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吧噼
小高粱搔了搔脑袋,眼珠子一转,“怕是得后晌才能回来,至于去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也没人跟我说。”
张芝麻的脸上带了几分不赞同,“到底是什么事?非得去城里不可?爹那身子骨能行吗?别再把自己折腾着!”
“没事儿大姐,爹这几天精神还算健旺,出去走走总比一直躺着强。”小高粱继续圆着谎。
张芝麻这才点点头,又问他:“那你二姐呢?怎么也不见她?”
小高粱见张芝麻终于不再问爹娘的去向,悄悄松了一口气,听她问起二姐蚕桑,便大人一般摆摆手,“问她做什么?无非是每日围着李大户的闺女转罢了。”
张芝麻无语,“那李大户的闺女还真是一块香饽饽。”
“好了好了,不说她了!大姐,你这次回来,当真是不凑巧了,怎么就选了个爹娘和大哥都不在的日子呢?”小高粱假模假样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想了想,他又接着道:“要不你今日就不要回三槐村了,你索性在家里住一晚,见了爹娘再走。”小高粱歪着头,语气里满是试探,反正以往大姐回家很少在家里留宿,都是当天来去。
张芝麻抚了抚他鬓边的碎发,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也好,好久没在家里留宿过,今儿我便不回去了。”
“啊?不,不是……”没想到张芝麻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小高粱大惊失色,“大,大姐,你就这么同意了?”这怎么办?就大哥哥那个臭脾气,怕不得和大姐吵起架来?
“嗯,今儿我就在家住上一晚。怎么,难道你不高兴?”
这话绝对不能认!虽然,确实,小高粱并不希望大姐在家留宿,但他仍旧摇头否认,“怎么可能?我巴不得呢……”
两人正说着,张氏夫妇与大儿子张稻谷从外面走了进来。
听到家人的声音,小高粱登时把嘴咧得比哭还难看,完了完了,暴露了!他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中午还得留在二叔家里吃个杀猪菜的?
张芝麻同样听到了家人的动静,她疑惑地看了小高粱一眼,“你不是说他们不是后晌才能回来?”
小高粱把腰一猫,脑袋几乎扎进□□里,“别问我,我啥也不知道!”
“调皮!”张芝麻拍了拍小高粱的脑袋,随后又抬手理了理包着头发的帕子,这才站起身来迎了出去,“爹,娘,稻谷,你们回来了?”
三人显然没预料到张芝麻会突然出现在眼前,他们脸上的笑容立刻顿住,表情带了几分错愕。
几息后,稻谷冷着脸扔掉手里的麻绳,当先回了屋,跟自家大姐连个招呼都没打。
而张老爹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径自走了。
张芝麻的老娘见状讪笑了几声,硬着头皮同大女儿寒暄了几句,语气里尽是客气,“芝麻回来了呀?哎,那个,别傻站着啊,快回屋里去。可有一阵没见了,咱们好好叙叙。”
张芝麻不是傻子,几人的异状早已经落在她的眼睛里。
她暗了暗眼神,掩藏了自己情绪,转身也跟着进了屋。小高粱紧紧地跟在她旁边,拽着她的胳膊,不时用手拍拍,似是再表达自己的关心与抚慰。
“你还有脸回来?”众人都已经进屋,张稻谷也就没了顾忌,当即便对着张芝麻发作起来。
不同于张稻谷的激愤,张芝麻反而很是平静。“大弟弟这话问得奇怪,我为什么没脸回来?”她淡淡地开口问道。
张稻谷额上青筋尽显,食指几乎顶到张芝麻脑袋上,“哈,还在这里跟我装糊涂!你赶紧给我滚,莫要污了我们张家的门楣,我们家可没有腼着脸去做典妻的女人!”
“哦,你说得是做典妻这事啊?”张芝麻嗤笑了一声,“按你这意思,是嫌弃我这个要给人做典妻的大姐给你丢脸了是吧?”
“你还知道这事儿丢脸啊?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去做?你知道现在村里人都怎么议论我们吗?你知不知道?”
张芝麻没再理会张稻谷,她将头转向张老爹和张老娘,“爹、娘,别人怎么议论我,我不管,现在我只问二老,你们怎么看待这件事?怎么看待女儿?”
张老爹许是没想到大女儿突然朝自己发难,他目光微闪,咳嗽了几声,缩了缩身形,没回话。
而张老娘仍旧是一脸讪笑,嘴里往外说着客气话,“哎呀呀,这真是,稻谷快少说两句!你大姐难得来一趟……”
就知道会这样,还能对他们有什么期待呢?张芝麻“呵呵”一笑,既笑对方的无情,也笑自己的幼稚。
笑毕,她抬起头来,“稻谷,我今儿最后再叫你一次大弟弟,过了今儿,咱们以后半分瓜葛也无!毕竟你这张家的门楣,容不得一个典妻辱没。”
张稻谷仿佛就等这一句话了,听张芝麻如此说了,把头点的小鸡啄米一般,“好好好,记住你自己的话,最好一辈子都别忘!”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省了一笔开销了,听说你相中了隔壁村的姑娘,大姐祝你百年好合……”话音一落,张芝麻起身就朝外走去。
第8章
没走出几步,张芝麻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突然回转过来,脸上带了几分渗人的笑意,“有句话,得在大弟弟面前辩白辩白,做人典妻一事,实非我所愿。一来婆母逼迫,二来亲娘相求。”
说到亲娘相求时,张芝麻特意瞅了张老娘一眼,张老娘缩了缩肩膀,讪笑一声低下头去,张芝麻勾了勾唇角继续道:“我实在走投无路,也只能认命。既然惹得大弟弟不喜,那今日便索性拜托大弟弟,帮我毁了这桩典亲。”
张稻谷哑然,良久才结结巴巴道:“我,我怎么毁得了,你都已经签了文书了,况对方可是举人老爷,我,我这……”
“那你便跟我去三槐村,替我在我婆母面前撑个腰,若是没她逼迫,我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再者,她平时欺我太甚,我心里怨气难平。”
张稻谷红涨了脸,“这事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上门质问,你凡事多担待些,做事勤快些,总能让你婆母高看几分,如今成了这样,怕是你往日不够恭顺所致。”
张芝麻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就你这种窝里横的软蛋,也能有姑娘看得上,对方怕不是个瞎子吧?亏我还特地跑回来给家里送钱给你凑聘礼,呵呵,我就是扔进河里听个响,也比给你强。”
“你,你胡说什么呢?你给家里丢人还有理了……”
张芝麻没有继续再听下去,用冷森森的目光扫了两位老人一眼后,这才转身走了。
小高粱见状当先追了出去,他上前一把抓住张芝麻的胳膊,“大姐”,刚喊了一声大姐,小高粱的眼睛就红了,“我知道,这些事都不是你自愿去做的,这些年苦了你了!你放心,等我将来长大了,任谁也欺负不了你。”
张芝麻本已经沁凉的心终于又感受到一丝暖意,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抹掉小高粱的眼泪,“有你这句话,也不枉大姐疼你几年。”
“那你带我去三槐村,大哥不肯给你撑腰,我肯,我这就拿上我的弹弓,看我射瞎老虔婆的眼给你出气!”
张老娘这时候也追了出来,垂吊的双眼里也带了泪,“冤家啊!嫡嫡亲的同胞姐弟,何至于此?快回去给你弟弟赔个不是。以后总归还是要来往的。”
张芝麻闻言嗤笑,“赔不是?我张芝麻这辈子除了对不起自己,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不需要给谁赔不是。至于说日后要不要来往,呵,只要你们能忍住不再想尽办法吸我的血,那咱们也没有来往的可能了。”
张老娘听着这话,当即就双膝一弯,眼看又要下跪。电光火石间,张芝麻眼疾手快地将张老娘一把拖住,没让她跪下去。
“娘,您可得站直了!”张芝麻似笑非笑道,“这双膝盖我是真的招惹不起了,不是要我的钱就是要我的命!三年前您这一跪,让我成了冲喜的寡妇,前几天您这一跪,让我成了低贱的典妻。打今儿起,您这双膝盖可千万别对着我弯来弯去了,不然我索性就打断了它们,然后养您一辈子,便是有朝一日您没了,我也跟到地下去伺候着,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