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承流
“若你不晓得该怎么办,那就顺从你的心。”
第39章
若你不晓得怎么办,那就顺从你的心,所有人都会骗你,只有你的心不会。
太后的目光穿过窗子,望向远方,好像透过窗外风景看向莫名的某处,她道:“阿阑,你已经不是幼儿,该懂得明辨忠言,分辨是非。”
“孙儿明白了。”沈时阑怔怔道。
“当真明白了?”
“当真明白了!”他朝着太后叩首,一字一顿道:“是非黑白,孙儿自知。”
太后赞许地点点头,含笑道:“去吧。”
沈时阑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三条清晰的纹路横贯整个手掌。
他从不是个软弱的人,也从不是个犹豫的人。
太子殿下的坚毅果敢被人颂扬了千万遍。
他想要做的事情,从不曾踌躇过。
喜欢上一个人,亦是一样的。
深夜里的月色凄冷孤凉,沈时阑伸出手,看着月光从指缝间倾泄,眼眸中越发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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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芙轩这个地方,素来很少有人踏足,是以第二天有人派人来送礼物的时候,映晚还有些吃惊。
“给我的?”映晚惊愕地看着眼前安王府的下人,不懂他们什么意思。
“回禀郡主,正是给您的。”
“不是……”映晚纠结不已,连忙拒绝,“给我做什么?”
“我们世子说,昨儿让郡主受了委屈,是他的不对,今日奉上礼物,向郡主赔罪,还望郡主不要计较他的冒失。”
映晚蹙眉,沈时岭那个性子,能说出如此周全的话?她是不信的,想来是安王妃的意思。
“我并不曾受委屈,更不能受安王府如此大礼。”映晚休整心情,稳重道,“还望诸位带回去吧,待来日见了安王妃,我自会解释清楚,断然不会令各位受到苛责。”
“郡主……”那人似乎很是为难。
映晚看着他们带来的礼物,皆是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可见出手大方,只是不管安王府何其豪奢,这些东西她都不能收。
对沈时岭无意,却收了人家东西,像什么样子呢?
映晚坚持道:“带回去吧,替我向王妃告罪。 ”
她执意不收,也没人能强求,那几个下人互相看看,只得将东西重又带了回去。
清荷看着映晚,满眼探究,“郡主,安王世子不好吗?”
怎么都比六皇子强些吧。
映晚侧头笑了,却不言语。
好不好的并不重要,她有没有那个意思更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怎么想,今日收了安王府的礼,来日皇帝将她嫁给旁人,那她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每一步走得都很惊险,动辄便是万劫不复,映晚不敢轻举妄动,将自己置身险境。
她低眉之时脸若芙蓉,绝艳出尘,带着些许惆怅,清荷便看的愣了片刻,低声叹息。
安王府的人走了不久,却见一小黄门从绛芙轩外走进来,道:“郡主,陛下宣召您去养居殿。”
映晚微微一怔,低声重复:“陛下?”
入京这许久,她多多少少亦见过皇帝几次,可那都是在许多人的场合,甚至于皇帝亲自来过绛芙轩可召她去养居殿,却真真是头一次了。
不知道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
映晚不敢耽搁,进屋换了衣裳便匆匆到了养居殿,皇帝没在殿里见他,反立在廊下等她拜见。
映晚走过去,细声细气道:“臣女拜见陛下。”
皇帝一直沉默着望向远方,未曾叫她起来。
映晚只觉得心口慢慢往下沉,额上泛出点点滴滴的汗液,惊慌铺满整个心,让她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
四周安静地可怕,风声格外清晰,皇帝终于开口,却是问:“方才安王府派人来给你送礼?”
宫中的事情自然瞒不过皇帝的眼睛,端看他想不想知道,映晚亦不敢有所隐瞒,只低声道:“是。”
“为何不收?”
映晚自然不敢说实话,只道:“无功不受禄,映晚无功无德,焉能受安王府大礼?”
皇帝笑了笑,盯着她的脸,半晌开口:“昨日,你可是风光得很。”
映晚惊出一身冷汗,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面容,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升起来,令人一阵一阵颤抖。
风光吗?那当真是极为风光的,六皇子和安王世子同时求娶一个女子,连太子殿下都为她仗义执言,满京城乃至于满天下找,都再没第二个。
可这样的风光却并不是好事儿,除了让她成为皇帝的眼中钉,再无半分益处。
映晚低声道:“臣女不敢。”
皇帝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敲了敲廊下木质的栏杆,闷响声顺着传入心里,皇帝随着开口,“小六心悦你,阿岭亦心悦你,一个是爱子,一个是亲侄儿,朕十分为难,你觉着朕该如何?”
映晚不知道。
她咬着牙,道:“但凭陛下吩咐。”
“但凭吩咐?”皇帝叹息一声,“不管将你许给谁,都难免显得朕偏颇,是以……”
是以什么,皇帝没能说出口只听得内监在不远处喊:“拜见太子殿下。”
皇帝顿了顿,抬眸望去,看着举步走来的长子,讶然问道:“阿阑怎么过来了?”
说话间沈时阑已经走到近前,拱手道:“父皇安好。”
皇帝摇了摇手,示意免礼。
沈时阑便直言道:“皇祖母让儿臣带郡主回慈寿宫。”
皇帝亦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世间竟有这样巧的事情,他刚把人叫来养居殿,那边太后就传人去慈寿宫,还特意让日理万机的皇太子来请人。
或许,身为母子便是这般心有灵犀吧。
皇帝摇了摇头。
沈时阑一气儿说完,皇帝却看着他,上下打量一二深深叹口气,不明就里来了句:“阿阑亦是个大人了。”
沈时阑抬眸看着自己父亲。
皇帝却不曾解释,只看一眼映晚,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亦只道:“去吧,别让母后久等。”
映晚欠身:“臣女告退。”
两人一同离去,背影越走越远,皇帝望着他们的背影,眼中忽然泛起一阵一阵忧伤,许多许多年以前,也有这样一对璧人从他面前走过,走出他的视线,走出这浩浩天地。
最终再也寻不到踪迹。
身旁的大太监跟了他许多年,见状忍不住感慨:“郡主的模样,像极了云姑娘当年。”
皇帝低声道:“是像极了她当年。”
“陛下……”
“朕本以为这般亦极好,可不想阿阑竟也……阿阑的性子冷,若动了心,只怕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那太监沉默片刻,低头道:“陛下当年成全了云姑娘和嘉陵王,如今想来也不忍太子殿下难过。”
皇帝侧头看他一眼,幽幽叹息一声,却不曾说话。
每个人都能猜透他的心思。
阿阑是他最宠爱的,最器重的,最在意的儿子。阿阑的婚事一直是他心头最大的疙瘩,生怕他会固执到底,孤独终老。若他喜欢上什么人,哪怕是个下九流地方出来的,皇帝想着自己也不会不同意。
那都不是大事儿,古往今来歌姬舞女做皇后的例子,比比皆是。
可映晚不一样。
嘉陵王虽待她不好,却改变不了她出身嘉陵的事实,若给她做了太子妃,再做了皇后,只怕来日嘉陵更加难掣肘。
何况,她是那两个人的女儿,天生的祸水,未曾有所举动就蛊惑了人心,这样的女人,怎么敢让她随侍在天子之侧呢?
皇帝叹息一声。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阿阑既然能喜欢上她,未必不能喜欢上别人。
皇帝侧头看着廊下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眼前好似出现了许多年前那一幕,那个姿容绝代的少女对他道:“陛下,请你成全我们。”
我成全了你们,谁来成全我呢?
云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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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晚随着沈时阑离了养居殿,低声道谢:“多谢太子殿下解围。”
知恩图报她懂得,更懂得今儿太后早早歇了午觉,根本不会叫她,沈时阑突然出现这一场,就是为了将她从皇帝手里解救出来。
至于沈时阑为何救她,映晚却不敢去想。
一点都不敢多想。
眼前的男人像明月星辰一样高不可攀,多想一点都是对他的亵渎。
映晚自知配不上他,便宁可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沈时阑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倒影出她的身影,静静地看她片刻,道:“不谢。”
他张了张嘴,又极为郁闷地闭上了,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神情中亦带了些许挫败。
映晚没瞧见,只道:“我们要去慈寿宫吗?会不会搅扰太后娘娘歇息?”
沈时阑摇了摇头,道:“去后院坐坐吧。”
他说的是那日映晚为避开六皇子藏身的后院,两人从后门过去,空空荡荡的后院中只得两个扫地的宫女,瞧见二人便匆匆忙忙过来行礼,被沈时阑打发走了。
映晚眨了眨眼,低头瞧瞧,笑道:“秋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