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日成晶
本以为得了圣宠,她再设法除去腹中孩儿,届时她还是明融兰,是名动皇城的左丞相最骄傲的长女。
一切都好好地按照计划进行,甚至入宫之后的位份晋升,赏赐殊荣,都比她预料中的要好得太多了,她父亲十分的开怀,她却一天比一天慌乱。
因为皇帝从不曾临幸她。
或者说,从不曾临幸任何的嫔妃。
少年天子看上去温润宽厚,连说起话来都是春雨沥沥一般的调子,却每每夜里到她的寝殿,抱着一堆的奏章,批阅到天明。
明融兰什么法子都试过了,掺了药的汤水熏香,轮番上阵,只求皇恩一夜,她腹中的孩子快要瞒不住了。
每次皇帝都只是浅笑着看她,淡然一笑,喝下她给的汤水,闻着她掺了料的熏香,却从无任何的反应。
明融兰开始害怕,她自小被左丞相精心培养,到这会儿如何看不出这少年天子,并不如她父亲说的那样宽厚有余能力不足。
她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只好想办法弄掉肚子里的孩子,否则月份一旦大起来,通奸之罪,不仅她活不成,牵连明家是必然。
可是千辛万苦命人弄来的堕胎药,不知何时被换成了保胎药,明融兰尤记得,那天皇帝亲自带着好几个太医来,轮番给她诊了脉,就在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却听皇帝说,“好生照顾朕的皇子,不得出任何的差池。”
于是她便这样,怀着野种战战兢兢地成了明妃,不敢告诉任何人,不敢再出现在皇帝的面前,每一天都像是头顶上悬着铡刀,日日夜夜,没有一天能够安生地睡去,生怕皇帝一声令下,她和孩子包括整个明家,就要被处死。
可是这样的日子,一过竟然也过了三年,她顺利产下了沁儿,到如今沁儿已经三岁,她也渐渐明白,皇帝不杀她,是用她和孩子,来做挡箭牌。
当今天子从不曾临幸嫔妃,明融兰不住大胆地猜想,或许皇帝是个天阉。
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局势,她确实可以苟且作为遮羞布活着,只不过她的沁儿长大了,父亲又因为她许久不曾传出有用的消息而放弃了她,明融兰真的怕了!
她曾经悔过,悔过同那暗卫的苟且,悔过当初没有一狠心撞在桌子上,葬送掉这不该降生的孩子,可是生出了沁儿,这孩子同她日日生活在一起,乖巧得要命,每天奶声奶气地叫母妃,明融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块经年溃烂的心病,日复一日地病入膏肓。
未曾生下来倒也罢了,是个孽子倒也罢了,可一切都是她的错,她的沁儿有什么错?!
前些日子她派人送信出去,说是想要回一趟明家,她准备摊牌一切,向向来疼爱她的母亲求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至少救救她的沁儿,作为皇帝的遮羞布存在的孩子,将来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根本连想都不用想。
可是明府并未回信,她三次命人带给父亲的书信也都石沉大海,她已经彻底被放弃了!
明融兰如何能不着急!
她动用了这么多年能动用的所有能力,还包括仗着他人不知她已然被父亲放弃的名头,才想方设法地推动这次进献美人的事情。
这些美人原本都是父亲准备着给她,要她在合适的时间送与帝王,用于巩固宫中地位的,当然是自小教养,奉她为主,为她马首是瞻。
明融兰当然不指望这些美人能够勾搭上皇帝,帮她固宠,她根本就无宠可言,她就是个苟延残喘在宫中的摆设罢了。
她大着胆子冒着风险将人弄进宫,不过是为了设法救她沁儿出火坑,她被放弃,已然无路可走无人可用了。
明融兰虽然已经料到会惹得皇帝震怒,皇帝从当初带着太医诊断出她有身孕之后,这两年多,从不曾找她多说过一句话,没有威胁,没有挑明的言辞,只是让她顶着明妃的身份,战战兢兢地活在这明庆宫之中。
如今这是皇帝第一次这样直视她,第一次除了那浅浅的,却森寒到令人齿冷的微笑之外,露出类似愤怒的情绪。
“朕一直觉得你很聪明。”
银冬松开她的下颚,明融兰嘴唇颤抖,她生得极好,美艳不可方物,又不失名门淑女的矜贵,即便是孕育了一子,却也只是更添风情,这样的美人儿,这样梨花带雨的哭泣,换成了其他男人,必然心肝肉都碎了。
但是这样的妙人儿,落在银冬的眼中,却同看着这屋中的桌椅没有两样,甚至还不如这些任意摆放的死物件来的让他舒心。
“陛下!”明融兰大着胆子,伸手抱住了银冬的小腿,“陛下,求陛下……”
明融兰泪眼滂沱,知道自己这般,是求猛虎怜惜幼兔,简直笑话。
这个看上去宽厚软弱的少年天子,这几年间不仅悄无声息地肃清了所有忤逆他的朝臣,就连她父亲,也从未曾在他的手下占到过便宜,一再地损兵折将。
现如今整个朝堂。已经没有人会再说天子宽厚有余这种话。
明融兰生活在后宫,对于前朝事知之甚少,但是就凭他能令整个后宫,上到苦守各宫的妃嫔下到洒扫粗使的宫女太监,全都闭嘴不敢议论关于他的半句,这是哪怕手段极高的后宅妇人,都无法做到之事,多少明君后宫萧墙祸起,一个帝王能做到这种程度,他心思该是如何的缜密可怕。
这样的人,明融兰自认对上,绝无胜算,她能做的便是求饶。
“陛下,请看在……”,明融兰哽咽,“请看在沁儿叫陛下父皇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臣妾有罪!臣妾愿万死谢罪……”
明融兰压抑着声音哭泣叩拜,一下一下磕在银冬的脚边。
银冬负手而立,微微蹙眉低头看她,好一会,抬脚用脚尖勾起她哭湿的下巴,“何人同你说,朕要处置沁儿?”
明融兰整个人被抽了一棍子似的,顿时腰弯得更深,几乎匍匐在地,颤抖得更加剧烈了,嘴唇抿得死紧,却是不肯说。
银冬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你也没有多么聪明……”
“朕警告你,”银冬收敛起所有的神色,淡淡道,“若是你再敢将你那些肮脏龌龊的心思动到长公主的头上……”
他慢慢蹲下,扶着明融兰的后颈令她抬头,拍了拍她的脸温柔道,“朕就将沁儿过继给其他嫔妃。”
“陛下……”明融兰吓得面无人色,抱着银冬的手臂涕泗横流,“臣妾知道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陛下慈悲,沁儿还小不能离开母妃的……”
银冬没再说什么,甩开她起身走了,一直等到他走出明庆殿,明融兰还在身后低低地哀求,“臣妾知道错了……臣妾真的……”
不过银冬一出明庆殿,便立刻吩咐身边任成,“派几个人看着,明融兰到底是明安郡手下出来的人,没这么容易吓到,别叫她坏了事。”
任成颔首应声,银冬这才捏了捏额头,上了步辇。
这件事虽然出得有点意料之外,也是因为银冬自己闹情绪没有时刻关注长姐才闹出来的,不过银冬早就将明融兰的一举一动掌握在手,就连她所谓的给明安郡传回的消息,也是银冬想要她传回的。
那些消息可没少让明安郡吃亏,那老狐狸可并不是放弃了长女明融兰,而是记恨上了她,早早便以为明融兰叛变,已然不信她的任何话了。
明融兰在银冬的手中翻不出什么浪花,但银冬没有打算动沁儿,却是真的。
孽都是大人做下,稚子何辜?
他同银霜月曾经作为无辜稚子被一波又一波狼子野心的狗东西追得颠沛流离,以己度人,若说银冬心中除了银霜月之外,还有任何的柔软之处,那便是对于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