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井烹香
五娘子自小娇生惯养,父母视为掌上明珠,怎么可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这场梦,实在是真得太好笑了。
不知是谁重重地推了她一把,七娘子一下清醒过来。
眼前的一切,真实得已经不能再真实,权仲白立于床边向她招手,“世子夫人要和你说话。”
大少夫人、五少夫人同许夫人已经不知去了哪里,敏大奶奶扶着昏昏沉沉的大太太,正往许夫人的位置上坐。五娘子已经睁开双眼,那原本还意气飞扬,原本灵动到了十分的双眼,涣散成了两颗大大的黑水晶,她正吃力地转着眼睛,看着七娘子。
就像是泡到了一桶冰水里,所有情绪一律消失不见,七娘子深吸一口气,紧走几步坐到五娘子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五娘子的手都已经凉得彻骨。
“照顾好四郎……五郎。”她的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七娘子不得不把头低着靠近她唇边。“七妹,四……郎、五郎……娘……不中用,二姐……爹……带话……”
七娘子缓缓点了点头。
“好。”她郑重允诺。“我一定把话带到。”
身边又传来了几声响动,权仲白从床边走开,去了大太太身边。
七娘子全无心顾及,整个世界,只有她和五娘子两人。
五娘子吃力地喘了几口气,又喃喃,“害我的人,不会放过孩子……”
“我们一定找到凶手。”七娘子轻声答应,“四郎、五郎不会有事,你放心。有表哥,有三姨,还有爹,有娘,有二姐,有我,一定会让四郎、五郎平安长大……”
五娘子就松懈下来,黑水晶一样的眸子里,首次聚集起了泪滴。“我对你一直不好。”她轻声说,一把攥紧了七娘子的手,“我对不起……你……欠你的新衣……来世我再还你!你别往心里去,别记我的不好……”
七娘子再忍不住,泪如雨下。
“你对我已经很好。”她轻声说,“你对我好得很。”
五娘子于是吃力一笑,注视着七娘子,开了开口,又合拢了嘴。
七娘子还当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一时害怕起来,但五娘子又紧了紧握住她的手,好像正在组织语言,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他很好。”她不及细想,伏在五娘子耳边轻声说。“他和皇上清清白白,外头的人都是乱说的。”
她犹豫了一下,又添上了一句,“他还记得你,那年回来,知道你许人了,他很伤心。”
五娘子一下就笑了起来。
这一笑,有了些活气,有了些潋滟,然而毕竟已经油尽灯枯,又带了难以挽回的颓唐,好像一朵花快开败时的风姿。
她松开手,轻声要求,“孩子……让我看看孩子。”
自然有人去抱孩子,七娘子起身搀扶起大太太,让她坐到五娘子身边。
权仲白又出门去不知做了什么,不片晌,两位少夫人扶着许夫人,慢慢进了屋子,养娘抱着一对双胞胎紧随其后。五娘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半坐起身要抱两个孩子,只可惜起到一半,已经力竭。
大太太忙一把把她抱住,却是又泪如雨下,语不成声。
五娘子反而平静一些,她留恋地望着大太太,竭力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娘、我、我好舍不得……我还没孝顺你……养儿方知父母恩,我……”
又转开目光去看儿子,才一动,便浑身一震,脖颈软倒,向后仰倒在枕上。
权仲白向前几步,从她发间百汇位置起出了一根银针,双手虚虚拂过五娘子眼前,合拢双眼,低声道,“诸位请节哀。”
七娘子浑身发冷,心里来来回回,只响着一句话。
还这么年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章节更改了一段话。
四少夫人和五少夫人膝下都没有男孩,许家男丁长年累月在外公干打仗,养出的是一群怨妇,目前府里的三个孙辈都是大少夫人所出
更改为:
四少夫人和五少夫人膝下都没有男孩,许家男丁长年累月在外公干打仗,养出的是一群怨妇,目前府里的三个男孙都是大房所出
还有之前有一章说小五是15岁的世子夫人,是打错了,是十七岁的世子夫人。
节哀
屋内一下就陷入了死寂,大太太怔怔地坐在床头,抱着五娘子的手尚且未松,好似紧一紧手臂,五娘子就能醒来。
许夫人面色惨然,大少夫人、五少夫人面上都有不忍之色,还是敏大奶奶上前拉了拉大太太,低声道,“大伯母,放手吧。”
春分与谷雨抽着鼻子呜呜咽咽,只是不敢放声儿,得了敏大奶奶的眼色,这才走到大太太近前,轻轻地将大太太拉了出来,把五娘子放平在被褥上。
五娘子才一躺平,五少夫人就好像是得了信似的,一下弹起来。“还不快把亲家太太扶到东里间去——娘也请一道来,这里不是久坐的地儿。”
她本来一向文静,这时候指挥若定,却显出了主母风范,语调虽有哀痛,却克制得极好,只是隐隐露出。
许夫人欲言又止,到底还是顺了五少夫人的安排,七娘子同敏大奶奶亲自搀了大太太,大少夫人与五少夫人搀了许夫人进了东里间,五少夫人又请了权仲白进屋,给两位老人家扶脉,唯恐两人哀痛过度,又折损了身体。
权仲白倒也耐心,他似乎对这一情形习以为常,虽然面色端肃,但行动很有章法,开了两个方子给许夫人安神,又请闲杂人等回避,他要给大太太扎几针。
“杨太太哀痛过度,人已经有些痴迷,长此以往,恐怕痰迷心窍,年老易中风。”
七娘子与敏大奶奶自然是在东里间的,许夫人也不肯走,“我……我陪着四妹!”
她像是一下又老了几分,鬓边的白发衬着那瘦骨嶙峋的脸,格外显得憔悴,结果只有大少夫人回避出去帮五少夫人分派事务,未几,屋外又传来了四少夫人的声音。
“太夫人派我来问问——什么!六弟妹已经……”
接着就是呜呜咽咽,被压抑过的哭声,同五少夫人的劝说,“四嫂,现在这里乱的很,两位长辈哀痛逾恒,我们不要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