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井烹香
许凤佳就松开手慢慢地走近了这一群人,先安顿李妈妈,“辛苦妈妈了,还请你们到西北角的码头看看,冬日里走我们这条河道的人不会多的,务必仔细查看码头的绳痕……”
他看了看七娘子,压低了声音,又吩咐了李妈妈几句。
李妈妈脸色沉肃,匆匆对七娘子、许凤佳行了礼,就带着几个健仆疾步而去。
许凤佳这才示意七娘子随他站到路边说话。
“这段时间,你们出入也要小心一些。”他神色端凝,语调庄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苏州城这段时间,恐怕要多事了。”
七娘子早已经心若擂鼓。
战战兢兢地在杨家过了这些年,她早盼着出嫁后过一过清静的日子。
可离出嫁的年纪越近,杨家的风波就越多,到现在,好像连人身安全都成问题了。
似大老爷这样的朝廷重臣,府里当然少不了家丁护院,平时出行,也有武师伴当随从护送,按理说,府邸是决不会有人侵扰的——在江南敢和大老爷作对的绿林好汉,只怕尚未出生。
只可能是大皇子一系派出人手,要和杨家为难了……
“表哥这段时间不是——”她不知不觉就问出了口,又忙咬住了下唇。
很多事心照不宣,并不一定要拿出来谈论。
许凤佳倒是一怔。
就仔仔细细地审视起了七娘子的神色。
慢慢地答,“是,这一个多月,我人的确不在胥口……你知道我做什么去了?”
这话里除了话家常的亲和,还隐隐约约,含了一分紧张。
七娘子不禁一瞥许凤佳的正脸。
这少年也正灼灼地凝视着她,眼中思绪万千,七娘子一时竟也猜不到他的心思。
“杭州的事,的确是闹得大了点。”她只好婉转回答,“表哥又受了伤……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种刀头舐血的事,表哥以后千万要慎重些……”
到底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关心。
许凤佳就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这事干系太大,不是我亲身带队,京里那位也不放心。”他顿了顿,又道,“偏偏挂了号的那个人太狡猾了些,杭州的事一闹出来,顿时望风而逃……我追了他十多天,甚至追回了苏州城,还是追丢了他的踪迹。”
七娘子的心顿时往上一提。
“表哥是怕?”她轻声细语,好似大声一点,都会打草惊蛇。
“狗急跳墙,是他先露出疏漏,被我抓住了杭州一线的马脚,顺藤摸瓜查下去,江南三省二十多个据点全被连根拔起,不将功折罪,他也没脸回山东复命。”许凤佳也露出了忧色,“我就怕四姨夫是文臣,这宅院又大,住的都是你们女儿家,万一有事,谁都担待不起。”
难怪他虽然一身的事,却还是回到总督府住下,还大有一住几个月的势头——有世子爷亲身坐镇,恐怕就算有谁想对杨家下手,也都要再三掂量轻重了。
许凤佳办事,的确有大将之风。
七娘子的心就慢慢地平稳了下来,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笑意,“有表哥坐镇,就算有什么波折,想来也一定是有惊无险的。”
许凤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往后靠到了长廊边的红柱上。
这人就是这个纨绔习惯改不掉,只要有个柱子,就爱靠在上边交叠双腿,盘手似笑非笑地看人。
“话说回来,杨棋,我们也有几个月没见了?”
七娘子的心跳就是一顿。
不由得飞快地看了看左右两边,见没有来人,才干笑,“表哥说哪里话,正月里不是还见过——”
“你晓得我的意思!”许凤佳却蛮横地打断了她的话。
他灼灼的目光,紧迫地盘旋在七娘子脸上,不肯放过她的一个细微表情,“要不是一进正月就得了那人的消息,我哪会放你逍遥这么久?杨棋,你那几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我倒想要听听你的解释!”
七娘子顿时烦躁起来。
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不想嫁就是不想嫁,为什么非得要个解释。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抬起头大胆地望向许凤佳,将自己的不屑与烦躁,形诸于外地表现了出来。“牛家崛起,两家婚事已成定局,恐怕提亲的信都在路上了。杨家从来说亲都按序齿,三姨说的若不是五姐,太太只用轻轻一句杨家规矩,就能把事儿推脱过去——表哥心里,难道还不清楚这些?”
许凤佳顿时一窒。
原本轻松的态度,也一下紧绷了起来,眼中放出的锐利光芒在七娘子脸上来回扫视,好似一把钢刀,刮得她痛彻心扉。
“这事要是简简单单就能说成,我又何必顶着家里的声浪,拖到今天还不肯上门提亲?你当我身后没有人催逼?只要你肯嫁我,这些事终究可以安排、可以转圜,我看四姨夫言语间的意思,也有几分肯了,四姨终究是女流之辈……”
七娘子烦得轻喝一声,打断了许凤佳的话。
“别再说了!”
她定定地注视着许凤佳,狠着心将冷漠缓缓放出,笼罩在眼中心上,“齐大非偶,平国公家大业大,我不过一个庶女,哪里高攀得上?不是我的,终究就不是我的,送到我跟前,我也不会要!表哥,你也该学着长大一些,天底下哪有谁能心想事成,总有些东西,是你求而不得的!”
许凤佳气得一下站直了身子,眸色冷厉,“你——”
远处却传来了急促的足音。
七娘子忙整顿神色,作出了一脸的忧心。
待李妈妈走近了来,就迫不及待地询问,“李妈妈——表哥都和我说了——真真吓死个人,可查出什么不对没有?”
李妈妈也是一脸的强自镇定,拍了拍七娘子的手,就请许凤佳和她到一边说话,“……免得惊扰了七娘子!”
许凤佳扫了七娘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