊什么‘不如让我死了算了’,可把奴婢吓得……”紫扇歪着头说道。
语嫣听她提及这些胡话,心头一片冰凉。虽然无法将那梦境记得分明,却依稀还是从前所见那些。只不过,在那药力的影响下,更为混乱和可怖。
想到这药,当时听品莲所言,好像是叫作……合欢散?听起来便不是个好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