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兰舟
推杯换盏之时,河东公主突然站起来,向帝后辞行,振振有词说道:“为人子女,应遵守孝道,太上皇和太后虽然搬到金墉城养老去了,但每日晨昏定省不能少,我要去金墉城给父母请安——虽然不得相见,隔着大门拜一拜也好,问一问父母今日的饮食起居也是好的,还望陛下恩准。”
清河公主刚刚成功救场,河东公主立刻拆台。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长乐宫一片静默,气氛变得尴尬。
清河无计可施了,暗叹:大姐,你这是在玩火啊。
很明显,河东公主继承了母亲贾南风的泼辣性格,却没有遗传她的政治智慧,把清河扮猪吃虎、挑拨离间的谋划给打乱了。
建始帝司马伦眼皮上的黑瘤又开始跳动起来,语气却很平淡,“朕以孝治天下,怎会阻止河东公主尽孝道呢,来人,护送公主去金墉城。”
河东公主得意看了清河一眼。
清河没有看她,她低着头,好像膝盖下的貂皮做的暖席有了极大的兴趣,装聋作哑。
可是建始帝没有放过她,问道:“清河公主要一起去吗?”
去,就是死路一条,八成要和父母一起关在金墉城。
不去,她就要落下不孝的恶名。
长乐宫里,皇室一百多号人的目光都落在清河身上。
仿佛膝盖下的貂席毛发一根根的竖起来,变成了细针,一根根的戳着她的腿。
如坐针毡,清河站起来,将案上的一壶酒递给河东公主,“我就不去了,劳烦姐姐将皇上赐给我的美酒转赠给太上皇和皇后,让他们在金墉城也能沐浴皇恩。”
这一下,众人皆露出鄙视之意,想不到清河公主小小年纪,就卑躬屈膝,出言谄媚,迎奉拍马,不守孝道。
从这天开始,清河公主声名狼藉,成为别人眼中的坏孩子。
“你……你不知廉耻!父母养你,原来养了一条狗!”河东公主脸都气白了,没有接酒壶,气冲冲离去。
清河将酒壶递给身边伺候的宫人,“替我送过去。”
言罢,清河跽坐在貂席上,小手一挥,吩咐惊呆了的乐伎们,“奏乐,我想听《有凤来仪》。”
建始帝对清河的表现越发满意,“公主的酒没了,再赐你一壶。”
反正已经这样了,清河干脆一条路走到黑:“谢陛下恩典。”
次日,建始帝下旨赐婚:将河东公主下嫁给孙会。
孙会是宰相孙秀之孙、太后羊献容的表哥、清河公主的表舅。
天子一怒,把河东公主赶出宫廷,下嫁寒门,简直奇耻大辱,大晋的驸马皆选自士族,血统高贵。
孙秀虽当了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在门第森严的晋朝,琅琊孙氏始终都是人们看不起的寒门。
河东公主气得乱砸一气,还嫌不够,跑到清河的宫里闹,“我堂堂大晋公主,怎能下嫁琅琊孙氏寒门?才不嫁你的表舅,要嫁你自己嫁!”
清河对大姐无语了,“你也知道孙会是我表舅啊,我怎么可能下嫁给他,这不是□□吗?”
河东公主说道,“皇室结亲,不讲究辈分,只要不是同姓即可。”
清河怒而掀桌,“你有本事陷我于不孝,糟践我的名声,你有本事去抗婚啊!你去长乐宫闹,皇上若肯姐妹易嫁,我就嫁给表舅!”
河东公主欺软怕硬,当然不敢,她大哭一场,还是嫁给了瞧不起的孙会。
清河心想:看来我的离间计还是起了作用,建始帝把河东公主这个大麻烦抛给孙家,公主下嫁寒门,看起来是恩惠,拉拢权臣,其实是敲山震虎。以河东公主高贵和地位和无理取闹的本事,孙家从此要家犬不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开始就撕起来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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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圈套
河东公主被迫下嫁寒门琅琊孙氏,这给清河敲响了警钟。
新帝吃软不吃硬,把皇帝惹火了,有的是手段对付一个前朝公主,还让人有苦说不出——嫁到宰相府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公主太挑剔了。
把河东公主打发出宫,清河公主越发乖顺,不敢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建始帝觉得胸口一阵闷气全散,耳根清净。
君临天下,逆我者亡,顺我者昌,太爽快了。
这可苦了宰相府。
新婚夜,孙会嫌弃河东公主黑且矮,虽几番努力,几次重振旗鼓,洞房还是失败了。
孙会成了孙“不会”。
河东公主是个暴脾气,那里忍得驸马嫌弃,一脚把孙“不会”踢下凤床,差点将驸马踢得断子绝孙。
老子不干了。孙会一怒之下,提上裤子跑出公主府,夜奔至宰相府。
孙府婚宴刚刚散去,家中仆人连夜收拾残席,却见自家驸马爷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跑回来,拿着一壶酒就往嘴里灌,一边喝一边还骂骂咧咧:
“长得就像一块黑炭,身子又短,和我外甥女(即清河公主)差不多高,老子又不是畜牲,这个样子怎么睡得下去。”
仆人赶紧叫醒了孙丞相。
孙秀最近操持大孙子的婚事、在婚宴上频频敬酒,喝多了,又累又醉,好容易送走宾客,回房休息,脑袋刚刚沾到枕头,又被家人强行推醒,说孙会逃婚。
“什么?”
这爆炸的消息比醒酒汤管用多了,孙秀立刻清醒过来,“把这个逆子堵了嘴,抬过来!”
孙会满身酒气,向祖父抱怨河东公主如何丑,如何彪悍。
孙秀寒门出身,混到宰相的位置,涵养自不必说,此时也被大孙子气得够呛,拿着棍子就打,这个混账东西!
家人连忙上去夺棍,劝道:“别打!若打坏了,大郎如何洞房?”
是的,倘若洞房失败,明日新婚夫妻如何进宫谢恩?
孙家恐怕要贻笑大方了。
孙秀没得办法,只得穿上厚重的礼服,命大孙子洗漱干净,穿得像个人样,连夜带着孙会去公主府赔罪。
河东公主在气头上,命人不要开门,将孙家晾在公主府外头喝西北风。
公主不懂事,身边的乳母和女官懂得,连忙劝她,“孙宰相的面子不能不给,公主和驸马是皇上赐婚,夫妻可以不谐,面子上要过得去,否则皇上会生气的。”
一听皇上二字,河东公主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上次忤逆皇帝,跑去金墉城给父母请安,就下旨要她下嫁孙会,倘若再怒,会如何惩罚她?
河东公主欺软怕硬,只得命人开门,放宰相祖孙两人进来。
孙秀将不孝孙强拉硬拽到公主府,还递给他一盒神秘的药丸,“睡前用热水吞服一丸,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哪怕是一头猪都能睡下去。我们孙家门第太低,需要公主生下孙家的血脉,以转换门庭,你懂吗?”
门第等级森严,难以逾越,哪怕孙秀位居宰相之位,士族也瞧不起琅琊孙氏。
唯有通过联姻的方式一代代爬上去,融入士族甚至皇族高贵的血统。太后羊献容就是孙秀联姻提升门庭的成功例子。
孙秀寒门出身,做事不折手段,连洞房都替大孙子安排好了,迫切早日抱上河东公主生下的重孙。
孙会有心理障碍,“我不喜欢她,长得那么丑,连大表姐鞋底的泥都比她白。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才好,又不是像畜牲一样为了配种繁衍。”
孙会说的大表姐就是太后羊献容。羊献容倾国倾城,可惜嫁给了白痴太上皇,孙会对大表姐念念不忘,一直拖着不肯成婚。
结果,大表姐没娶到,倒是娶了大表姐的继女。
如今孙会要叫心中的女神大表姐为“岳母”了。
孙丞相是个再现实不过的人,骂道:“你这小畜牲,还敢肖想太后,你不要命了?你才能平庸,除了配种,你还能为孙家做什么?”
孙会被祖父怼得哑口无言:他叫孙会,啥都不会的会。
孙会没得办法,只得吞了祖父给的神秘药丸,以“风萧萧兮易水寒,处男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重新登上河东公主的凤床。
孙会不想睡河东公主,河东公主也不想睡他啊!
但是这对政治夫妻又不得不睡,彼此捏着鼻子,互相嫌弃的睡下去。
孙会的脊背被河东挠出好几条血口子,肩膀也被咬出血了,洞房搞得像打仗。
新婚燕尔,孙会时常被河东公主打得满头包,愤怒之下跑回宰相府。
孙会刚喘口气,孙丞相就匆匆从衙门赶回家里,把不孝孙子拖到公主府赔罪,下了死命令:公主不怀孕,孙会就别想回家。
孙会一刻都不想待在公主府,河东公主也不想见到他,一对怨偶,整天在公主府打仗。
清河瞧着火候差不多了,前来公主府拜访新婚的大姐。
河东公主没好气的接待了妹妹,鼻孔朝天,她是直肠子,藏不住心思,“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是的,我过的一点都不好,你满意了吧,高兴了吧,我的公主府太寒酸,你可以回宫享受荣华富贵去了。”
公主府虽然不差,但肯定不如皇宫豪奢。
清河心道:你这是咎由自取。
嘴上却明知故问:“宫里盛传,你们夫妻天天吵架,这是真的吗?”
河东公主粗眉一竖,“一个大男人,整天在家里混日子,不成器的东西,被我一个女人按着打,我都替他臊死了。我若是个男子,宁可去边塞当兵戍边,也不受这鸟气!”
清河劝道:“姐姐既然讨厌姐夫,就想法子把他打发出门,为了姐夫谋个差事,总比整天在姐姐眼前晃来晃去的强。他在外头有正经事情做,孙宰相也不好说什么。我看负责金墉城的防卫就挺好,这是清闲的肥差,还能照顾太上皇和太后——一举两得。”
河东公主眼睛一亮,随后黯淡下来,“这主意不错,不过,我如今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了,想为孙会这个废物谋个曲金墉城看大门的差事都不能够。”
清河说道:“姐姐去找孙丞相,要孙丞相把姐夫安插到金墉城,易如反掌。”
河东公主有些迟疑,“金墉城里关着太上皇和太后,孙会如今是他们的女婿,未免有瓜田李下之嫌,孙丞相这只老狐狸会同意?他不怕皇上忌惮?就是这个老奸臣亲手起草诏书,把我们的父母废掉的。他才不会帮我呢。”
河东公主这次一头撞在南墙上,吃了苦头,居然长了一些智慧,肯开动脑筋琢磨事了!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清河故意激将道:“姐姐是大晋公主,屈尊嫁到寒门琅琊孙氏,这是孙家的福气。在皇宫,皇上最大;在宫外,姐姐最大,只要姐姐开口,摆出公主的款,孙丞相会答应的。”
河东公主心想,对啊,下嫁也有下嫁的好处,孙家得供着我,她摸了摸平坦的肚皮,“孙丞相不答应,我就不给他生重孙,这老贼想用皇室血统提升门庭,就得看我眼色。”
清河目的达成,遂告辞。
河东公主和孙会提了此事,金墉城对于孙会而言,简直是老鼠掉进油缸里,是个最美的去处——他可以每天见到天仙大表姐、不,是岳母了。
由此,河东公主和驸马首次达成一致意见,孙会再看公主,居然觉得她长的还挺顺眼。
夫妻两个去了宰相府,孙秀当然不肯——孙会若去守卫金墉城,肯定会引起皇上的猜忌。
河东公主以子宫为要挟,“太公公若不答应,明年就别想抱重孙了。”
孙会指天发誓,“我一定好好当差,再也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