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兜兜麽
暴殄天物。
陆晋解下斩马刀,砰一声,横放在桌上。
依旧冷着脸,皱着眉,猎豹一般浑身警戒。
云意抬眼看四周,都是辽阔旷远的黄沙高原,零星一点绿,遮盖不住裸露的岩石粗犷的地貌。斜阳将土地染成血,再一点点拖进黑暗。黑暗是一块巨大的裹尸布,张着口等,等愚人自投罗网。
不远处车马声渐近,云意认得,那是公主车驾。平地走的人,马上的将领,车前的徽印,每一处她都记得。
这就像一个巨大的陷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陆晋端着茶杯,望向远处,他在等,等利箭离弦,一声尖利鸣叫,划破耳膜。
来了!
人马分两队,自两处山坡俯冲,用的是蒙古骑兵的惯常战法。先把对方阵型冲散,再缓过身各个击破。
为首的人一到山底就觉不对,对方比他们更熟悉战法,压根不拘泥阵型,看似一盘散乱的沙,却能散开又合拢,虽人数不多,但也可勉力一战。
刀剑声、厮杀声、哭喊声都在脚下,云意甚至端不稳茶杯,摇摇晃晃抖个不停。陆晋在此时一把握住她手腕,勾了勾嘴角,笑容却未达眼底,“怕什么?”
“我不喜欢看杀人。”
“你不杀人,人就要杀你。”
最后一个音落地,前后道路各杀出一队人,自两侧围剿。方才俯冲人马已无回天之力,杀光屠尽无需费力。
自然,还有三五人认出陆晋,一路狂奔冲上茶棚。
车夫头一个迎上去,来的人多了,曲鹤鸣也扔了茶壶拔剑相搏。
唯陆晋仍端坐在长凳上,悠悠然看人厮杀,以命搏命,就当看一场郎情妾意无趣无聊的戏。还能抽出空来关心云意,“怎么?肚子不疼了?”
她受惊,开口却说不出半个字。
眼看有漏网之鱼提刀来战,云意吓得跳起来往后躲。回头看,陆晋拔刀、出手,快如闪电。似乎动也没动,便已然斩下那人头颅。
霎时间,血如泉眼喷溅。那新鲜人头成了孩童脚下的皮球,自颈上落到桌面,再滚滚滚滚到云意脚下。
她吓得面色煞白,混乱间只管抓住身边人往他背后躲。
过后才知,被她捞中的人是曲鹤鸣,难得的是他竟没有甩手推开她。而是咬咬牙,忍着她瑟瑟缩缩躲在他身后抽泣。
陆晋手中的茶,凉了。
☆、第26章 血腥
第二十六章血腥
夜风起,吹起烟尘模糊双眼。
他立在风里,自始至终仅出手一次,杀一人,斩一颗头颅。
云意却在落寞的夕阳里望见一尊杀神,所到之处,无人可挡;他遇神杀神,遇父噬父。
她从未认清他。
杀声灭,栈道上的人将尸体爹成小山,泼一层火油,烧得轰轰烈烈。
陆晋收起斩马刀,吩咐“车夫”,“府里缺只圆凳,捡起来,只当是下面人孝敬他。”
车夫将人头拎起来,那人虽死不能瞑目,硕大的眼球还保持着刀落时的惊诧,怪异外凸好似一只破损的铜铃。然而脸上一滴血也未沾,脖下伤口整齐利落,倒过来能看清陡然收缩的血管,以及白森森被斩碎的颈骨。
云意捂住嘴,攥紧了曲鹤鸣的衣袖,一声不吭。
但陆晋的眼风扫过,曲鹤鸣即刻让开身子,毫不犹豫。留下她,仿佛是孤身一人,在大漠孤烟里对上陆晋这样一个杀红眼的狂人。
“过来——”他招手。
“我…………”她害怕,退不敢退,进也没胆。
不过陆晋的话从来不必说第二遍,自有曲鹤鸣从身后推她一把,乱了重心,她好似投怀送抱,一头扎进男人胸膛。
她倚着他,闻到一股血与汗交叠的气息,像是启封一坛烈酒,熏得人莫名兴奋。
“怕什么?”他歪着嘴角,短短一瞬已从肃杀换回宠溺。
“怕你……”
“好人也怕坏人也怕,世上还有谁是你不害怕的?”
她捏着他胸前染了血的衣襟,漆黑如夜的眼睛里攒一层晶莹水光,她是水中月镜中花,是琉璃碎梦,再是刚硬的心,也注满秦淮旖情。
“那……二爷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眸色深沉,粗粝的手指在她纤细柔嫩的脖颈上缓慢滑动,思量她如此脆弱,只需他一点点力,就能在最后一抹晚霞消散前将她捏碎,但再看她眼中秋水横波,又能读到坚忍、沉静、不屈。
女人的美好兴许就在此处。
他笑一笑,捏起她下颌说:“自己猜。”
“我笨得很。”
“笨还知道要留在枫桥镇?”他越是不拆穿,她越觉得危险。
“那个……我听说枫桥镇上风景好,嗯,对,风景好……”
陆晋懒得听她胡扯,自腋下提起她,物件一样搁在桌上。拿起刀,转身就走。“子通,你留下来看住她。岳翎与我同去,时辰不早,不可再行耽搁。”车夫一言不发,跟着陆晋向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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