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井烹香
太夫人一下就没话说了。
七娘子也说了不上报了,也把整件事答应下来了,这时候再杀个回马枪,太夫人还能有什么话说?难道还不让四少夫人去敲打于平,非得要七娘子出面得罪人?
她一下就满心不是滋味:这人一不在乎钱,就难办得很了。就是按照大少夫人的性子,这时候为了回绝于平的请求,都免不得要坠入陷阱,出面去敲打于平。
这一敲打,就是做嫂嫂的不体恤妹妹,自己再在平国公前说几句话……最好是能说得平国公有几分生气,当众敲打了杨氏,她就又要消停一段日子了。
可杨氏是比玻璃球还滑,前头答应得好听,后头一个太极云手,又把事情推到了莫氏身上。
唉,莫氏那个直性子,恐怕还巴不得于平多得一点陪嫁呢?自己这边才让她去说于平,恐怕转眼她就要嚷到平国公那里去。到时候,就成了自己这个做祖母的擅作主张,插手晚辈的事了。
和这个杨氏对垒,真是让人难受,就好像和一团棉花对打,你打她不打她,她都是那样轻飘飘软绵绵,是一点都不受力。她拂你一下,就是棉花里的利剑出鞘,一剑就让张氏到现在都还流着血。要不是在于翘的事上,失了平国公的欢心,现在五房想要挽回国公的欢心,真是谈何容易……
她的思绪又飘得远了,过了一会,才笑道,“对了,说起来,这一向我没有看到你们明德堂的毛姨娘来给我请安呢。她也是我屋子里出去的,有了空闲,也要过来走走,陪我说说话才好。”
通房这件事,真是自己最致命的软肋。
七娘子短短几天内被连戳了两次,心中真是有无限的感慨。
反正不管自己在别的地方多出色,提到通房这两个字,似乎所有优点就都已经黯然失色。只有妒妇两个字,大大地写在额头上。太夫人也好,五少夫人也罢,一旦找不到别的把柄,只要提一提这通房两个字,就能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她的善妒上。
也罢,毕竟是自己的选择,一点代价又怎么承担不起?
“好。”她就弯着眼睛应了下来,又不无恶意地补了一句,“横竖她在家也没有什么事做,能在祖母身边侍奉,也是毛姨娘的福气。”
太夫人倒是被七娘子理直气壮的态度,给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恹恹地挥了挥手,让七娘子告退。
七娘子临行前还要和太夫人确定,“于平的事,是祖母同四嫂说,还是小七出面……”
太夫人就没好气地道,“还是我老婆子来当这个恶人吧!”
见她一脸的官司,七娘子犹豫了一下,倒是没有转身就走。
她就试探地稍微放软了态度,柔声道,“祖母也不要太操心了,您可是阖府上下的老祖宗,若是觉得不好开口,就是小七去说,也是一样的。”
她难得让步,太夫人看了七娘子一眼,倒也就势就把这件事,推给了七娘子,“好,既然世子夫人不怕烦难,就你去说,也是一样的。”
又叫起七娘子世子夫人,可见得老人家今天的确是又被七娘子气的不轻了。
不过,七娘子自从入门以来,倒是也很少在乎这忤逆不忤逆的事,更难得像现在这样,甚至还想着要安抚一下太夫人。
虽然她没有一点认错的表示,但仅仅是这一点服软,已经让太夫人心情上扬——却是越发又摆起了谱,反而显得更加生气,叫起了世子夫人。
这一点情绪上的微妙变化,错非七娘子这样心思细腻又在局中的人物,是绝体会不到的。她转了转眼珠子,又笑道,“好,祖母既然吩咐下来,就由小七去办好了。”
又和太夫人说了几句闲话,见太夫人爱搭不理的,七娘子就又问太夫人,“说起来,祖母也有几年没出门逛逛了,正好五月里,潭柘寺起了新的弥勒佛金身,就是小七都想着去参拜一番。祖母若有出门走走的意思……”
这就是货真价实在讨好太夫人了:以太夫人的身份,出门排场必定很大,麻烦当然也多,七娘子是肯定要忙上一阵的。这是七娘子表态,不惜自己忙碌,也要把太夫人给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太夫人心下倒是有了些飘飘然,她沉思了一下,本待再做做样子,可是想到弥勒金身,到底还是有些没有掌住,便淡淡地道,“好,既然都这么说了,不去拜一拜,倒显得我们不够虔诚。”
七娘子脸上顿时现出了一股淡淡的喜悦,“那小七这就为祖母安排起来!”
太夫人双手合掌念了几声佛,才道,“总算你是懂得孝顺,祖母心里也就熨帖啦。”
她虽然话里有话,但听其意思,却似乎并不太生气,七娘子莞尔一笑,从善如流地道,“小七还有很多事不懂,现下母亲在小汤山,不指望祖母教我,指望谁呢。”
太夫人这才恍然大悟:此女这是见风转舵,有了两边修好的意思。
她也和气的笑了,“嗯,懂得这样想,祖母就放心多了。”
这一老一少于是相视一笑。
276 规劝
于平的嫁妆一事,到底还是没能在府里掀起多大的风浪。
七娘子才从乐山居出来,就进了慎独堂,正好四少爷也刚回来,两边见了礼,七娘子就开门见山,把于平嫌嫁妆少的事,告诉了四少爷夫妇。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我们做哥哥嫂嫂的,对于平关心得不够。”七娘子一脸的自责,“也没有和于平把话说清楚,让小姑娘家家的要自己为嫁妆操心……”
不等四少夫人说什么,四少爷就是一脸的愧色,“六弟妹千万不要这样说,此事还是于平太不懂事!”
当时大秦的大家大族,是绝没有未出嫁的闺女来过问自己嫁妆的规矩,于平这个要求不但不体面,而且还很伤感情,隐隐就透了指责哥嫂父母偏心的意思,太夫人还是算疼她,所以才让七娘子不要告诉平国公,否则受罚事小,只怕于平以后在平国公眼里,印象就要大坏了。就连四房都要受牵连:毕竟于平也是四少爷的同母妹妹,这管教不力的责任,多少还是要分到四少夫人头上的。
七娘子还没有来得及客气,四少夫人就赶着问,“那祖母的意思,这件事该怎么办?”
七娘子便添添减减地将太夫人的意思告诉了四少夫人,“四嫂私底下说她一顿就完了,小孩子不懂事,我们哥嫂自然要担待。这件事还是四嫂来说最合适的,不过于平既然开口,我想着,总还是要添几件大件的家具,不然孩子还真当我们偏心眼了……”
平国公府的万贯家财,将来至少八成以上是六房所得,七娘子都这样大方了,四房还有什么话可说?自然是唯唯诺诺,连声答应下来。四少爷又谢七娘子,“还是六弟妹考虑得周到,于平不懂事,你四嫂也不懂事,平时让你操心了。”
当着弟妹的面,就说自己老婆不懂事,知道的说是客气,不知道的恐怕心里就要犯嘀咕了。七娘子不由扫了四少夫人一眼,见四少夫人一脸的甘之如饴,心中倒不禁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四少爷这样说,四少夫人才不会往心里去了。如若不然,以她跋扈的性子,不给对方一个难堪,这件事肯定不能算完。
她只做没有听到,就和四少夫人说起了到潭柘寺上香的事,“正好四嫂也去参拜一下,给孩子求个顺产平安符,一大家子再热闹热闹,岂不是两全其美?”
四少夫人是最信这个的,登时眉飞色舞,亲热地挽起七娘子的胳膊,“好,六弟妹真是能人,居然连祖母都说动了,她老人家是最有福气的,我央着老人家亲自为我求一道符来,可要比自己求的更效验。”
四少爷却有些不以为然,咳嗽了一声,就站起来和七娘子告别,“六弟妹你慢慢坐,我去外头找几本兵书。”
送走了四少爷,四少夫人就拉着七娘子说私话,“你院子里到底还是要安排几个人服侍,免得五房又挑拨离间,拿你说事。你看我,那两个丫头,我是当晚就全送到你四哥房里了,第二天起来,我就闹不舒服……你四哥心领神会,也就那天晚上的事,到现在都没有碰那两个小**一根手指头。”
四少夫人这样做,倒的确是又堵了家里人的嘴,又得了体面实惠,说起来只是贡献了四少爷一个晚上,这盘买卖,还是合算的。
七娘子心中千回百转,叹了口气,低声道,“唉,这里面很多事,也是不足为外人道……四嫂的好意,我明白的。不过总之祖母要看我不舒服,就是我做到十分,也能挑出十二分的刺来,除非我和五房一样,也变出一个有了身孕的通房来,不然啊,还是受着气为好。”
她很少对四少夫人这样坦白,四少夫人一时倒是听得怔怔的,半天才笑道,“还是你看得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