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兰舟
王戎拨弄着算盘,“我家一个柿子卖二十个钱,四十个就是八百个钱。”
“你每月的俸禄是一贯,就是一千钱,扣掉八百钱,还剩两百钱。”
王戎从抽屉里拿出两吊钱,一吊是一百个钱,“这是你这个月的薪水,拿回家好好过个年。”
看着案几上的两吊钱,买个猪头祭祖都不够,王悦说道:“不用了,过年也没有什么好孝敬您的,这两吊钱您自己收好。”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王戎一边说,一边把两吊钱抚进了抽屉。
于是乎,王悦在尚书台当差的第一月,纯属白干。
没办法,慈夫多败妻啊。
第30章 凤还巢
清河回宫,宫里忙着过年,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缠绕着绢花,制造喜庆显赫的气氛。
这一次,清河车驾所到之处,所有宫人皆停下手中的伙计,肃然而立,向她行礼。
上一次伪帝司马伦登基、废了帝后的时候,清河可不是这个待遇啊!昨天的你爱答不理,今天的你高攀不起。
这一切都是白痴父亲重归帝位所赐,虽然他依然是个傀儡,但至少能保护妻女尊严。
一家团聚,河东公主看到清河,难得给她一个笑脸。
清河从王悦那里知道鸡窝疏忽,已经由潘美人和母亲为她背了黑锅,河东公主坚信她和母亲提过藏身之处,是母亲故意整她,让她在鸡窝里睡一夜。
最毒继母心。
所以,清河和河东公主之间还能保持塑料姐妹情。
席间姐妹两个说悄悄话。
河东公主说道:“孙会已经伤愈,我把他偷偷接到公主府了。”
河东公主和离之后,继续住在宫外,她觉得公主府一人做主,自由自在,比规矩繁多的皇宫舒服多了。
孙家灭门,只有孙会一人失踪,下落不明,目前执政的大司马、齐王司马冏,以及其支持者长沙王司马乂都在找他,还贴了悬赏告示,全国通缉。
清河听了一惊:河东公主不靠谱啊,公主府里窝赃个通缉犯,万一消息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孙会不是被潘美人藏在金谷圆园么?我在永康里王悦家避风头的这二十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清河对潘美人使了个眼色,借口更衣离席。
潘美人心领神会,去了偏殿见清河,清河询问潘美人,潘美人叹道:“如今齐王司马冏大权在握,他忌惮刘琨,就明升暗降,把刘琨从中领军里摘出去了,如今刘琨当了尚书左丞,看起来风光,其实是个虚职,并无实权。”
“刘琨自觉保不住金谷园,干脆把园子献给了齐王,我本打算安排孙会去江南,远走高飞,但是途中被河东公主强行截住了,她非要把孙会带到公主府去。”
姐姐的彪悍和不讲道理,清河是知道的,问,“孙会自己是什么打算?”
潘美人说道:“孙会也不想离开洛阳,孙家灭门,对他打击很大,过不了心里那个坎,他变得很沉默,发誓会待在公主府,不会出去招祸。”
孙秀命人追击孙会的时候,是要活口,并没有对大孙子下死手。孙秀对羊献容和清河无情无义,但是对孙会这个大孙子还是不错的。
清河蹙眉,“这是个隐患,我就怕姐姐出纰漏,一旦被齐王得知孙会所在,姐姐公主的身份也保不住孙会。”
潘美人无可奈何,“河东公主执意如此,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清河回到席间,装作好奇的样子,问河东公主:“姐姐,你不是向来讨厌孙会,说他古今无能第一,父皇复位就立刻和离了吗?既然那么烦他,索性把他远远的打发走,眼不见心不烦。”
河东公主摇头:“你是不是听潘美人说把他送到江南去?你别听她们的,她们才没安好心,觉得孙会是个累赘,想把他送到江南送死。我听说江南到处都是瘴气,一片蛮夷之地,到处是水桶粗的蟒蛇,那里的人吃大米,没有面食,喝茶只有清茶,不加牛乳和糖胡椒等物,这还叫茶?而且语言不通,说话叽叽喳喳的,孙会去江南人生地不熟的,根本活不下去,与其钝刀子割肉,不如一刀砍死他——”
“呸呸呸!”清河啐一口,“这大过年的,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姐夫——不,是孙会对江南有成见,纪丘子夫人和王悦就是从江南回来的,他们说语言和饮食习惯的确和中原相差甚大,但是绝非莽荒之地。那里曾经是东吴的地盘,吴中的名士陆机、陆云在中原都颇有名气。”
原来孙会不去江南并非因为孙家灭门而抑郁了,而是对江南这个未知之地充满了恐惧。
河东公主见识短,孙会又是个啥都不会的糊涂蛋,前夫前妻两个对江南充满了根深蒂固的地域偏见,根本不听别人劝。
河东公主瞪眼睛:“这大过年的,我不想跟你吵架。纪丘子夫人和潘美人她们都是一伙的,当然嘴上说江南好啊。依我看,既然江南那么好,为什么纪丘子夫人抛夫回到洛阳来?分明就是谎言,妹妹,你年纪小,千万不要被表面迷惑了,她们才没安好心呢。尤其是喜欢针对我。”
清河觉得有必要让河东公主看清现实,破除对潘美人和母亲的偏见了,坦白从宽,“其实,你在鸡窝里过一夜完全是我的疏忽,是我把你忘记了,没有告诉母后接你出去。母后和潘美人为了不影响我们姐妹之间的感情,就将错就错,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她们并没有针对你。”
清河做好了被骂的准备,不过这个值得,孙会就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炮仗,还是藏到江南比较安全。
河东公主一怔,而后哈哈大笑,“就你还想骗我?我吃的饭比你吃的盐还多——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这种荒诞的说辞休想骗我,你不要给你母后背黑锅了,我不吃这套。”
又道:“我的确很讨厌孙会,现在也不喜欢他,很高兴与他和离。但是,孙会也的确救了我父皇,在金墉城里也尽到了为人女婿的责任。我总不能学那些无情无义之人,一旦富贵,就抛弃了糟糠之夫吧?我这个人恩怨分明,厌归厌,该保护他的时候,也必定会出手。你不要再劝我了,再劝翻脸哦。”
河东公主说道这份上了,清河只能闭嘴。
今天过年,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白痴皇帝和皇后只是象征性的皇权,接受文武百官和诰命夫人的朝拜,他们没有权力,但是一旦习惯了,日子过的还不错。
没有实权的傀儡帝后并非大家想象中的过得那么凄惨,千百年后的现代社会,依然有一些国家存在皇室。这些皇室也没有实权,但是依然属于这个社会的顶层人物,也受到民众的拥护、膜拜和供养。
齐王司马冏是此次勤王大元帅,他还在洛阳城周围布兵十万,其余两大藩王都被他赶回了藩地,只有长沙王司马乂一直拍齐王马屁,对齐王俯首称臣,才勉强留在洛阳城。
长沙王是皇帝司马衷的六弟,皇室血统纯正,齐王觉得他除了军队震慑,还需要像长沙王这种皇室成员的支持才能彻底掌控朝政,所以笼络长沙王,要他为自己办事。
为了保证齐王表面上臣服白痴皇帝,不要闹出篡位废帝的幺蛾子,嵇侍中赶紧手把手教白痴皇帝拜了齐王为大司马,加九锡(赏赐皇帝才拥有的九种礼器,表示和皇帝平起平坐)、假黄钺(类似金斧头的礼器,皇帝独有,但如果赐给臣子,就表示代表皇帝生杀予夺,所有大臣,想杀谁就杀谁,勿用追责),这些都是属于臣子至高无上的封赏。
再高一点,就直接篡位当皇帝了。
齐王这个不受宠的旁支宗室,何曾想过有今天!
尤其是加九锡,史上加九锡的大臣,曹操,司马昭,司马炎等等,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都是帝国的实际掌权人,齐王觉得与这些前辈为伍,简直不要太爽。
齐王的权力欲和虚荣心都得到了满足,遂跪下对白痴皇帝表示忠心,发誓一定会兢兢业业治理大晋,不辜负皇上的期望云云。
这些文绉绉的官样话白痴皇帝一句都听不懂,悄声问嵇邵,“嵇侍中,齐王在说什么?”
嵇侍中解释道:“齐王的意思是,今天的酒很好喝。”
“好!”白痴皇帝拍手赞道:“齐王说的真好。”
众臣还有观礼的皇室成员纷纷附和,说齐王贤德,是治理天下的能臣。
于是,册封仪式在掌声中闭幕,这是一次团结的大会,是一次胜利的大会!是一次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大会!
嵇侍中给齐王办的加九锡册封仪式从官方上认可了齐王实际总揽朝政的地位,也确定了白痴皇帝和齐王之间的君臣名分。
反正白痴皇帝都是要当傀儡的,他只是一个摆在龙椅上的吉祥物。齐王只要老老实实的当大司马,好好治理国家,不要想篡位的歪心思就行。
齐王不负众望,兢兢业业料理国事,对帝后一家子也十分尊重,觉得当权臣也不错,反正大家都知道白痴皇帝只是摆设,他才是帝国的真正主宰。
如此,皇室一家过了一个还算祥和的春节,这也是这些年来过的最舒服的一个年了。
很快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上元节,逛花灯,彻夜不眠,洛阳城也取消宵禁,整座城市成为不夜城,灯火通明,百姓彻夜狂欢,迎接新年到来,这一年才算真真过去。
按照传统,上元节的第一盏灯,要由皇帝亲手点燃,为了表示皇家与民同乐,帝后要一起来到铜骆街的凌云楼。
清河跟着帝后一起出宫来到凌云楼。她早就约好与王悦荀灌逛花灯,玩到天亮的,于是没等父皇点灯,就从后门悄悄溜走了。
凌云楼里,齐王早就殷勤的布置好一切,等待皇帝点灯。
可是皇帝不肯点安排好的龙灯,非要点一盏兔子灯。
“到处都是龙,我都看腻了,我就要点兔子灯!”皇帝闹起来小孩脾气,此时嵇侍中和家人一起过上元节,不在皇帝身边。唯一能够劝动皇帝的,就是皇后羊献容。
眼瞅着要错过钦天监算的吉时了。
羊献容从屏风后走出来,指着龙灯,说道:“皇上,这条龙好冷,需要皇上点燃里头的灯取暖,皇上不想看着龙受冻对不对?”
白痴皇帝被皇后哄着点燃龙灯,龙灯升到凌云楼高处,楼顶的侍卫们燃起一盏盏孔明灯,飞到夜空,这就是点灯的信号。
几乎同时,洛阳城所有的灯都亮了,百姓欢呼起来,狂欢正式开始。
只有齐王没有动,他站在楼上听着欢呼声,灵魂早就在见到羊献容真容的那一刻,酥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齐王皇室血统不正,很小就离开洛阳,去藩地就藩,因而从未见过羊献容,之后来洛阳勤王,一些朝拜仪式上都隔着一层帘子,他看不清皇后容貌。
虽然听过无数人评价皇后容颜,都赞是倾国倾城,举世无双,但齐王觉得这世上但凡是个美人,就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他都听腻了,想必皇后就是个姿色出众的美人罢了。
可是今晚他看见羊献容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脑子里也只有四个俗气得不能再俗气的字——倾国倾城。
她真美啊,洛阳城上元节所有的灯光,都不如她眼眸的神采。
这样的女人,值得为她倾城、甚至……倾国!
第31章 一见献容终身误,从此美人是路人
帝后在凌云楼坐了约半个时辰,象征性的与民同乐,期间齐王一直殷勤的过来问候,一会问冷不冷,一会过来进献几个别致的灯笼。
羊献容坐在帘子后面,齐王司马冏炽热的目光几乎要把珠帘灼烧出一个洞来。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帝后要起驾回宫了,齐王觉得这是人生中短暂的时光,多么希望这一刻长一些,更长一些。
但是时间不等人,齐王只能眼睁睁看着帝后登上牛车,那个仙女要回去了。
“且慢!”齐王飞快上马,“上元节人多眼杂,我亲自护送帝后回宫。”
堂堂大司马,摄政藩王,居然愿意当天子的护卫,简直闻所未闻。
自此,羊献容石榴裙下多了舔狗一枚。
齐王骑着马,紧紧跟在牛车旁边,表面上护驾,其实一颗心都在羊献容那里。
上元节要主持各种祭祀等仪式,还要出宫来凌云楼点灯与民同乐,白痴皇帝全靠多年来当皇帝的惯性来完成任务,并无出错,此时累极了,枕在羊献容的腿上,昏昏欲睡。
路上颠簸睡不安稳,回宫还要下马车叫醒皇帝,皇帝小孩子脾气,一旦中途被吵醒,起床气相当可
怕,羊献容拿出一个皮球,在车厢里一扔,“皇上,我们来踢球吧。”
这是一辆由九头牛一起拉动的豪华马车,车厢就像一个小房子,皇帝打着哈欠,和羊献容在车里踢
皮球玩耍。
为了方便踢球,羊献容把裙子的一角撩到腰间,穿着布袜的双足灵活颠着球,皮球就像粘在她身上似的,在她的肩膀、头顶,膝盖等部位跳动翻滚,皇帝伸手去抢,怎么都抢不到,急的满头大汗,困意全消。
羊献容见差不多了,就故意放水,假装踢空,让皇帝抢到球。
皇帝笑道:“梓童踢得真好?谁教你的?”
羊献容笑容猛地一滞,而后笑靥如花,“纪丘子夫人教的,我们待字闺中时,经常一起踢球。”
其实是刘曜教的。
皇帝笑道,“梓童整天在宫里闷得慌,闲的没事就召纪丘子夫人进宫陪你踢球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