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舜
“小鱼儿是个男子。”颜长倾回道。
崔九儿一听,却是垮下了一张脸,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颜长倾看得好生奇怪,忍不住问道:“你干嘛叹气?”
“原来夫子竟是不喜欢女子的……”崔九儿嘀咕了一声。
“你说什么?”颜长倾没听清崔九儿在嘀咕什么,拧着长眉开口问道。
“哦,我是说小眉儿真没福气。”
崔九儿回了颜长倾一句,便对着门口的小眉儿喊了道:“眉儿,小眉儿,你发什么呆?快点将茶水端过来,我早就口渴了!”
小眉儿这才如梦初醒,她红着一张脸,快步走到屋内。她将手中的托盘轻轻放到案前。托盘上不仅有两盏茶水,还有几碟小点心。
“夫子,您快尝尝这酥梅糕,小眉儿做的点心一向是好吃的。”崔九儿用手指拈起一块糕点,一边招呼颜长倾道。
“我不饿,眉儿姑娘的手艺我昨晚尝过,确实不错。”颜长倾伸手取了茶盏,在案旁坐下来,呷了一口茶道。
“谢过颜先生的夸奖。眉儿别无所长,唯独会做一点吃的,若是先生吃腻了厨房做的,就吩咐眉儿一声,眉儿便一些小菜给先生换换口味。”小眉儿轻垂着头,口中娇软地道。
“啧,啧,啧,好个没良心的眉儿,这么快就想着给颜先生做好吃的,都不管你家公子了吗?”崔九儿瞄了颜长倾几眼,又在小眉儿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嬉笑着道。
“九公子,您又取笑奴婢!”小眉儿羞红了脸,那含娇带怯的模样,活脱脱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儿。
小眉儿说完,飞快地看了一眼崔九儿,然后又快速的转过身去,口中匆匆说道:“公子,先生,眉儿告退。”,说完便逃也似地出了屋子。
“唉,这丫头,这两年越大倒越扭捏了!”崔九儿看着小眉儿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道。
一旁的颜长倾品着茶没有说话,心中却是一丝说不出感觉,看刚才那丫头的娇羞模样,又见她看向崔九儿那火辣柔情的眼神,分明是一颗心都在崔九儿身上了,偏偏崔九儿还蒙在鼓里,毫不自知。
小眉儿出去之后不久,崔九儿吃完点心又饮了茶水。然后又至案前练字,刚坐至案前一抬眼,便发现窗口有人在向他不停的招着手,似是有些着急的模样。
崔九儿仔细一看,窗口站着的正是小鱼儿,见崔九儿朝窗口看过来,小鱼儿开心得咧嘴一笑,然后却不出声儿,只双手比划着,似是让崔九儿出来说话。
崔九儿搁下了的手中的笔,看了一眼颜长倾,只见颜长倾正在长案的一旁翻着什么,似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夫子,您在找什么?”崔九儿问。
“你可曾看见我的面具?刚才我明明放在这案上的。”颜长倾问道,刚才小眉儿看见自己的脸,一副痴迷惊艳的模样让他心里感觉有些不适,他便又想起自己的面具来,可找了半天竟是找不到了。
“夫子,那面具,您怕是再也找不到了。”崔九儿嗫嚅着道。
“为什么?”颜长倾瞥一眼崔九儿问道。
第17章 难言的情愫
“是,是因为,是我刚才趁夫子不注意,将那面具扔到窗外的莲池里了……”崔九儿的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自己听得见了。
颜长倾的耳力却是极好,他听得崔九儿竟将他的面具扔到莲池里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箭步至崔九儿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道:“你说什么?你竟将我的面具扔了,你可知,可知……”
颜长倾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的长眸睨着崔九儿,俊美的脸上浮上浓浓的怒气。崔九儿顿时吓得面色发白,哆嗦着问道:“夫子,小九闯祸了是不是?那面具对夫子来说很重要是不是?可是小九就是不愿看着夫子戴着它。夫子一戴上它,小九就觉得面具后的夫子,有些孤单有些伤感……”
孤单?伤感?颜长倾的心里如遭重击,在崔九儿的眼里,自己竟是孤单的,伤感的?所有人的见了戴着面具的自己,都说自己是一种冷清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为什么这个崔九儿,他竟看出自己是孤单与伤感的?
“算了,扔了就扔了,不过那是我花了万金专门请世外巧匠订制出来的,你赔我一万金便是,反正你崔国公府应该也不差这点钱。”颜长倾看着崔九儿空灵湿润的眼睛,伸手扶住了额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
什么?那块银色的面具竟价值万金?崔九儿一听后悔到牙都痛了,他从椅子上跳起来就往门口冲去。
“你干什么去?”颜长倾在身后问。
“下莲池,给夫子捞面具去!”崔九儿头也不回道。
看着崔九儿跳着脚奔向门口的身影,颜长倾忍不住摇了摇头,唇角上扬,露出一丝微笑,那笑,清浅淡然,如昙花初绽,美得惊人却又一瞬即逝。
见崔九儿出了门,窗脚下的小鱼儿赶紧飞奔了过来。他奔向崔九儿面前,用很是着急的口气道:“九公子,您总算出来了,小鱼儿有事要跟您禀报。”
崔九儿却是摆摆手,口中道:“哎呀,小鱼儿,什么事也没我现在要做的事急,快,小鱼儿,去准备根杆子,再取鱼网来。”
“九,九公子,这会儿您想捞鱼?”小鱼儿惊诧地张大了嘴问。
“捞什么鱼,小鱼儿,你捣什么乱?是我将夫子的面具给丢到莲池里了,可夫子说那面具价值万金,要我赔来着,我哪有那么多钱?要是被三哥知道了非得打死我不可!所以我现在得将那面具捞上来。”
小鱼儿听得一头雾水,好半天才眨巴着眼睛明白了过来,原来是自家的九公子又开始唯恐天下不乱了。
“九公子,我的好公子,那捞面具的事先缓缓,再说了三公子疼您都来不及,哪儿会打您啊?小鱼儿现在要向您说的事儿,可是等不得了!”
“什么事啊,竟比我给夫子捞面具还要急?”崔九儿嚷嚷道。
“九公子,林世子来了,在花厅等你好一会儿了!”小鱼儿道。
“我当是什么事儿,不就是修远来了嘛,昨晚他在无忧楼喝了个烂醉,连累夫子去接我回来。我还没找他算帐呢,他倒送上门来了。今日还矫情上了,居然跑花厅等我,等着我沐浴更衣去迎他的大驾啊?小鱼儿,别管他,让他等着好了!”
崔九儿一边絮叨着林修远,一边回转身,要往莲池边去。小鱼儿可是着了急,他跺着脚喊道:“九公子,这回您可真得更衣去相迎啊!您可知林世子是和谁一道来的?”
“谁呀?摆这么大谱!是奕王吗?”
“九公子,不是奕王,是太子殿下来了!”小鱼儿擦了一把汗道。
“什么?竟是太子殿下来了,等多久了?小鱼儿你怎么不早说呀?”崔九儿返回身,伸手点了一下小鱼儿的额头道。
“公子昨日刚闯了祸,惹得颜先生动了怒,从早上受罚到现在,小鱼儿哪敢惊动颜先生啊!公子,快走吧,林伯在门口该是急坏了!”
崔九儿这才放弃了下莲池捞面具的念头,他一边朝门口走,一边道:“小鱼儿,你进去和夫子禀报一声,就说了等见完了太子殿下,我再回来给他捞面具!”
“知道了,九公子。”小鱼儿答应了一声。
崔九儿大步走向清风苑门口,果然见林伯正等在门口来回踱着步,急个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旁还站着月华园的丫头小蓝和小紫,她们手里捧着崔九儿见客时的衣衫,面上也是一副焦急的神情。
“九公子,您可算是出来了喽!老朽等得快急死了!小蓝,小紫,赶紧给公子更衣,再不能让太子殿下等了啊!”
小蓝和小紫赶紧应了一声,拥着崔九儿至离清风苑不远的闲月阁去了。片刻之后,从闲月阁出来的崔九儿,已换上了一身绛红色的束腰锦服,腰青青玉,足蹬白缎粉底小朝靴。他绷着一张粉妆玉妆的小脸,俨然一副养在深府的娇贵公子的模样,完全没了平日里顽劣之像。
等在外面的林伯一见崔九儿出来,顿时捋着胡子满意地笑了,这九公子虽是自小娇养,性子着实顽皮了些,可是一到关键时刻,还是极懂得分寸。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不同凡响,九公子在殿下面前向来是谨言慎行,以大礼相待的。
林伯在前引路,小蓝,小紫伺行在后,三人拥着崔九儿很快就到了国公府正房的花厅门口。林伯及小蓝,小紫候在门外,崔九儿跨步入了花厅,一眼便见花厅里端坐着两个年轻的男子。
坐在右手边的,眉眼俊秀,着一身蓝衫,正是静南王世子林修远。左边端坐着男子,头戴玉冠,着弹花龙纹锦服。面目生得很是秀美,只是有些苍白阴沉,正是大舜朝的明瑜太子。
“不知太子殿下大贺光临,崔九迎接来迟,还望殿下恕罪。”崔九儿赶紧弯下腰,向太子行揖礼道。
“阿九,你来啦!”
太子正在花厅等得有些不耐,眼见崔九儿信步进来,他顿时愉悦起来,一双漫不经心的丹凤眼内,此刻溢出异常的神彩。
太子站起身,走到崔九儿身边,伸出一手亲自扶崔九儿起了身,然后口中有些嗔怪地道:“我早就说过,你不用对我行礼,阿九又忘记了吗?”
“殿下身份尊贵,君臣有别,小九不敢造次。”崔九儿浅笑着道。
“修远哥哥,你也来啦!”崔九儿对着一旁的林修远道。
林修远咧嘴一笑,冲崔九儿作了个鬼脸,心想,好你个小九,这回当着太子的面,倒成了个正经公子,连“修远哥哥”都喊上了,平日里哪次不是“修远长,修远短的”,从来没见过这般客气。
“阿九,是我叫修远来的。今日上朝,我听人说昨日修远带你去无忧楼了,修远还喝个烂醉不曾照顾你,我领着他向你赔罪来了。阿九,你怎么样了?头可还痛?”明瑜太子一双眼睛深深地看向崔九儿,口中温软问道。
林修远是御前侍卫兼御林军副统领,是以平日经常能见到太子。这回也不知他得罪了哪个公子哥儿,竟将昨晚的事说给太子听了。惹得太子领着他上国公府来。
崔九儿斜了一眼林修远,口中却是恭敬对太子道:“多谢殿下关心。这事不怪修远哥哥,是我自己缠着他要去无忧楼的。谁知刚一进去,那帮人就冲上来猛灌修远哥哥。后来修远哥哥就醉了,小九也架不住劝,便胡乱饮了些,不过醉得不狠,睡过一觉就好了!”
“那帮子混蛋,胆敢指使无忧楼的伶人们灌阿九的酒,我早晚要收拾他们。”太子冷冷地道,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狠戾。
第18章 夫子脸皮厚?
崔九儿正想开口说话,一旁的林修远却是冲他摇摇了头。崔九儿便又笑道对太子道:“殿下,难得来府上一趟,就不提昨晚扫兴的事儿了。我陪着太子在府中园子里逛一逛,如何?”
“好啊,早就听闻崔国公府虽是不大,但是园子建得拙朴而又意趣。今日我便随阿九逛上一回,也不枉了阿九的一片热心。”太子闻听崔九儿要带他游园子,立刻眉开眼笑,欣然同意,面上完全没了刚才的那般狠厉郁色。
于是,崔九儿领着太子和林修远去了国公府的园子。正如太子所言,国公府的园子果然建得别有意境。
进得园子,但见树木葱茏,满目清新。虽已是夏末初秋,园子里的花儿仍是开得艳丽。花木深处,有奇石拱立成山,上面青苔密布,绿萝掩映。更有石洞、小亭、水榭,莲池,每到一处,莫不是古朴清宁,幽静雅致。
“没想到崔国公一介武将,竟将个园子修得如此别致。这真是个清幽所在,难怪生出了阿九这般清新脱俗的人儿。”太子一边欣赏着园中美景,不看一眼崔九儿的侧颜。
“殿下謬赞了。只因小九的母亲原是江南人,嫁与父亲之后,经常会想念家乡。父亲大人为慰母亲思乡之情,特地仿照江南的园子建了这国公府。只可惜,园子建成后,母亲住不到两年便仙逝了。”崔九儿提起自己早逝的母亲,面上仍是掩不住露出几份哀伤来。
太子一听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伸出双手扶住崔九儿的肩膀道,一双丹凤眼紧锁在崔九儿的脸上,口中更加温软道:“阿九,别难过……”
崔九儿闻言灿然一笑,然后后退一步,似是转身想对林修远说话,后退了一点,便不着痕迹地离了太子的碰触。
“修远哥哥,你看我可是糊涂了,难得陪殿下游一回园子,竟想起往事,让殿下跟着心里难过。”崔九儿浅笑道。
“小九,殿下待你如亲弟弟般,他必不会在意的。”林修远上前一点笑着道。
“是啊,阿九愿意跟我说说心里话,我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在意呢?”太子似是没注意到崔九儿的退却,仍是面上带笑道。
崔九儿点点头,三人又沿着花园小径继续朝里面走去。待走到清风苑门口时,太子停下了脚步,指着清风苑门头匾牌道:“清风苑,好名字,但不知这是府中谁的住所?”
“回殿下,这清风苑原是我三哥住着的。”崔九儿回道。
“哦?原是毓之住着,这名字倒也和他的性子相配。阿九能带我进去一观么?”太子仍是和颜悦色道。
崔九儿一听,不禁好生为难起来,这会儿夫子住在清风苑,本来带太子进去一趟倒也没什么。可是自己刚刚将夫子的面具给扔到莲花池了,夫子那样的相貌,若是给太子看到了,可怎么得了?
崔九儿心里焦急,面上却不敢露一丝端倪出来。只是开口道:“殿下,清风苑内景致不过和这外园大同小异,不进也罢。不如我带殿下去我的月华园看一看如何?”
太子一听,一双丹凤眼挑了下,眼底闪过一丝犹疑之色,然后开口道:“怎么,这清风苑现在住着旁人吗?是阿九很在意的人是不是?所以唯恐我进去打扰了他?”
“太子误会了,昨儿我还进去清风苑,里面住着是小九的夫子,那夫子严厉得很,小九肯定是怕了,所以不愿意进清风苑。是吧,小九?”林修远一见太子面色似乎有些不愉,赶紧上前为崔九儿解释道。
崔九儿朝林修远投去感激的一眼,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我三哥给我新找的这夫子,不仅严厉,相貌更是奇丑,小九真是不愿多看他一眼。所以也就不愿带太子进去,以免惊吓了太子。”
“哦?相貌奇丑的严厉夫子?阿九,听说从前崔国公为你请过多夫子,都被你给想法儿气走了。阿九既是不喜这夫子,如法炮制,气走他便是,如何还要这般委屈自己?”太子一听崔九儿的话,顿时忍俊不住,开怀大笑道。
“太子有所不知,这夫子与别个不同,他脸皮厚得很,我法子想尽了他也不生气,不愿意走。再说他又是我三哥的好友,我也不能做得太过份了,所以只能任由他住着清风苑了。”
崔九儿一边说着,一边心虚的朝苑内看了一眼,心里想,夫子啊夫子,您可别怪我将你说得如此不堪,这会儿只要将太子这尊不能惹的大神给送走了才是,其他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崔九儿心里正嘀咕着,忽然感觉清风苑大门旁的墙头上的大树枝桠间,似乎有黑影一晃而过,崔九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黑影是谁?是夫子吗?天啦,夫子今日是正着一身黑长衫,不会是夫子刚刚就在墙头伏着,将自己和太子的话全都听了去吧?
崔九儿揉了揉眼睛,又朝墙头看过去,那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伸出墙外的大树枝上的树叶随风沙沙作响。
肯定是自己看花眼了,崔九儿在心里安慰自己道。可是这时太子却是迈着大步率先走向了清风苑的大门。崔九儿一着急,脱口问道:“殿下,你要去哪里?”
“阿九,我对你说的那夫子很是好奇,我特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竟连阿九连奈何不了,要忍着,躲着。阿九,修远,快点跟上,哈哈哈……”太子回过头,对着崔九儿促狭地说道,然后还发出一阵大笑声。
崔九儿眼见已无法挽回,只好对着林修远苦笑了一下,然后随林修远一起迈步跟了上去。
崔九儿一边走一边想,但愿夫子不在书房也不在院子里,而是去了别处,这样遇不上太子也就罢了。可要是遇上了可是不得了,自己刚刚信口胡绉说夫子生得相貌奇丑,太子殿下一向对貌丑之人避而远之,这回竟转了性子非要进来看看,这可如何是好?
崔九儿心里想着,额上都急出一层薄汗来。一旁的林修远似乎是发觉得崔九儿的异样,不明白为什么崔九儿为什么突然有些慌乱的样子,太子不过是想见一次他的夫子么?那夫人上次自己也见过一次,冷冰冰的,还戴着个面具,弄得神秘兮兮的。那样子就让太子见一下也无妨啊。
林修远朝崔九儿投去一个关切的眼神,崔九儿只好向他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