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虎 第113章

作者:岁寒晚急 标签: 女强 乔装改扮 甜文 古代言情

  净瓶连忙过去,接过布帘,用流苏缠了起来。

  “近来京中有什么大事吗?”小姐咳了月余,如今虽然好了,声音仍然有点含沙带哑,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只是无意间便有几分婉转,停在耳朵里,像被一朵狗尾巴草在里头转了一圈,有些酥麻。

  她方才起身,还未束发,素衣净裳,乌黑秀发垂落,整个人挺直的如同一支亭亭玉立的月下缃莲。

  净瓶见她站在窗前,与窗外的一树海棠相映,不由有些看呆了。

  净瓶回过神来,眸光一转,笑着回话:“并没有听闻什么大事。若说起来,我也是在内院服侍,不常出门,真有什么事,也是不懂的。”

  她家小姐听完,轻轻一笑,耳边一缕发丝垂落。她声音越发轻柔,和气的像是一缕清风:“我只是在府中呆的久了,有些憋闷。只不过如今身体还未大好,也不好出去走动。不若,你且去瞧瞧,寻一个能言善道的老妈子来,说些闲话解解闷。”

  原来不是要出门去。

  净瓶立时松了口气,眼睛都亮了许多,说话也利落起来:“小姐若是闷了,不如我去回了侯爷,请一个说书的女先生来,可好?”

  她便又笑了笑,果真如水华凌波而立:“我自己就认得字,说书的都是话本子一般的套路,看惯了的。还不如听听闲话,既能消闲,又不伤神。”

  净瓶连忙称是。只要这位主儿,暂时不闹着要出去,别的都是好说的。

  她一直费心伺候,也了解这位小姐的脾性,不会轻易为难她们,当下便心思活络,眼珠一转,说一些趣事来给她解闷。

  小姐果然精神些,时而附和几句。净瓶所知的,也无非就是丫头之间拌嘴了,婆子又打架了,小厮们拈酸吃醋,说了后头,见她笑的实在好看,更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来招她一笑。

  这么一边讲着,一边绞尽脑汁的思索,果然恍惚记起一件大事——

  “小姐金尊玉贵的,怕是不耐烦听这些鸡毛蒜皮。若说城中的大事,也真的有一件。我不出门,也听他们说了一耳朵。说是通州知府抓到了一个在逃近二十年的逃犯,还是个女子!押解这逃犯进京的时候,被人劫了囚车!通州知府都被砍了一刀,险些死了呢!后来,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劫囚的人,和那女犯一起抓了回来。”

  净瓶的嘴一张一合:“我听说,这劫囚的人,好像以前还是公门中人呢!”

  小姐慢慢剥着莲子,漫不经心的问:“公门中人?莫不是以前大理寺的?”

  净瓶苦恼的拍了拍脑门:“好像是。小姐,我也记不清了,不是衙门的捕头,就是大理寺的。反正官还不小,这事儿是厨房采买的陈妈妈跟我说的,您若想知道,我去传陈妈妈来。”

  小姐摇摇头,眼睛微弯,笑道:“闲聊解闷罢了,也未必要刨根究底。不过,说是位女犯,便有些好奇。”

  净瓶连声称是:“也是,我听说,这通州知府不遗余力的抓捕了她快二十年。她一个女子,究竟犯了什么大罪?听说,这几日就要公审,若是有新的消息,再来说给小姐听。”

第133章 聂玉

  谢无咎进了天牢, 今日值守的小子是个机灵的, 忙将锁卸了, 开门让他进去。随后,还谨慎的守在一丈开外之地。

  谢无咎将从昭华坊买来的好酒好菜都取出来, 还有些芝麻烧饼、酒酿丸子等吃食,一一放在桌上。

  “聂叔,先吃点东西吧!”

  聂玉闷哼一声,斜了他一眼:“我道什么,怪不得还有人偷偷给我上药,原来是你小子。我那不成器的徒儿呢?”

  谢无咎微微一顿,握着杯盏的手瞬时骨节毕现。

  聂玉在半道劫囚,身受重伤被捕, 通州知府恨透了他,一路磋磨虐待,本就没什么精神头了。——他不过撑着一口气, 自然也没能发现谢无咎的异状。

  谢无咎缓过了这口气, 心口的抽疼过去, 若无其事道:“她有要事,刚出京。我虽然想知会她, 但……”他刻意苦笑一声, 压下隐痛,“皇命难违。”

  “也是。”聂玉点点头, 支着一只胳膊慢慢坐起来。“她回京了,也没什么用。这案子只怕又是要闹的沸沸扬扬, 是不会轻易停歇的。”

  谢无咎将筷子递给他:“您离京多年,如今重归,也尝尝故土的滋味。”

  聂玉摩挲着杯沿,眼中露出怀念之情:“泓儿……孟濯缨的眼光不错,你是个有心的孩子。”

  孟濯缨自然不会向谢无咎透露自己的身份,想来,是谢无咎自己查到的。

  谢无咎淡淡一笑:“那日回京以后,我查了卷宗,得知您曾做过大理寺卿。还是本朝最为年轻的大理寺卿。您这样的人,走过哪里,都会留下不一般的痕迹,查找起来,也很容易。”

  聂玉嗤笑一声,似是自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说的就是我这种事事冒进的刺儿头。”

  谢无咎掰开一个烧饼,撕成一块一块,让聂玉方便下口。又给他倒了一杯甜酒,等聂玉吃的差不多了,才又问道:

  “您这次劫囚,救下的那女犯阿云,难道,就是当年您私自放走的那名女死囚?”

  聂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示意谢无咎再来一杯。

  谢无咎无奈道:“聂叔,您身上还有伤,虽是甜酒,也不能多喝。”

  “不能多喝你拿来做什么?你个瓜娃子!”聂玉伸手来抢酒壶,被谢无咎避开,恼羞成怒的拍了拍桌子,“叔来投靠你,你不尽地主之谊吗?”

  谢无咎捧着酒壶,坚定的摇了摇头。

  聂玉立刻变脸怀柔,和煦如暮春暖风:“好了,好孩子,再给我吃一盅吧。你不知道,这种事非要吃几口酒,才能说得出口。”

  谢无咎便又倒了半盏。

  聂玉道:“当年我就是私下把她放了,假装她落水失踪。结果,却被人识破,到最后,落得妻儿惨死。”

  谢无咎默默坐着,波澜不惊。既没有什么怜悯,也没有嘲讽或者评判。

  聂玉稍稍有些欣慰。

  果真是个好孩子。

  事情刚出的时候,熟人们大多可怜他,一时善念,却搭上了自己的妻儿。再相熟的,恨不得一巴掌打醒他。即便是陌生人,听了这话,都会不由自主的思索——

  他是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一个女囚,搭上自己的妻儿,值得吗?

  聂玉笑道:“他们私下都说,我见那女犯容貌秀美,起了异样怜惜,因此,才甘心冒此大险,助她脱身。没想到的是,女犯阿云跑了,我自己一家三口,却搭了进去。小子,你信这话吗?”

第134章 阿云

  谢无咎自然不信。

  聂玉也不再卖什么关子, 从谢无咎手中夺过酒壶, 灌了几口, 将旧情往事一五一十说起来。

  “我当然不会这么蠢,见着个有颜色的妇人, 便走不动路。事实是,那妇人本就无罪。我不能看着一个无罪之人,平白无故的丢了性命,押解时,顺手耍了点小把戏,将阿云那妇人放走了。”

  聂玉本就有些手段,做的那点把戏,自然是天衣无缝, 就算当时先帝追查起来,也不过能查一个无关痛痒的渎职。打几板子,罚个一年半载的俸禄, 也就完事儿了。

  就算再不济, 也最多停职一段时间。

  谢无咎听完, 略有些惊讶,总算是明白, 为何父亲耳提面命, 要他切切记得——重剑在手,不得有一丝一毫的渎职。

  原来, 怕的不是他真的渎职,而是怕的是他自恃聪敏, 将律法视作到处可以钻空子的漏网。

  “那妇人阿云的卷宗,你可看过?”

  谢无咎自然看过,阿云的确可怜,的确无辜。但谢中石自幼的教导起了效果,谢无咎并不赞同聂玉私下释放死囚的做法。

  而且,后来的结局还那样惨烈。

  阿云跑了,聂玉自以为无人发觉,偏偏却被当时的枣儿庄县令,也就是如今的通州知府李照允给知道了。不止知道了个原原本本,还没有阻止,任由他用计,将阿云放走,随后才去大肆抓捕,要将逃犯阿云就地格杀。

  聂玉自然暗中去寻,要护住阿云。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败露,多有自负之意——到最后,阴差阳错,阿云的确是被他救走了,聂玉妻儿却落水不知所踪。

  “已经快二十多年了,我隐匿避世,也不再有心思再入宫门,李照允这小人却暗中一直在调查阿云的下落。如今,竟然真的被他找到了。”聂玉苦笑一声,想到阿云如今的家人,又痛骂一声。“李照允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谢无咎又问:“您一直住在乡下,是怎么知道,李照允又抓到了阿云?”

  聂玉“嘿然”一笑:“你猜!我早说过,这小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鼠辈!他抓到隐姓埋名的阿云,竟然发下官府告示,一连一整个月,派人到处宣扬。我真是不知道,都对不起他!”

  李照允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聂玉。

  聂玉果然不负他的期待,再次露面劫囚。

  谢无咎问:“您当年若是留在船上,妻儿便不会出事了。”

  聂玉半晌没有出声。

  “我也后悔。”聂玉忽然道。

  “但我没有后悔救下阿云这个女子。她虽为一农家女,大字不认得一个,但节义无双,令人敬佩。我后悔的是,我身为公门中人,却选择了最被动的一种方式来帮她。但……”聂玉苦笑着摇摇头,“当时先帝已经下了诏书,叫她死。先帝与当今天子不同,动不动就下个罪己诏跟玩儿似的。先帝爷啊,什么都好,就是把脸面看的格外重,从不肯认错。”

  聂玉住嘴,不说了,又说回阿云:“我原先也没这么冲动,就要去劫囚,何况,我明知道是李照允的阴谋。你是不知道,阿云被关在囚车里,她的亲人,她的丈夫,两个儿子,两个儿媳抱着几个娃娃,一路跟着。李照允时而派人呵斥打骂,我实在看不下去,便打算冒险救人。”

  “被抓,也是意料当中。”

  谢无咎道:“聂叔放心,先好好养伤。阿云的事,并非没有转机。即便救不了阿云,我也会尽力救您。”

  当年聂玉放走阿云,并没有留下半点证据,大理寺的卷宗上,也只是寥寥一笔,“时大理寺卿聂玉因此案引咎自责,退之”。

  而如今劫囚,并未伤及人命。最重也只会判个流放。

  “那你觉得,阿云该死吗?”聂玉问。

  谢无咎并未回答。

  聂玉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谢无咎想了想,还是没有回答。

  聂玉朗声大笑:“怎么?问你几岁,也要想这么久?又不是活得忘记了年岁的糟老头子!”

  不等谢无咎做声,聂玉就又叹了口气:“看你年纪,该和我家聂缜一般大了。”

  谢无咎却避开了这个话题,重新说回阿云案。

  “若事实果真如卷宗上,你亲笔所书,阿云自然不该死。”

  庆安候府,余家新近回京的大小姐余青泓,也在问自己的贴身侍女净瓶:

  “那你觉得,阿云该死吗?”

  余青泓,便是孟濯缨。

  半柱香前,净瓶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给自家小姐。

  “……就是这么回事。那女犯叫阿云,是年幼的时候,还不到十三岁呢,比我还小几岁,杀了人。后来,她居然跳船跑了。当时的大理寺卿,就是大理寺最大的长官,为了抓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落水淹死了!后来,他也就不当官了,那他这次为什么要劫囚?”

  净瓶根据自己打听到的,突然灵光一闪,悚然道:“他是不是恨死阿云了,想把人抓回去,慢慢的折磨?是不是觉得砍掉脑袋太便宜她了?”

  孟濯缨听了这话,一时哭笑不得。

  “傻丫头,他若要为妻儿报仇,只需耐心等待便是。何必要搭上自己的命,去劫囚呢?”

  净瓶有些糊涂了:“所以,那个劫囚车的大官,是真的要去救阿云?可是为什么呢?阿云不该死吗?”

  孟濯缨问:“那你觉得,阿云该死吗?”

  净瓶忍不住抓了抓头发,又连忙松手,理了理双丫髻。

  她有点不敢说。可见小姐浅浅笑着,眸光温和,她似乎有了点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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