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寒晚急
那两个奴仆吓的咯噔一下,连忙跪下,争先恐后的回话:“回国公爷,世子爷,早半个时辰前,已经出门了。”
孟载仑:“何时回来啊?”
“不回来了。”
孟载仑胡子都翘起来了:“什么?!她还敢离家出走?是翅膀硬了吗?老子这就去给她拽下来红烧了!”
奴仆忙道:“老爷,不,不是的,是陛下下了旨,让世子爷和大理寺的谢大人一同前去江南,查什么案子。说是要紧事,等不到明早了,因此黄昏时分就出门了。”
孟载仑在八宝架上一抹,一手的灰:“你们在这正院中伺候,就是这么伺候的吗?”
奴仆大呼小叫起来:“冤枉啊,国公爷,从前,我等也是天天擦、日日清扫,不敢有丝毫懈怠。可自打世子爷回来,从不让我们进院里伺候,只让在院中听命。方才才叫我二人过来,草草说了一句,她要出京。”
“伺候不利!自己下去,领二十个板子,罚半年的俸禄!”
孟国公全程淡定的处理了这两个饶舌的奴仆,可孟沂分明瞧见,他爹离去时,人都被气的打摆子了。
也不知道,是被他大哥,还是被这两个不长眼的奴仆气的。
————坐船去江南————
江风浩渺,天水难分。
谢无咎青白着脸,扒拉着栏杆,歪七扭八的躺在船板上。
额,状如死狗。
他的爱驹“毛豆儿”垂头搭眼的站在一边,“颓丧如狗”,和它主人如出一辙。
一人一马,都晕船了。
第25章 春风楼
孟濯缨拢着一件轻薄的裘衣,和唐笑说着话,笑盈盈的站上船头。江风款款荡荡,拂面虽生凉意,但不惊人。
两人谈笑风生,谢无咎自是水深火热。
唐笑轻踢了他一脚,幸灾乐祸:“哎,老大,你也有今天!”
孟濯缨轻笑,眉眼都弯了弯,轻飘飘道:“无妨,水路通畅,也就还有个四五日,就能下船了。”
还有五日?这才过了半天,他小命已经去了大半条了!
谢无咎生不如死,往日的凛凛威风作威作福一点都捡不起来了,只能任由这两个奚落。
心想,唐笑这小子,果然留不得!当初就该让他死在死牢里头!
好好的小世子,都被他给带坏了……没错,小世子多纯良!都赖唐笑。
孟濯缨看了一会儿江景,踢了一个木墩子,送到谢无咎旁边。
谢无咎勉强把自己拔高了一截儿坐上,咬了咬舌尖,略清醒了些。他靠着船栏,单手支着额头,一缕发丝垂落,自有颓唐之状。
哪怕难受的要命,还要身残志坚的展示自己所剩不多的“风采”。
所谓孔雀开屏,谢无咎见了小孟大人,是一定要维持自己的风度。就算被晕船折磨的死去活来,也不能太失态。
虽然他脸白的跟鬼一样,但一双略微上翘的桃花眼的确生的不错,又少了平素的英气,别有一点妖冶的脆弱之美。
“孟大人,你看这运河辽阔,水面轻烟迷蒙,果真是美景……呕!”
他一看见晃荡的水,差点没干呕死。
到了晚上,谢无咎还倔强的呆在船头。
他是听说,船头晃的最厉害,一心要克服晕船之症,死活留在这儿,不肯下去。
孟濯缨给他端了晚饭过来。一小碗红烧肉,一个黄澄澄炸的焦香的狮子头,还有十来只手指长的大河虾,这些荤食美味,往常都是最喜欢的。可今天一看就咽不下去,谢无咎摆摆手:
“尚且不饿。有劳孟大人。”
孟濯缨摇头失笑,从衣袖里摸出个小葫芦药瓶,倒了一颗红色药丸,塞进他嘴里。
谢无咎不留神,舌尖碰到她手指,又冷又软。药丸入口即化,一股辛辣清凉的滋味,充满了口鼻。乘云驾雾的晕眩感,立时就缓解了许多。
他偏过脸,因为被辛辣冲出眼泪,“梨花带雨”的望向孟濯缨。
孟濯缨摸摸鼻子:“才做好的药。”
谢无咎道:“你这小葫芦,这么旧,一看就用了好几年了!”
孟濯缨镇定自若:“哦,可不是,刚想起来。”
她叹了口气,很有些失望:“看谢大人体魄强健,勇于常人,还以为晕个半日就能克服了呢。因此,我也就没有小题大做,没想到啊……”
她摇摇头,隐晦的表示了鄙夷:花架子,中看不中用啊。
谢无咎刚要说话,她用筷子戳开狮子头,挑了一块送到他嘴边。
谢无咎吃了药,才闻出饭菜的香,肚里早就空空如也,一张口吞了,也不啰嗦,从她手里接过碗筷,大口大口的扒拉起来,片刻就吃完了。
孟濯缨还给他斟了一杯热茶。
谢无咎捧着茶,越发笃定,小世子多好!给他端饭递茶,之前就是被唐笑给带坏了。
他现在就找找门路,再把唐笑给塞回死牢里去!
“姑苏知府现大肆调查,走的是毒杀的路子,春风楼里的姑娘都抓进去好几个了。”
谢无咎听她说案子,点点头,放缓了吞咽的速度。“莫名暴毙,确实容易联想到毒杀。刘预那脑袋,也就能想出点老花样。”
“可实际上呢,”孟濯缨摸了摸下巴。“柏旸家有娇妻美妾,当日是他生辰,从家中饮酒作乐出来,已经是一更时分。随后就去了外室处,逗留了半个多时辰。从外室家出来,又到了春风楼。春风楼的花魁娘子接待,之后嘛,仍不尽兴,又叫了一对儿双生姐妹。三更时分,这对孪生姐妹中的妹妹起夜,发觉柏旸不见了。她摸到外间,发觉柏旸和她的侍女儿抱在一处,也就是这时候,突然不动了。”
“听起来,就是一般的马上风。”
谢无咎一口茶,喷了出来。
“什么?”
孟濯缨微微偏了偏头:“他一晚上,找了……”她伸出手指头细数,“六个!马上风很稀奇吗?”
谢无咎:…………
马上风不稀奇,关键是这小世子才多大?十六的小孩子,对春风楼这样的熟稔,面不改色的说什么马上风?
他十六岁的时候,还在玩蝈蝈呢!知道春风楼是什么啊?
孟濯缨继续道:“现在最为紧要的是,姑苏知府也笃定了,以为就是马上疯。偏偏又是陛下的小舅子,他便想按照毒杀的方向细查。”
谢无咎懂了:若是查不出什么来,少不得就要找个人顶罪。
谢无咎人在路上,但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一路之上都有飞鸽传信。只是万万没想到,孟濯缨的消息,到的比他还快。二人相互交换了几次信息,更确认了,姑苏知府刘预就是想快刀乱麻,定个毒杀,也对明妃娘娘有个交代。
船只到达姑苏的当天上午,谢无咎就得到最新消息,姑苏知府刘预已经定案了。因情毒杀,凶手已经认罪了。
谢无咎下了船舱,去找孟濯缨商议,急匆匆的一推门,孟濯缨背对着门,正在系带。转身一看是他,顺手递过来一根金光灿灿的腰带,递给谢无咎。
谢无咎这才发觉,她换了一件密合色暗金云纹团花锦袍,腰间束深紫镶金玉的腰带,整个人真跟金玉装裹的一样。
谢无咎拿着沉甸甸的腰带,愣愣的问:“做什么?”
孟濯缨道:“换上。”
见他不动,随手给他把腰带解了。谢无咎连忙避开她的手,自己系带。
孟濯缨转过脸,又挑了一个“一看就很有钱又土气”的金线荷包,递给谢无咎。谢无咎接过来略一掂量,里面还装了不少碎银子。系荷包的功夫,孟濯缨又拿了一个翡翠貔貅玉佩,谢无咎索性半举着手,由她给自己扣上。
乔装打扮,自然是要暗查。
谢无咎道:“真是和我想到一块了。我们路上走了六日,陛下的旨意再慢,应也已经到了姑苏。刘预多半做了假,但偏偏在旨意到达之前,就结案了。他现在骑虎难下,一定会来渡口拦截我们。若是能说通我们,认了他的调查结果,自然最好。说不通,他必定也会多加阻拦。”
地方上不肯配合,也不知道现场保护的怎样,即便是件简单的小案子,也能叫这些别有用心的手脚给搅合的罗里吧嗦的。
谢无咎官场上混惯的,只是仍然腻烦。
孟濯缨心情倒是不错,甚是轻松,还有心情上下打量他:“谢大人这样一装扮,怕是土豪乡绅里,最好看的一个了。”
谢无咎挑眉一笑,将案情先抛诸脑后。左右也不会飞,只能先等下船。
船只刚靠岸,刘预就带着地方一行官员接人来了。虽无明旨,大小也是天子的钦点办差的不是?
颜永嘉和一身男装的徐妙锦就这么被浩浩荡荡的接走了,反而唐笑,因为杀气腾腾,扮不得谢无咎,只好假扮一个黑脸护卫。
谢无咎和孟濯缨装扮成富商,下了客船,直奔春风楼。
君到姑苏间,人家尽枕河。
春风楼也依着缎子一样的河面而建,三面是水。
谢无咎率先进门,红衣老鸨眼前一亮,立时迎了上来:“两位大爷,是第一次来啊?”
孟濯缨轻哼一声,斜眼打量一番,指着大堂中心屏风上的美人画道:“谢兄,我早说这春风楼不如望荷仙,你非拉我过来。”
谢无咎猥琐一笑:“孟兄弟这就不知道了。近几日,这春风楼有春风楼的兴味。听说啊,有个小爷玩的太疯,马上风了!怎样?我倒是想去看看,见识见识,你敢不敢?鸨母,那阁楼可曾开了?”
老鸨顿时明白了,了然一笑:“大爷还是个会玩的!开是开了,不过,早被人包了,连明素姑娘都一并儿叫去了。毕竟,刺激嘛!”
谢无咎一听,大失所望:“没意思,走了走了……”
“别啊!”老鸨见他两个穿的金光闪闪,那肯放人?“阁楼是被包了,不过,阁楼旁边的天碧隔间儿还空着,就是贵了些……”
谢无咎解下荷包,直接扔给鸨母,眼睛都没眨一下。
二人进了隔间,鸨母又喊来一串儿姑娘,孟濯缨瞧了瞧,都不甚满意,只留了一个安静点的姑娘弹琴,又反复的问起明素姑娘。
鸨母为难道:“明素姑娘这会儿有客呢,实在是没空啊……”
孟濯缨眼皮不抬,冷淡道:“无妨,叫那姑娘过来,陪几句话便行。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能把……呵……”
谢无咎摸着下巴接上:“能把人都榨干了……哈哈哈,有意思。”
老鸨又收了孟濯缨的赏钱,自以为是两个一掷千金的公子哥儿,忙不迭的让丫头偷偷去传了句话。
老鸨一走,琴女在屏风后弹琴,只剩下二人对面而坐。
孟濯缨尝了口菜,江南风味绵软清雅,甚是合口,又不时用手指敲打桌面附和琴韵,端的是自在闲逸。
反倒是谢无咎,跟腚下放了个陀螺一样,不自在也不太·安逸,不时看向孟濯缨。
孟濯缨微微侧目,轻笑一声:“谢兄怎不太自在?既花了银子,安心享受便是。总不会,谢兄是第一次来吧?”
谢无咎:“怎么可能!爷可是都城十里坊的常客。”
孟濯缨又是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