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岳父还真的什么都知道,陈建业不禁道:“您放心,我的身份我会一辈子都守住,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已经跟皇上保证过了。”
他的那些残余部队早就土崩瓦解了,也许在不少人眼中,他是压抑着自己的意愿,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真的松了一口气。
他的部下都得到了安置,归隐山林,不必日日在刀口舔血,他娘由娘家人照顾着,而他也终于不需要勉强自己学武,勉强自己费劲脑筋的布置,他终于有空能够坐下来读书画画陪陪妻子了,他无比的轻松。
“你能够想的通,我就放心了,皇上和皇后都很关照于你,你可别辜负了他们的期望。”萧洛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建业笑道:“他们的希望我从一开始就清楚,我自己也是愿意的,做好舜华的夫君,一辈子幸福安康。”
恢复魏国?恢复什么魏国?现在的魏国人吹楚国比楚国人都厉害,这是民心所向的事情,非他一人能够回天,管天下是谁的,只要百姓簇拥,必定是好的。
想到这里,他隐隐担心陈由,先是替陈由道歉,复而又想打听陈由的下落,萧洛倒是摆手:“陈由现下已经和心爱之人过上好日子了,你便不必担忧了。”
心爱之人?陈建业心想,也不知道是谁,但是只要他过的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那又怎么样了,人长大了,总是会分道扬镳的,想到这里陈建业笑了笑,他也有了自己的心爱之人,也即将要有孩子了,前半生为了亲娘活,后半生总得为自己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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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民们赶着羊群回来,打头的是个独臂人,他马背上还带着一个小子,李珑隔的老远便看到他了,使劲的摆手。
平儿从马上溜下来往前跑着,李珑拉住了儿子,又看了看由远及近下马的丈夫,“我准备了马奶,你和平儿俩个先喝点热乎的,肉在锅里,马上就煮熟了。”
独臂的人俨然就是陈由,他不复以往在燕京的俊帅将军模样,没了一只手臂,但是得以过上平静的日子,还和心爱之人在一起,他的脸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笑起来的。
“我知道。”说完搂了搂李珑,李珑不好意思的打了他一下,“儿子还在呢。”
陈由摸了摸她肚子:“我知道,今儿肚子里的孩子没闹腾吧,你不是想吃酸的吗?正好我看到一串山葡萄,酸酸甜甜的,喏,给你吃。”
如果是半年前的李珑,绝对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过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安贫乐道,似乎从来都不属于她,可现在她实现了。
人生也许就是个笑话,她娘为了她能够嫁个好人家不惜残杀庶妹,她为了能嫁个好人,不惜和别人无媒苟合,可终究她被报复了,儿子离开他多年,她自己也嫁了个半截埋在土里的人,权势富贵固然迷人,可现在她只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蛮族的风沙很大,她的皮肤没有以前在京里那般好了,儿子也不能像正常贵族子弟读书骑射,甚至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在这里,但是她不后悔。
看着水灵的山葡萄,李珑娇嗔道:“你就是为了寻这个,今儿才回来晚了吧,我喝点糖水压压就好,何必这般。”
陈由笑道:“那可不成,不能让你不舒服。”
一家三口走进家门,已经闻到卤肉的香味了,陈由牵着平儿跑到锅旁,李珑指着他们道:“你们父子啊,真的是一个两个都是馋猫儿,我现在就盛出来,咱们立马就可以吃了。”
平儿吸了吸口水,“太好了,终于可以吃肉了,终于可以吃肉了。”
陈由带着平儿洗了手过来吃饭,平儿吃完饭便去找周围的小伙伴玩去了,陈由则拿出一封信给她:“这是你小姨让人带的信过来的,你看看吧。”
她小姨就是卫晴,她当初过来投奔,小姨特意安置过来的,这么多年小姨夫其实也没什么建树,但是小姨因为可怜她,还是冒着大不讳收留了她。
后来陈由找了过来,她们在这里的日子就不需要小姨接济了,她看完了信,便跟陈由道:“小姨说咱们这边稳婆不好请,她准备跟我送个稳婆过来照顾我,让咱们准备好。”
听说有稳婆来,陈由也高兴起来,他虽然是个将军,骑马打仗什么都不怕,但是女人生孩子的事情他不懂,李珑以前伺候的人几乎都送走了,他就怕出意外,还好有稳婆过来。
“那太好了,我先把偏厢收拾出来,等稳婆来了就能住进去了,到时候咱们的孩子就有着落了。”
“嗯。”李珑总是喜欢这样和陈由在一起,她爹死了,丈夫听说也死了,她现在也不是李珑,而是陈李氏,可她喜欢这样,现在想起江宛如她也没那么恨了,她甚至摸着肚子对陈由道:“我觉得我娘和江宛如的恩怨已经了了,现在的她即便过的再好我也不羡慕,我心里安心就好。”
世人总会怪女人不自爱,但如果不是她爹让江宛如这个抛夫弃子的人登堂入室,江宛如又怎么会威胁到她娘的地位,这一切都是男人引起的,他们总希望大老婆懂事贤惠忍耐,小老婆伶俐乖巧,却又没办法平衡二者关系,但是逝者已逝,以前的这些事情她已经不愿意再想了。现在她已经很幸福了。
在李珑口中的江宛如,事实上过的也不怎么好,她是诰命,李家的人明面上不会怎么样,可是私底下却早已在云氏的暗示之下削减了她的份例,反正她也不是正经的当家主母,不会有人跟她鸣不平,她名下的铺子的受益还要分给云氏的儿子孙子,轮到自己了并不多。
儿子女儿年纪都不大,她是寡妇,必须要形容槁木一样才成,就像今天出了孝,李家孙子娶儿媳妇,她都不能出去,只能在屋里听个声响。
小红气冲冲的回来:“夫人,今天厨房的人搪塞奴婢,给的什么残汤剩羹,夫人也太上不了台面了,以前都不这样,现在倒是对咱们这般狠。”
“我又不是她正经的婆婆,她还恼恨我没把钱都拿出来给她们,可不就心里不舒服,总得在这小事上做些文章,她年轻的时候端的大家架子,但你也知道伯爷的葬礼花了不少钱,她心里老大不顺了,总觉得伯爷私底下跟我给了多少钱,我不拿出来,便这样。”江宛如淡定的很,但是淡定中总有几分苦涩,这世上唯一真的疼爱她的人终究还是走了。
她现在的处境就跟当初从老家投奔姑姑是一样的,下了暴雨,连躲避大雨的屋檐都不让停下,还是当时的越姑娘赠送了一辆八宝缨车,现在的她也是脸躲避的地方都没有了,成日住在这个家庙中,任人宰割。
小红安慰江宛如:“夫人,咱们少爷这次听说很得他恩师的看重,到时候等咱们少爷读书读出来了,您呀就真正的出头了。”
提起儿子,江宛如的心里稍微平静了一点,她又问道:“这次老三娶的媳妇是哪儿的人?怎么瞧着排场这般大呀。”
小红笑道:“是个捐官的女儿,听说家里很有钱,端的是十里红妆,要不然怎么阵仗大呢?方才奴婢也得了二十个子儿的赏钱,这位少奶奶可是比旁人都阔呢,不愧是寇家大小姐。”
曾经江宛如也是不缺钱的,也不喜谈钱的,尤其是在寇家,她最烦别人提钱,现在听到寇家,她好像隔了许久一般,等过了一个月再次见到这姑娘的时候,她很清楚,这就是她曾经的女儿,精明能干的很,一进门就得到云氏的赏识,专门管家。
本来江宛如会以为女儿管家,她的日子会好过,却没想到她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她想去问为什么?可是终究无脸去问了,当年离开了寇家,她就和寇家没有关系了,一切都是造化,一切都是造化。
曾经卫氏夫人死了,她被封为诰命,她以为一切都会好的,但是事实证明日子越过越差,她成日要看云氏和她寇家亲生女儿的脸色过活,只有生病的时候待遇才会好一点,她常年开始装病,但是装着装着就变成真的了。
之后出府了,整个人身体耗损的不成,竟连干饭都吃不下去,寇氏看她这样,倒是没有再折磨她了,江宛如握着她的手艰难的道:“愿你一生平安健康,为娘的这一切都是被逼的,从来都由不得我自己,我们女子孱弱——”
寇氏冷笑:“不,你错了,我在继母手下磋磨这么多年依旧可以嫁入伯府,靠的都是我自己。你呢?嫁进寇家是不得已的,可是离开寇家毫不留情难不成也是不得已,不是你自己想攀高枝找借口吗?但凡你多待几天,根本没人逼你,你依旧还是寇家的二太太,这第一步棋你就走错了,你离开寇家之后,江安王又不成了,你合该自个儿找个地方过日子,要嫁人也该为正室,可是你又做了偏房……别说什么家道艰难,人家卖炊饼的女人都能靠着卖炊饼养活读书的儿子,你为什么就不行。江宛如,你别把什么都怪罪于命运,你该怪的人是你自己,贪慕虚荣目下无尘虚情假意,你呀,和该如此。”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说过她,江宛如如逢雷击一般,寇氏走后,她又大病了一场,可这些除了她府中的儿女担心,世人早已忘却那个昔年闹的李觅休妻的妾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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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护国公府开始准备嫁妆了,如荼这边也准备公主出嫁的事宜了,她带着茯苓亲自检查了单子几遍才作罢。
丁媪年事已高,人倒是硬朗,她看着如荼,颇有些唏嘘:“当年我去娘娘身边的时候,娘娘还只是婴孩,这如今,公主也要出嫁了,真是转眼间的事情。”
如荼放下单子,不由得笑道:“即便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呢,日子过的也忒快了,刚生淑君和麟儿的时候,我都二十好几了,心里着急,总觉得还没过几年呢,她也要出嫁了。”
淑君明年及笄,玉衡却二十多岁的人了,俩个人好的如胶似漆的,若如荼还不让女儿嫁出去,到时候让旁人钻了空子可就不好了,她可不想女儿还没嫁出去,云亭候府就多了个人。
作为皇上唯一的女儿,元华公主肃淑君出嫁的排场古今罕见,如荼和肃雍亲自送女儿出了宫门,肃雍莫名有了一点感伤,他环顾四周,儿子们也长大了,女儿也出嫁了,他们也会和他一样娶妻生子,过上自己的生活,从此有自己的小家,到底不一样了。
如荼难得在肃雍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她私底下问他:“你是不是舍不得淑君?”也是,女儿养到这么大了,忽然间离开宫中,他们当然会舍不得。
尤其是肃雍,他是个亲缘很浅的人,从小就离开爹娘,长大了兄弟也不睦,难得跟她有几个孩子,尤其是淑君,作为女儿比儿子来的更加贴心,肃雍担忧也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