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兜兜麽
“我从前就同你说过我会看相,早看出来,二爷乘风破浪,福泽无边。”她笑盈盈同他说,“鹤顶红太苦,可千万别让我喝。”
陆晋沉声道:“你不会看错,我也不会让你看错。”
☆、第126章 暌违
一百二十六章暌违
曾经许多话她都当做玩笑来听,但今次他的承诺,她深信不疑。否则如何熬得过艰难岁月,如何撑得住命运波折。
这是她的信仰,是救赎,是最后一道光。
微雨的四月天,云意启程北上。此番车马仪仗已与当年大不相同。她瞧见自己灰扑扑像个田边农妇,无奈在陆晋眼里仍是尊贵公主,千娇百媚让人无力割舍。
她在车内,陆晋在路边,虽未能牵着手诉离情,但交织缠绵的目光已足够写完一场离别。
“保重——”他微微颔首,只这一句。
“我要是瘦了,你可别怪罪。”她笑盈盈如在炉边敬酒。
“别闹。”他笑着上前来扶她往车内去,再叮嘱她,“安心等我。”话音未落已将老旧的蓝布车帘落下,令她观赏戏曲落幕时的留恋不舍,以及车帘盖过他下颌弧度时的骤然心颤。
车门合上,她再不复先前轻松,笑容僵在嘴角,眼睛里都是落寞伤怀。
陆晋在车外,盼马车快些走,快刀斩乱麻。又难舍,踌躇犹疑难测。
最终车轱辘毫不犹豫地滚滚向北,他的心落下一半,还剩一半高悬,苍穹下荒漠中摇摇欲坠。
雨在悄然静默中愈发放肆,扯开一张厚重的纱将天地都蒙住。又偷偷在他睫毛、额发上落满了糖霜似的星点,令他在此缱绻的岁月里伫立成一树雨后松,苍劲刚强的枝干撑起温柔和煦的情怀,强弱对比着实浓烈。
仿佛是数十载光阴眨眼消亡,他适才收回视线转过身召来查干,“眼下就要开战,如让你领三千人为先锋,你当不当气得起?”
查干本是个极其跳脱的人,镇日里吃饭睡觉想的都是行军打仗往前冲,这一时好事逼近,反而满脑空白,“当当当”当了半晌,仍旧磕磕巴巴答不全。
陆晋看得好笑,“看来是不成了,一句话就吓唬成这副模样。”
“当然当得起!”查干急得脑门冒汗,为了吼出这一句话,连尊卑上下都没顾上,当即喊道,“属下愿为先锋,为二爷流尽最后一滴血!”
“好得很——”他朗声大笑,一抬手故意猛拍查干后背,拍得他缩头缩脑满地躲。这一刻是洒脱狂放,又已将先前的缠绵缱绻抛诸脑后。
陆晋问:“派去京城报信的人如何了?”
查干答:“已经到了京城,但到底如何还没回音。”
陆晋稍稍应上一声,不再多言。
他要堂堂正正高举义旗回京,要先礼后兵,要占尽先机,这一套冠冕堂皇虚情假意的做法,他自入关起虚心向学,已在汉人身上学了个十成十,说起来,云意还能算得上他的启蒙老师。
至于京中如何反应,都在意料之中,兵马在手,谁管他找什么借口相逼。
两人走在队首,沿着街巷往西行。陆晋双手负在背后,快步向前,“胡三通已避过江北渡白浪河,巴音由特尔特草原绕行至保定,凤台镇余下这三五千人连带北元兵马三日后启程南下。”
查干瞬时欢欣雀跃,跳起来喊,“二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属下势必为二爷冲开城门取世子项上人头!”
“胡说八道!”陆晋踹他一脚,笑了笑走进院内。
里头九死尤生的将领正在等,等主帅一声令下,兵马齐行。
往常如果曲鹤鸣还在,护送的差事决计落不到旁人头上。云意猜想
曲鹤鸣对她的心思掩藏不住,陆晋不可能没察觉,但在这一点上他
却从没计较也从没怀疑。
入夜时在城中客栈落脚,领头的少年与她曾在逃亡时有过一面之缘
。于强劲追兵之中全身而退,想来也并非凡人。
晚餐后丫鬟还在收拾碗筷,少年已打点好随行车马敲门进来,朝着云意拱手行礼,“属下余小刀,见过夫人。”
嗓音还未成型,兼有男人的喑哑与少年的清亮,入了耳方觉怪异。
云意稍稍抬手,算是免了他的礼。
“随扈人马已安排妥当,还请夫人放心。”
云意道:“你倒是说得一口漂亮的京片子。”
余小刀亮出白牙来,嘿嘿一笑,“属下是京城人士,漂泊伶仃至贵宝地。正愁无处容身,偶见曲大人招兵,就为一口饱饭投了军。”
云意听他言语忽而来了兴致,继续问:“你这言辞,不像是为生计发愁之人,倒像是…………”
“倒像是?”他毫不停顿地接下去,仰起头来,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
云意忍不住笑,“像是富贵公子闲来生事,故作如此。”
余小刀道:“夫人目光如炬,属下佩服。”
“你倒也坦然,我猜猜,京城余家……总不会是小侯爷吧?”
“正是——”
“余长栋?”
“拜见坤仪公主。”
连她也诧异,早先不过猜测是余家哪一个不走正路的小辈,谁料到是长房长孙,“余老侯爷那样的正经读书人,没成想竟能教出你这样的孙儿。倒不是说不好,只不过……老侯爷恐怕气得够呛。这会子还想起一事来,你家二婶还曾在我府里小住一段时日,却没听她提起过小刀大人。”
余小刀咧嘴笑,少年的落拓不羁尽显于此,“不肖子孙,长辈们多半懒得理会。不过是在京城待得腻烦,想到别处干点儿新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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