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寒晚急
简直就是左拥右抱。
谢无咎咧嘴一笑:“燕大人,你说什么呢?我和孟世子,那都是堂堂男儿,拍拍肩膀,说说话,有伤什么?嗯?莫不是,伤着你燕大人的眼了?我们又没学你国子监那群学生,看什么有趣的小人打架书。”
谢无咎说到这里,灵光一闪:“燕大人,你这么大反应,该不是那种后花园男子打架的小人书看多了吧?”
燕衡气的七窍冒火,偏偏他从来做不出什么暴跳如雷之色,只能把这把熊熊燃烧的大火,都闷进自己肚子里。
“孟世子,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
谢无咎适可而止,把人松开:“你说。”
燕衡:“孟濯缨,我要单独和你说。”
谢无咎继续揽着孟濯缨:“你说就是了。我和孟世子,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犹如一体。”
燕衡冷笑一声:“不过认得了些许几个月,就敢说亲近?孟世子,你若不肯听,那便罢了。燕某,话已带到,心也尽过了,他日若是出了什么事,孟世子不要追悔莫及就是。不过,想来你也不会,她与你本来也没什么干系。”
说完,竟然真的转身就要走。
孟濯缨道:“燕大人,留步吧。还请一叙。”
哑叔也出来接人了。谢无咎撒开手,摆出一副正经嘴脸,与孟濯缨作别,这才撵着马车走了。
“燕大人,您请讲吧。”
燕衡瞅着她手中的手炉,这手炉做的不算精致,甚至,京里的世家小子们,也没有用这样的。可胜在童趣可爱,尤其两只耳朵和猫尾巴,做的尤其好。
“牛侍郎家的女儿,牛濛语出事了。”他心中越发不痛快。见到孟濯缨就觉得堵心,甚至想起这个名字,都觉得格外的闹心。
眼下见到了这人,对着别人的盈盈浅笑闹心,对着自己的冷若冰霜闹心,衣襟上被谢无咎揉出来的褶子闹心,抱着的手炉,叫人看了就生厌。
燕衡懒得再说,拂袖就走。
孟濯缨心里一急,想拦住他,偏偏燕衡火气上头,走的飞快。
孟濯缨腿短,小跑也追不上他,急匆匆的一把拽住了燕衡的披风。燕衡正在施展“飞毛腿”绝技,两下这么各自一用力,刺啦一声,披帛被她拽掉了。
燕衡捂着脖子——刚才被系带勒的,差点没背过去好么?他转过脸,眼里藏着深深的厌恶,沉沉的恨意。
孟濯缨手一松,披帛也吓掉了:“……不是,你,你跑的太快了。”
扔在地上似乎也不太对,孟濯缨又急忙捡起来,试探着递给他:“给你。”
燕衡不接。
孟濯缨…… ……
燕衡的眼神,太叫人发憷了。
她又奇怪当年的婚约,又奇怪他到底为什么这样,下意识道:“你不要了吗?这么好的料子……”
燕衡刚要回话,突然之间,明白了。
孟濯缨在示弱。
她示弱当然不是因为真的怕了他,她身边那个不会说话的大叔,可以单手打他十个。
她示弱,是想从他这里更快更简便的知道,关于牛濛语的消息。一旦她知道了自己想要的,就会毫不犹豫的再用榛子壳花生壳核桃壳砸他满头包。
毕竟,他不喜孟濯缨,孟濯缨也十分的讨厌他。
燕衡明悟这点,冷笑一声:“你和谢无咎,就这么要好吗?”
孟濯缨把披帛塞进他手里:“我幼时和燕兄,难道不好?燕兄还是我做七律的启蒙之师呢。燕兄,我虽与牛家小姐并无故交,但她是舍妹年幼时最要好的密友。究竟出了何事,还请燕兄相告。”
呵!真的是在示弱,从他这里套消息呢!
这个一脸假笑的小模样!她叫了他这几声“燕兄”,回去该得漱口了吧?
燕衡冷笑一声,一股比方才被谢无咎奚落时,更猛烈更汹涌的气堵在心口,说不出话来。
孟濯缨观他神色,越发焦急。牛家在京中是独家,没有家族庇护。牛侍郎又是个粗人,牛濛语若是在长孙家后院受了什么磋磨,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别说能不能妥善处置,恐怕连看都看不出来。
“燕兄若是如实相告,他日我和牛叔父,都会多有感激。”
燕衡依旧不语。
这就是她。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而一旦不再在意,她就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比如……他。
“燕兄,上次,是小弟喝了几口酒,行为放悖,砸疼您了?砸疼您哪儿了?小弟给您赔罪,要不,我去拿点核桃,让您再砸回来?”
示弱、示好,再赔罪,还真是一气呵成。
燕衡再听不下去,抓过披帛,转身快步走了。
气冲冲的走回了家,燕衡突然站住。令人骨肉生寒的冷风里,他骤然之间,想到了一件古怪的事。
孟濯缨从来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有什么话,都是直言不讳,快刀重斧,叫人措手不防。
而会示弱,天生玩的一把极好的“以柔克刚”,叫人气堵在心里,说不出反驳之言的,好像一直——是那个孩子?
是那个早夭的孩子,孟青泓。
第77章 内疯 ...
哑叔看见这人模狗样的燕衡就生气, 气冲冲的比划:这个燕衡, 背信弃义, 你还理他干什么!谢大人虽然长的没他好看,但脾气比他好多了!
孟濯缨:“谢大人蛮好看的呀。”
哑叔:…… ……
孟濯缨也想不通:“这个燕衡, 就是传说中那种,内疯的人。”
哑叔:…… ……???什么内疯?
孟濯缨道:“所谓内秀呢,就是外表平平无奇,但内里暗藏锦绣。内疯么,一样,就是有的人表面上看起来沉静宁和,其实心里已经疯狂的嘶吼怒喊,恨不得马上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在地上打滚了。”
哑叔给她竖了两个大拇指:还真是。我看这个燕衡就老觉得不对劲, 精辟,到位!
燕衡不肯好好说话了,孟濯缨一头雾水, 只得让哑叔连夜出去查探。
半个时辰之后, 哑叔回来, 却一无所获。
孟濯缨越发着急, 这一思量,又连写三封手书,连夜惊动了谢无咎之母谢夫人, 徐妙锦的小娘小徐夫人,还有夜猫子唐秀。
虽不得已,但内宅之事, 也只得求助两位长辈。
一更时分,终于从小徐夫人那里辗转打听到,长孙家的长孙(?),于前夜突然暴毙了。
孟濯缨心猛地一跳,提高了就是落不到实处:
牛濛语嫁的,是长孙家的嫡幼子长孙润安。其长兄长孙清平成婚已经五年了,却一直无子。这个暴毙的孩子,就是长孙清平的第一个儿子,才不足两月。
长房的孩子暴毙,和牛濛语一个新嫁之妇又能有什么关系?
而一旦扯上关系,那事就格外麻烦了。
她这么一出手,虽然没有说明什么事,但徐妙锦也放在心上。让她这个格外好打听的小娘出马,辗转的打听到,牛濛语确确实实被软禁了。而明日一早,长孙家要开祠堂。
长孙突然没了,还和牛濛语相关。燕衡又突然来报信,如今开祠堂,绝无好事。
孟濯缨看完哑叔带回来的信纸,急忙起身。刚要出门,谢无咎敲了敲窗子,一骨碌翻了进来。
孟濯缨:…… ……这人如今好了,好好的门不走,窗子爬的倒是溜。
谢无咎胳膊里夹着一件厚披风:“先穿上。路上再说。”
孟濯缨往身上一披,脚下长出了一大截,走起路来就踩在脚下。她忙伸手就要解开:“还是要穿我自己的……”
谢无咎把人往胳膊里一夹:“我的正好。大点才暖和。”
孟濯缨几乎是被他提着走,还真是踩不到披风了。两人上马,路上粗略的计议了一下。
“长孙家虽然如今只有长孙恒一人出仕,也只做了个太尉,但祖上出过两位帝师,如今也是帝宠不衰。”谢无咎道。
孟濯缨自然明白:“大族豪门深似海,若是牛濛语真的进了祠堂,就无计挽回了。”
谢无咎点点头,抓着她的手,往披风里塞了塞:“你往里面再躲一躲。万一吹病了,谁来保护她呢?”
孟濯缨使劲往他怀里钻了钻。
谢无咎:…… ……好像抱的太紧了点?
怪不得那群酸滋滋的读书人,都说什么温香软玉……啊呸!读书人才是臭流氓!
“我们都是外人,不好插手。更要紧的是,连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都不清楚。”孟濯缨心如乱麻,一把抓住谢无咎的衣裳。
“眼下,到底谁能出面?”
谢无咎拍拍她的背:“来得及。出事的是孩子,与孩子血脉相关的,除了父母,还有外家。”
孟濯缨很快明白了。
孩子的父母自然是不会愿意宣扬,起码长孙清平是不愿意。至于其妻戚氏,她的态度,孟濯缨也无处得知。
“孩子的外祖母戚老夫人自然能作为苦主,出面告状。一旦案子进了大理寺,我们就能管了。可是,她愿意吗?”
谢无咎道:“先试一试。就算说不通,我们也能旁敲侧击,了解更多内情。”
到了戚家门外,孟濯缨把谢无咎拦住:“你就不必出面了。若是今日之事败露,不能你我两人都避嫌。”
谢无咎略一思量,也同意了。
戚家家主早逝,戚老夫人夫人掌家,家中连奴仆多是妇孺,孟濯缨一人进去,也没什么危险。
就算万一有事,一吆喝,他就杀进去了,也不怕的。
孟濯缨敲响铜环,门房睡眼惺忪的起来,听明来意,很是懵怔了一会。但他也不敢隐瞒,再通过仆妇,一层一层的将消息递进内院,直等了半柱香·功夫,才来了回话。
门房毕恭毕敬的把人请进去。
孟濯缨才走了两步,就踩着了披风,索性解了,随手交给了门房。
她本是急急忙忙出门,内里穿着一件月白窄袖长袍,衣襟处和衣摆上全是素白的缎丝裹着银线绣的祥云纹。这衣裳虽然是干干净净一身白,实则过于华丽——哑叔一眼瞧中这个式样,兴冲冲给她做的。
这衣裳打眼,孟濯缨鲜少穿出去。
那领路的仆妇原本见她年少,虽拿着大理寺少卿的名帖,也是将信将疑。此时解了那件不合身的披风,月白华裳将小脸映衬的格外好看,昏暗的灯笼光里,少年脸上好像有光一样,泽光融融。
仆妇再不敢怠慢,毕恭毕敬的将人领了进去。
孟濯缨深夜来访,戚老夫人已经睡下了。既然是外客,又从无往来,少不得正装见客。因此,是要久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