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井烹香
她也压低了声音,作出了一付神神秘秘的样子。
“小七也有一桩新鲜事,想和姑姑说说。”
许太妃顿时感兴趣地笑了。“怎么,你姑姑现在这个身份,还有什么能做的事不成?”
她是会错意,以为许家有事要请托太妃在宫中使力了。
七娘子赶忙摇了摇头。
她轻声将林家三爷的事告诉了许太妃,又为她分析。“皇上从小就有主意,恐怕对周贵人不会没有念想……这么照应林三爷,还不是因为周贵人在这世上,也就只有这个拐着弯的亲戚了。”
周贵人出身小家,父兄多年前都已经去世,兄长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也是少年夭折,说起来,世上也还只有林三爷一个人,和周贵人能扯上一点关系了。皇上对他都这么照顾,对周贵人的感情,可想而知。
许太妃顿时目光连闪,露出了沉吟之色。
到底是在宫中打过滚的人,能做到皇上的养母,不可能没有心机。
半晌,她才略带些犹豫地和七娘子商量,“皇上惦记生母,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只是太后那里……”
提到太后,她微微露出了不屑之色。“太后性子专断,要说这件事,那必定是要和她明争暗斗一番——皇上对牛家可也一直不差。”
虽说许家、牛家眼下都很得意,但相较两边的功绩,就很容易让人有皇上压许家、抬牛家的印象,许太妃也是这把年纪的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会有这份犹豫,也很自然。
七娘子微微一笑,“姑姑难道忘了宋朝的庄懿皇后是怎么获封的么?”
许太妃顿时色变。
刘娥故事,许太妃当然不会不知道。她以一介民妇的身份,得到皇子喜爱,数十年矢志不渝,最终得登后位,可以说是后宫女子中的传奇人物。太后和许太妃当年两人一起养育皇太子,与刘娥、杨妃一道养育宋真宗的境况也很相似。
宋真宗是从小在杨妃宫里长大,几乎从不知道自己生母是谁的,就是这样,在刘娥去世之后,误以为生母李妃遭到冷待,尚且勃然大怒,派兵围了刘府……要不是查知李氏是以皇后冠服下葬,险些刘家就要倒霉。就是这样,还是给李妃追封了庄懿皇后的谥号,论待遇,是一点都不比他的小养母杨妃差。
她霍地一下就站起身来,在室内烦躁地踱起了方步。
老半天,才坐回原处,几乎是凑在七娘子耳边问,“这是大哥的意思,还是大嫂的意思?”
看来,太妃是有些心动了。
“这只是小七的一点想头。”七娘子坦然地道,“母亲身体不好,最忌胡思乱想。我们也不敢把事情拿去烦她,免得她又添病症。父亲也忙得厉害,小七想,后宫里的事,还是宫妃开口,是再好不过的了。就直接告诉了姑姑知道。”
“你这孩子。”许太妃不免嗔怪。“这种事,怎么都要问一问大哥大嫂的意思……”
七娘子就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了许太妃。
“姑姑……这句话,按理也不是小七的身份能说的。”她的语气严肃了下来。
许太妃不禁一怔。
“如果这件事先过了父亲、母亲。”七娘子的语调不紧不慢。“许家现在的荣华富贵,已经到顶了,父亲、母亲想的肯定不是再上一步,而是怎么维稳。有些事,收益不清楚,但风险摆在这,他们是未必会做的。”
“但姑姑您深宫独居寂寞,皇上亲您多一些,您就能少些寂寞,多些亲情。”七娘子拉长了声音。“可若先告诉父亲、母亲,又被打回来了,再告诉您,就难免有挑拨的嫌疑了……”
许太妃已经全明白过来了。
太后心胸狭窄,这件事谁提,谁都要得罪太后。在许家,富贵到头,也不必无谓和牛家交恶,两边不远不近,距离正好。这件事七娘子要是过了长辈,十有八九会被否决。
但在许太妃,后宫中谁得到皇帝的感激与欢心,谁的日子就更好过,尤其她是太妃,宫妃还可能恃宠而骄排挤别的竞争者,太妃却根本没有独占皇帝恩宠的需求。能得到皇上的感激,她的下半辈子就会过得更顺。
七娘子这番话,可以说是已经有了挑拨太妃和许家关系的嫌疑,一个弄不好,就会造成误会。所以她说自己不该说,也是常理。
“这番话,也的确不是你这个身份该说的。”许太妃板起脸。“许家和你姑姑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公婆又怎么不会为我考虑?”
七娘子顿时红了脸,跪在地上听许太妃的训。“是小七失言了。”
许太妃沉着脸,半天才冷冰冰地问,“既然知道不该说,那又为什么要说?”
“小七是和六姐一道长大的……”七娘子嗫嚅,“姐妹之间无话不谈,上次进宫,六姐说了许多宫中的寂寞,小七想……”
她没有再说下去。
她也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许太妃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亲手拉起了七娘子,亲切地责怪。
“这还好是和我说,若是被别人听到,岂不徒惹误会?以后,再不要这样不小心了!”
她看着七娘子的眼神里,已经多了一股脉脉的温情。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送上。
唉,今天卡文快卡疯了,抓头,一个字都写不出!打滚求安慰!
218 着迷
七娘子一回许家,就直接进了清平苑,把皇上有意扳倒焦阁老的消息告诉了许夫人。 许夫人听得漫不经心,等七娘子说完了,索性直接说。“以后这些事,你直接和世子说吧,要是事关重大,就去梦华轩递个话,和你公公说去……我就等着专心养病,再抱几个孙儿孙女,外头的事,是再不想管了。” 说放权,许夫人还真就放得潇洒。 七娘子倒有些无语了,只好呐呐地应下来。“想来升鸾也回来了,那小七就让他转告公公吧。” 又请示许夫人,“说起来,也有时日没回娘家走动了……” 七娘子上一次回娘家,其实就是三月底的事,说起来才刚刚一个月。 新媳妇出嫁第一年,并不能经常回娘家走动,就连二娘子做到了侯夫人,在府里握有大权,也就是两三个月回娘家走一走。 许夫人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既然从太妃那里知道了消息,你当然要回家走走。” 她沉思了一下,又指点七娘子。 “这种事,既然连太妃都已经知道了,想必再瞒也瞒不了多久。你也不必马上告诉国公,我们家和焦家毕竟没有多少来往,这一次,也就是隔岸观火。不过你还是和世子商量一下,自己斟酌着时间,和哥嫂们都打打招呼——毕竟是一家人,家里争得多厉害,对外,还是要互相照顾。就说你大嫂,韩家也出了一两个焦阁老的门生呢!” 七娘子会意地点了点头。 她是第一消息源,当然会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和婆家、娘家分享。现代信息爆炸,消息已经不值钱了,可在大秦,很多时候一个准确的消息,甚至比金银珠宝更来得宝贵。 有消息就是有人情,这人情怎么卖,那就有讲究了。 许夫人这句话是在提醒七娘子,她可以借这个消息,笼络一下大少夫人。 七娘子就一路沉思回了明德堂,仔细地斟酌起了大少夫人这个人。 她身为庶长媳,将来分家不分家,都自然有一份应得的财产,大少爷又争气,只要对自己稍稍示好,让两边不至于敌对,就可以保有一份安稳的生活。这样的人无欲无求,反而最难对付。 当然,如果她没有牵扯进五娘子之死,七娘子也根本用不着对付她,两边相安无事,就好过日子了。但敏大奶奶家中以医学见长,七娘子就不得不多做考虑,想一想大少夫人的弱点了。 她心里有事,脚步就慢,进了明德堂院子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明德堂屋内,已经点亮了灯火。 才进堂屋,就听得回廊里传出了孩童稚气的笑声,还有五郎的尖叫,“给我,给我!” 紧接着四郎就小跑出了回廊,身后还跟着穷追不舍的五郎同谷雨春分。 见到七娘子,四郎就改了方向,一下就扑到了七娘子腿上,抱住了她的膝盖,咯咯笑了起来。 这两个孩子从小没有别的玩伴,在一起长大,就喜欢互相逗弄,争抢什么东西,是家常便饭。如今两周岁多,路走得稳了,就开始满明德堂地乱跑。 七娘子就弯下腰拦住了追来的五郎,笑着叮嘱,“出了屋子,外头的地就硬了,要摔着了,就会疼。以后别在外头乱跑好不好?”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磕碰着自己的膝窝,就伸手到后头去摸索,没想到四郎反而将那东西塞进了七娘子的掌心,他松开了七娘子,转身面对五郎,张开双手,一边笑,一边说。 “没啦!” 五郎还不信,绕着四郎乱转,一边转一边道,“在哪里,哥哥骗人,在哪里!”到后来,已经大有要哭的意思。 七娘子也不敢把两人争抢的小玩具——她捏了捏,发觉只是块积木罢了——拿出来,免得又激起两人的争夺,只好冲春分谷雨使眼色,两个丫鬟都弯□,分别抱起两个小郎君,笑嘻嘻地道,“该吃饭啦!吃松子糖好不好?” 五郎虽然含着眼泪,但听到松子糖,又开心起来。四郎乘他走在前头,又回转身冲七娘子伸手,七娘子也冲他摊开手,笑道,“没啦!” 四郎就要成熟一些,他没有哭,只是眨巴着大眼,端详着七娘子,似乎不信,想了想,又扭过头去,靠到了谷雨肩膀上,似乎并不在乎那块积木到底去了哪里。 这孩子实在是要比五郎更聪明得多了。 七娘子想了想,便笑着跟在了这两个孩子身后,反而冲迎出来的上元摆了摆手。 才转进回廊,她就是一怔。 许凤佳正靠在转折处的阴影里,抱着手笑嘻嘻地看着七娘子。虽然他就站在回廊转弯的地方,但因为烛影,七娘子和两个孩子玩了半天,都没有看着他。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等了你半天了。” 见到七娘子进来,他就直起身子,和她一道并肩进了育儿室。 “到是早到了,不过我先进清平苑和娘说了几句话。”七娘子好奇地看了许凤佳一眼。“你在那站多久了?我居然没有看到。” “眼神真差。”许凤佳啧啧地数落她,“听到你进门的声音,我就出来了,不然你当这两个皮猴是怎么出屋子的?” 没想到许凤佳居然会在育儿室里陪两个儿子玩耍,七娘子不禁笑,“难得难得,将军今天难得有兴,为孺子牛。” 她见四郎五郎已经进了净房洗手,便将积木从袖口滑出,放到了育儿室一角的积木堆里,转身招呼许凤佳。“今儿回来晚了,快去吃饭吧,你先吃,我换个衣服就来。” 许先生食量大,往往一顿可以吃三四碗饭,一过点就饿得不行,现在已经错过饭点有一会了,七娘子倒是稍微有些后悔,埋怨自己在路上走得慢了。 许凤佳嘟囔了几声,和她一道进了西翼,自有丫鬟们上前为她取头面换衣服,又拆掉繁复发髻,改梳了云髻,匆匆梳洗过了,她才进了西次间。许凤佳却还没有动筷子,只是撑着脸,满面无聊地在桌边等她。 七娘子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一个人等你吃饭,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甚至于这感觉可以尖锐地击中她的心脏,叫她一下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冲中元摆了摆手,笑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几个丫鬟也都明白许凤佳的习惯,只是摆布好了碗碟,就无声地退出了屋子。 七娘子也没有落座,她站着等两个丫鬟合上屋门,又咬了咬唇,才走到许凤佳身边,点了点他的肩头。 许凤佳就讶异地抬起头来。 七娘子俯□,在他唇上落了一吻,才转过身匆匆地溜回了自己的位置。 “吃饭吧。”她努力板着脸说,却掩不住面上泛滥的红潮。 许凤佳久久也没有回应,这个少年将军脸上,难得地露出了错愕,他举起手按住了双唇,又犹豫了片刻,才问。 “怎么,怎么忽然……”“不可以吗?”七娘子蹙起眉,“若是不可以,那以后就……” “我又没说不可以!”许凤佳赶忙打断了她,他终于恢复常态,送了七娘子一对白眼。“才要吃饭,你又来招我——不吃了不吃了!” 七娘子连忙护住碗,凶狠地瞪着许凤佳。“不行,我还没洗澡……吃完饭,还有事要和你说!” 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笑他,“亲一下就撩拨起来了?没定力!” 两个人又你来我往,玩了几回花枪,许凤佳才勉强按捺下来,和七娘子对坐着吃完了饭,商量回娘家的事。 “这几天指挥使司有事,”他也有些遗憾,“就不陪你回去了,明天早上和祖母说一声,让七弟送你过杨家吧。” 七娘子摇头笑道,“就几步路的事,你也知道,善久这科没中,现在正在苦读。七弟过去了,善久是招待还是不招待?拉下功课,又要挨说了。” 以九哥十九岁的年纪,没中进士,实在再平常不过,他可以做一个少年举人,已经是很了不起了。是以周围人都并不失望,只是勉励他下科再战,倒是他本人认为是奇耻大辱,如今读书就要比往年更刻苦了些。 许凤佳听说也是,就点了点头,又感慨,“焦阁老要倒,朝里又要多事了——不过我想,四姨夫肯定是最高兴的。” 像焦阁老这样的大臣,他一倒,大秦少说也有一小半官僚要动位置,整件事不闹上小半年是决不会罢休的。大老爷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出位得权,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七娘子就扳着手指头数,“焦阁老去了,按资历是王阁老做首辅,不过王阁老身体不好,上回和五嫂出去吃酒,听别人说,今年恐怕要没了……就是现在也不过是在家养病。还有缪阁老在父亲前头,我看,也就是缪阁老会和父亲争一争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许凤佳告诉七娘子不少朝廷上的事,才各自梳洗了,到床上说话。不过,自然是先做了些别的事,才气喘吁吁地分开了擦拭身子,说些私话。 七娘子微微喘着气,一边扣纱衣上的玉扣子,一边抱怨,“都到这么北了,说起来夏天和苏州也一样热。屋子还很不通气,真让人不舒服。” “那就多加几座冰山。”许凤佳漫不经心地道,“窗户开大一点,化了随时来换……你刚才为什么亲我?” 到底还是念念不忘此事。 七娘子忍俊不禁,轻笑着反问,“你这么在意又是做什么?” 许凤佳沉了眸,专注地凝视着她,半天才笑,“你自己不记得了?这……是你第一次主动亲我。” 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火热中带了甜,像是烧得滚烫的蜂蜜,流淌在七娘子的肌肤上,烫出来的痕迹,也都是甜的。 七娘子就怔住了。 一股红潮席卷而来,她觉得自己的皮肤,都要被这忽然的温度给熨坏了。 “我……我哪会记这么无聊的东西。”她不自在地别过头去,不敢和许凤佳对视,呢喃了一会,才粗率地道,“睡吧,时辰不早了,明天又要出门,真累。” 许凤佳在她耳边呼了一口气,轻声道,“告诉我是为什么,成不成?” 到了话尾,他的声调微微上扬,又透了些恳求,又有些笑意。 七娘子不禁转过眼看他。 这男人,实在是太可口了! 刚刚经过情事,他还半/裸着身子,只穿了一条绸裤。健壮的上身线条分明,隐隐还有薄汗覆在他蜜色的肌肤上,隔着朦胧的纱帐,月光洒进来,让他的面孔上又带了一层薄薄的光晕……他是美的,身体是美的,面孔是美的,精神也是美的。他的专注与执着,以及那锲而不舍的索取,让他的精神就像是灿烂的火焰,美得都有些伤眼。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为她……着迷,实在是未解之谜。七娘子略带虚荣地想。 她舔了舔唇,支起身子,也靠到了许凤佳耳边。 “因为你等我一道吃饭。”她又在许凤佳耳廓上落下一吻。“所以……想亲你一口。” 许凤佳低低地呻吟起来,他一下又抓住了七娘子的手,软硬兼施地将她拖到了自己身上。 “只想亲耳朵?”他本已经平稳的气息,又紊乱了起来。“就不亲亲别的地方?” 七娘子为了保持平衡,也只能分开双腿,跨坐在许凤佳腰腹之间。 她脸红了……为着又重新亢奋起来的某个地方。 “亲那里呢,你是别想了……”话都出口了,她才堪堪咬住了自己的舌头:许凤佳又没有那个意思,人家可能只是要你亲亲嘴唇。 许先生在这种事上也一向是很敏捷的,他一下僵住,片刻后,原本只是微微兴奋的器官,已经顶住了七娘子股窝,沾湿了菲薄的绸裤。 “没想到你看着正经,心底想的却是这样的事——” 话还没有说完,他已经被恼羞成怒的七娘子灭了口。 红绡账内就响起了一阵阵喉间的低笑声,和恼怒的埋怨。 第二天早上,七娘子下床的时候,行动就很是滞涩,趔趄了几步,才勉强挺直了脊背。 进来拾掇床铺,服侍她穿衣的立夏、中元也都满面红霞。只有许先生心情很好,出去打了拳跑回来,还叮嘱了七娘子几句,“实在累,就明儿再回娘家吧,正好我明儿休沐,可以得空陪你去!” 七娘子送了他三四个白眼,才气哼哼地道,“这种事还是挺要紧的,我还是今儿过去为好……再说,谁要你陪!” 许凤佳顿时朗声大笑。 他就恶作剧一样地在七娘子耳边说,“今晚你可以回来得晚一点,我还等你吃饭。” 又捏了捏七娘子酸疼的腰,才笑着进了净房梳洗。 立夏和中元小心地看了看七娘子红白交错的脸色,又交换了几个眼色,都抿着唇无声地笑了起来。
219 逻辑
七娘子一回许家,就直接进了清平苑,把皇上有意扳倒焦阁老的消息告诉了许夫人。 许夫人听得漫不经心,等七娘子说完了,索性直接说。“以后这些事,你直接和世子说吧,要是事关重大,就去梦华轩递个话,和你公公说去……我就等着专心养病,再抱几个孙儿孙女,外头的事,是再不想管了。” 说放权,许夫人还真就放得潇洒。 七娘子倒有些无语了,只好呐呐地应下来。“想来升鸾也回来了,那小七就让他转告公公吧。” 又请示许夫人,“说起来,也有时日没回娘家走动了……” 七娘子上一次回娘家,其实就是三月底的事,说起来才刚刚一个月。 新媳妇出嫁第一年,并不能经常回娘家走动,就连二娘子做到了侯夫人,在府里握有大权,也就是两三个月回娘家走一走。 许夫人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既然从太妃那里知道了消息,你当然要回家走走。” 她沉思了一下,又指点七娘子。 “这种事,既然连太妃都已经知道了,想必再瞒也瞒不了多久。你也不必马上告诉国公,我们家和焦家毕竟没有多少来往,这一次,也就是隔岸观火。不过你还是和世子商量一下,自己斟酌着时间,和哥嫂们都打打招呼——毕竟是一家人,家里争得多厉害,对外,还是要互相照顾。就说你大嫂,韩家也出了一两个焦阁老的门生呢!” 七娘子会意地点了点头。 她是第一消息源,当然会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和婆家、娘家分享。现代信息爆炸,消息已经不值钱了,可在大秦,很多时候一个准确的消息,甚至比金银珠宝更来得宝贵。 有消息就是有人情,这人情怎么卖,那就有讲究了。 许夫人这句话是在提醒七娘子,她可以借这个消息,笼络一下大少夫人。 七娘子就一路沉思回了明德堂,仔细地斟酌起了大少夫人这个人。 她身为庶长媳,将来分家不分家,都自然有一份应得的财产,大少爷又争气,只要对自己稍稍示好,让两边不至于敌对,就可以保有一份安稳的生活。这样的人无欲无求,反而最难对付。 当然,如果她没有牵扯进五娘子之死,七娘子也根本用不着对付她,两边相安无事,就好过日子了。但敏大奶奶家中以医学见长,七娘子就不得不多做考虑,想一想大少夫人的弱点了。 她心里有事,脚步就慢,进了明德堂院子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明德堂屋内,已经点亮了灯火。 才进堂屋,就听得回廊里传出了孩童稚气的笑声,还有五郎的尖叫,“给我,给我!” 紧接着四郎就小跑出了回廊,身后还跟着穷追不舍的五郎同谷雨春分。 见到七娘子,四郎就改了方向,一下就扑到了七娘子腿上,抱住了她的膝盖,咯咯笑了起来。 这两个孩子从小没有别的玩伴,在一起长大,就喜欢互相逗弄,争抢什么东西,是家常便饭。如今两周岁多,路走得稳了,就开始满明德堂地乱跑。 七娘子就弯下腰拦住了追来的五郎,笑着叮嘱,“出了屋子,外头的地就硬了,要摔着了,就会疼。以后别在外头乱跑好不好?”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磕碰着自己的膝窝,就伸手到后头去摸索,没想到四郎反而将那东西塞进了七娘子的掌心,他松开了七娘子,转身面对五郎,张开双手,一边笑,一边说。 “没啦!” 五郎还不信,绕着四郎乱转,一边转一边道,“在哪里,哥哥骗人,在哪里!”到后来,已经大有要哭的意思。 七娘子也不敢把两人争抢的小玩具——她捏了捏,发觉只是块积木罢了——拿出来,免得又激起两人的争夺,只好冲春分谷雨使眼色,两个丫鬟都弯□,分别抱起两个小郎君,笑嘻嘻地道,“该吃饭啦!吃松子糖好不好?” 五郎虽然含着眼泪,但听到松子糖,又开心起来。四郎乘他走在前头,又回转身冲七娘子伸手,七娘子也冲他摊开手,笑道,“没啦!” 四郎就要成熟一些,他没有哭,只是眨巴着大眼,端详着七娘子,似乎不信,想了想,又扭过头去,靠到了谷雨肩膀上,似乎并不在乎那块积木到底去了哪里。 这孩子实在是要比五郎更聪明得多了。 七娘子想了想,便笑着跟在了这两个孩子身后,反而冲迎出来的上元摆了摆手。 才转进回廊,她就是一怔。 许凤佳正靠在转折处的阴影里,抱着手笑嘻嘻地看着七娘子。虽然他就站在回廊转弯的地方,但因为烛影,七娘子和两个孩子玩了半天,都没有看着他。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等了你半天了。” 见到七娘子进来,他就直起身子,和她一道并肩进了育儿室。 “到是早到了,不过我先进清平苑和娘说了几句话。”七娘子好奇地看了许凤佳一眼。“你在那站多久了?我居然没有看到。” “眼神真差。”许凤佳啧啧地数落她,“听到你进门的声音,我就出来了,不然你当这两个皮猴是怎么出屋子的?” 没想到许凤佳居然会在育儿室里陪两个儿子玩耍,七娘子不禁笑,“难得难得,将军今天难得有兴,为孺子牛。” 她见四郎五郎已经进了净房洗手,便将积木从袖口滑出,放到了育儿室一角的积木堆里,转身招呼许凤佳。“今儿回来晚了,快去吃饭吧,你先吃,我换个衣服就来。” 许先生食量大,往往一顿可以吃三四碗饭,一过点就饿得不行,现在已经错过饭点有一会了,七娘子倒是稍微有些后悔,埋怨自己在路上走得慢了。 许凤佳嘟囔了几声,和她一道进了西翼,自有丫鬟们上前为她取头面换衣服,又拆掉繁复发髻,改梳了云髻,匆匆梳洗过了,她才进了西次间。许凤佳却还没有动筷子,只是撑着脸,满面无聊地在桌边等她。 七娘子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一个人等你吃饭,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甚至于这感觉可以尖锐地击中她的心脏,叫她一下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冲中元摆了摆手,笑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几个丫鬟也都明白许凤佳的习惯,只是摆布好了碗碟,就无声地退出了屋子。 七娘子也没有落座,她站着等两个丫鬟合上屋门,又咬了咬唇,才走到许凤佳身边,点了点他的肩头。 许凤佳就讶异地抬起头来。 七娘子俯□,在他唇上落了一吻,才转过身匆匆地溜回了自己的位置。 “吃饭吧。”她努力板着脸说,却掩不住面上泛滥的红潮。 许凤佳久久也没有回应,这个少年将军脸上,难得地露出了错愕,他举起手按住了双唇,又犹豫了片刻,才问。 “怎么,怎么忽然……”“不可以吗?”七娘子蹙起眉,“若是不可以,那以后就……” “我又没说不可以!”许凤佳赶忙打断了她,他终于恢复常态,送了七娘子一对白眼。“才要吃饭,你又来招我——不吃了不吃了!” 七娘子连忙护住碗,凶狠地瞪着许凤佳。“不行,我还没洗澡……吃完饭,还有事要和你说!” 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笑他,“亲一下就撩拨起来了?没定力!” 两个人又你来我往,玩了几回花枪,许凤佳才勉强按捺下来,和七娘子对坐着吃完了饭,商量回娘家的事。 “这几天指挥使司有事,”他也有些遗憾,“就不陪你回去了,明天早上和祖母说一声,让七弟送你过杨家吧。” 七娘子摇头笑道,“就几步路的事,你也知道,善久这科没中,现在正在苦读。七弟过去了,善久是招待还是不招待?拉下功课,又要挨说了。” 以九哥十九岁的年纪,没中进士,实在再平常不过,他可以做一个少年举人,已经是很了不起了。是以周围人都并不失望,只是勉励他下科再战,倒是他本人认为是奇耻大辱,如今读书就要比往年更刻苦了些。 许凤佳听说也是,就点了点头,又感慨,“焦阁老要倒,朝里又要多事了——不过我想,四姨夫肯定是最高兴的。” 像焦阁老这样的大臣,他一倒,大秦少说也有一小半官僚要动位置,整件事不闹上小半年是决不会罢休的。大老爷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出位得权,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七娘子就扳着手指头数,“焦阁老去了,按资历是王阁老做首辅,不过王阁老身体不好,上回和五嫂出去吃酒,听别人说,今年恐怕要没了……就是现在也不过是在家养病。还有缪阁老在父亲前头,我看,也就是缪阁老会和父亲争一争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许凤佳告诉七娘子不少朝廷上的事,才各自梳洗了,到床上说话。不过,自然是先做了些别的事,才气喘吁吁地分开了擦拭身子,说些私话。 七娘子微微喘着气,一边扣纱衣上的玉扣子,一边抱怨,“都到这么北了,说起来夏天和苏州也一样热。屋子还很不通气,真让人不舒服。” “那就多加几座冰山。”许凤佳漫不经心地道,“窗户开大一点,化了随时来换……你刚才为什么亲我?” 到底还是念念不忘此事。 七娘子忍俊不禁,轻笑着反问,“你这么在意又是做什么?” 许凤佳沉了眸,专注地凝视着她,半天才笑,“你自己不记得了?这……是你第一次主动亲我。” 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火热中带了甜,像是烧得滚烫的蜂蜜,流淌在七娘子的肌肤上,烫出来的痕迹,也都是甜的。 七娘子就怔住了。 一股红潮席卷而来,她觉得自己的皮肤,都要被这忽然的温度给熨坏了。 “我……我哪会记这么无聊的东西。”她不自在地别过头去,不敢和许凤佳对视,呢喃了一会,才粗率地道,“睡吧,时辰不早了,明天又要出门,真累。” 许凤佳在她耳边呼了一口气,轻声道,“告诉我是为什么,成不成?” 到了话尾,他的声调微微上扬,又透了些恳求,又有些笑意。 七娘子不禁转过眼看他。 这男人,实在是太可口了! 刚刚经过情事,他还半/裸着身子,只穿了一条绸裤。健壮的上身线条分明,隐隐还有薄汗覆在他蜜色的肌肤上,隔着朦胧的纱帐,月光洒进来,让他的面孔上又带了一层薄薄的光晕……他是美的,身体是美的,面孔是美的,精神也是美的。他的专注与执着,以及那锲而不舍的索取,让他的精神就像是灿烂的火焰,美得都有些伤眼。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为她……着迷,实在是未解之谜。七娘子略带虚荣地想。 她舔了舔唇,支起身子,也靠到了许凤佳耳边。 “因为你等我一道吃饭。”她又在许凤佳耳廓上落下一吻。“所以……想亲你一口。” 许凤佳低低地呻吟起来,他一下又抓住了七娘子的手,软硬兼施地将她拖到了自己身上。 “只想亲耳朵?”他本已经平稳的气息,又紊乱了起来。“就不亲亲别的地方?” 七娘子为了保持平衡,也只能分开双腿,跨坐在许凤佳腰腹之间。 她脸红了……为着又重新亢奋起来的某个地方。 “亲那里呢,你是别想了……”话都出口了,她才堪堪咬住了自己的舌头:许凤佳又没有那个意思,人家可能只是要你亲亲嘴唇。 许先生在这种事上也一向是很敏捷的,他一下僵住,片刻后,原本只是微微兴奋的器官,已经顶住了七娘子股窝,沾湿了菲薄的绸裤。 “没想到你看着正经,心底想的却是这样的事——” 话还没有说完,他已经被恼羞成怒的七娘子灭了口。 红绡账内就响起了一阵阵喉间的低笑声,和恼怒的埋怨。 第二天早上,七娘子下床的时候,行动就很是滞涩,趔趄了几步,才勉强挺直了脊背。 进来拾掇床铺,服侍她穿衣的立夏、中元也都满面红霞。只有许先生心情很好,出去打了拳跑回来,还叮嘱了七娘子几句,“实在累,就明儿再回娘家吧,正好我明儿休沐,可以得空陪你去!” 七娘子送了他三四个白眼,才气哼哼地道,“这种事还是挺要紧的,我还是今儿过去为好……再说,谁要你陪!” 许凤佳顿时朗声大笑。 他就恶作剧一样地在七娘子耳边说,“今晚你可以回来得晚一点,我还等你吃饭。” 又捏了捏七娘子酸疼的腰,才笑着进了净房梳洗。 立夏和中元小心地看了看七娘子红白交错的脸色,又交换了几个眼色,都抿着唇无声地笑了起来。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上好啊,事不过三,让我再为太子妃求个关注,噗嗤。今晚啊出去吃饭,有一道菜很好吃,山兔肉加大量的蒜和辣椒来炖,口味重,但是兔肉的腥味就全去掉了。然后把蛋炸一炸,炸得起泡了丢进去一起炖,山兔肉和蛋都好吃得让人想起来就流口水!
219、逻辑
出嫁的姑奶奶回娘家,当然一向是要盛装打扮,按时节带点土产,不好空手上门。七娘子昨晚就吩咐立夏,让她传话出去,由自己的那几间脂粉铺子物色了些上好的南货,又挑了些许凤佳西北的朋友们送来的风腊牛羊肉等,进乐山居、清平苑请过了安,许凤佳已经为她安排了贴身小厮相随,安排套好了车,她便带着上元、中元两个大丫环回了杨家——这两个大丫环都有亲戚在杨家司职,有回娘家的机会,她都尽量安排她们跟随。
虽说大老爷说过,等九哥夫妻俩成亲,就带着大太太搬回御赐的宅子里住,把文庙附近的那套大宅留给九哥小夫妻。但如今权瑞云过门也大半年了,两老却还不见动静,这话也自然没有人会主动提起。七娘子进了门直奔正院,大太太和权瑞云正在屋内喝茶,见到七娘子,自然喜悦。
三人见了礼,权瑞云就起身告辞,“今天姐姐回来,本来应该作陪,不过家下还有些杂事……”
看她口气,杨家上下的家务,是已经交到了权瑞云手上,七娘子笑着点头道,“你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