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虎 第88章

作者:岁寒晚急 标签: 女强 乔装改扮 甜文 古代言情

  谢无咎轻哼一声:“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

  掌柜嗫嚅几声,小声道:“这孩子的工钱,是三十文一本,比一般人要高出一半。从年前开始,他就不来了,我就瞒着东家,把这三十文工钱,给了我们家二舅舅的三表弟。”

  “年前什么时候?”孟濯缨问。

  掌柜的道:“大概是十月吧。起初隔一两天来,后来就不来了。”

  孟濯缨问:“他之前可曾有过不来的情形?”

  “没有。从来没有。在我们这儿抄书,笔墨都是我们出的。也有些抄书的,会拿回家去抄,那笔墨什么的,就要用自己的了。他是真没钱,就算是寒冬腊月,也会过来。”

  掌柜的说完,脸色反正有些不大好看。

  谢无咎警告了他几句,掌柜颇为心虚,唯唯诺诺,再三保证不敢往外透露。

  刚到学堂,赵慈志便瞧见二人,道:“我打听了,那天孙泽见过他。不过,这小子有点古怪啊!他说漏了嘴,说见过张星曙,我再问,他就死不承认了。”

  谢无咎拱拱手:“多谢赵兄。不过,赵兄今日不用上课吗?”

  赵慈志一脸的生无可恋:“今日阳光不错,夫子教骑射。唉,我一大把年纪了,实在不想和一群小孩子在一起混啊!”

  谢无咎幸灾乐祸:“没事啊,赵兄,运气好的话,明年还能和儿子一起学骑射呢!”

  赵慈志哭笑不得,摆摆手走了:“别乌鸦嘴了啊两位大人,我今年一定会中,一定会中!”

  二人到了合场上,就知道赵慈志为何说,不愿意和小孩子一起耍了。虽然是骑射课,几个夫子却带着学生们,在练蹴鞠呢。

  场上正是如火如荼,二人也不急着进去,问清了谁是孙泽,谁是吴雁山便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已经是最后一球,孙泽正要进球,冷不丁被吴雁山撞了开来,蹴鞠球反而落到吴雁山脚下,被他正中一脚。双方比分拉平了。

  时间

  谢无咎不禁失笑:“这两个小子,有意思啊。”

  表面上看来,是孙泽不敌,被吴雁山夺去了球,实则是孙泽故意失球,根本不敢和吴雁山争锋。

  孙泽拿着一条旧帕子擦汗,一直低着头:“我……我说错了,我那天根本就没见过张星曙。你们问这个,不是挺可笑的吗?他到学堂了,不进来?他根本就没来吧?”

  谢无咎道:“车夫把人送到了学堂门口……”

  孙泽急匆匆的打断他:“那就是车夫撒谎!”

  孟濯缨淡淡瞥了他一眼:“孙泽,我听说你与张星曙交好,他没来学堂,你就不担心吗?”

  孙泽不断擦着汗,汗水是越擦越多:“我……他……我又怎么知道?他一向乖的很,能出什么事?”刚说完,就听吴雁山轻咳一声,从后头慢慢过来。

  孙泽细眉小眼,加上为人不算自信,总是低着头,看起来颇有点贼眉鼠眼。吴雁山和他恰好相反,浓眉大眼,一派正直面相。

  “二位大人既然来问话,必有缘由。孙泽,你就说实话了吧。”

  孙泽低着头:“其实,我就是在门口见了他一面。他一下车,连行李都没放下,急匆匆的就走了。还让我不要告诉别人。”

  谢无咎问:“他去做什么了?”

  他虽然在问孙泽话,余光却一直留意吴雁山。

  孙泽摇摇头,头低的更狠了,只露出一个小揪揪:“我也不知道。”

  谢无咎冷笑一声:“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为何叫你保密?”

  孙泽张了张嘴,下意识的看向吴雁山。后者若无其事的错开他目光,笑道:“孙泽,你知道什么,就说吧。”

  孙泽呆呆的“哦”了一声,小声道:“他,他好像是去还钱了。”

  谢无咎微微皱眉:“他欠了许多人钱吗?”

  孙泽又是低头:“我不知道。”

  谢无咎问:“他去哪里还钱?他欠了多少人钱?他从两个月前开始,出去便没有去抄书,他去干什么了?”

  孙泽被他连环发问,逼的手足无措:“他,他去挣钱了。”

  “去哪里挣钱?”谢无咎冷声道,“孙泽,不妨告诉你,本官今日问话,为的是一桩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若明知实情,却不肯说,不如去大理寺,和本官好好的说一说。等过上六七日,本官再送你回来!”

  六七日以后,童子试早就过了!

  孙泽着急忙慌的抬头:“小清河里。”

  小清河是碧虚镇外的一条小河,床上有一艘搁浅的废船。这艘废船,是碧虚镇唯一的一家赌坊。

  谢无咎上了船,也不多话,叫船主来见。船主虽然在碧虚本地有几分势力,但也不敢和官府硬抗,好酒好茶的逢迎着。

  谢无咎单刀见血:“张星曙这孩子,在这里记账?你给他多少工钱?五十文一天?他自己赌没?”

  船主赔笑两声,见谢无咎面如虎狼,不由一悚,露出虚假的遗憾神色来:“这,唉,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呢?连大人都抵挡不住诱惑,何况,只是个孩子?”

  张星曙果然染上了恶习。

第103章 真相 ...

  “张星曙是碧虚学堂的学子, 平日里中规中矩, 你怎么会认得他?怎么会想到, 要用他记账的?”谢无咎问。

  船主讨好的笑了两声,道:“也是巧合, 有一日,有个小子赌输了,拿不出钱来,又什么也不肯说。我们也没地儿去要帐,照规矩嘛,是要留点什么下来的。后来,张星曙就来了,被另一个小子叫来帮忙的。”

  谢无咎问:“赌钱的孩子长的什么样?”

  船主印象深刻:“獐头鼠目, 一看就没什么出息。”

  他一拍手:“反而是后来的那个,一脸正气,俊眉朗目, 和他简直不是一路人。”

  孟濯缨猜的不错。输钱的是孙泽, 把张星曙叫来的, 是吴雁山。

  “后来呢?”

  船主道:“几个孩子能有多少钱?凑遍了也不够。手下人也不懂事, 就要按规矩办,留下点东西在这儿。张星曙当机立断,把凑到的一两银子拍在赌桌上, 说是要和我赌一把。”

  “后来,当然是他赢了。一共赌了五把,他赢了四把。但还是不够还钱的, 我看出来,张星曙心算不错,也很欣赏这小子,就把账抹了,一笔勾销,让张星曙在这里记账。其实,大人,您说,我原本也是想帮帮这孩子不是。我给的工钱,可不少了!”

  谢无咎问:“他愿意了?”

  船主道:“起初他也是不愿意的。我也就不强求了,毕竟,不是也有那么一句话,莫欺少年穷?倒是后来,他自己又主动找来了?”

  张星曙向来自力更生,虽然清贫,但素有风骨。这便是虞山娘经年的熏染和教养。

  至于后来,他为何又改变主意,倒也不难理解。

  他越是孝顺,越是看不下虞山娘那样艰辛困苦。如今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能让他减轻母亲的负担,他又怎会放过?

  “那他又为什么会赌起来?”

  船主嗤笑一声:“还不是之前那个输钱的孩子?他在这里记账以后,那孩子……”

  “孙泽?”

  船主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名字。孙泽又来了几次,每次都是输,免不了要张星曙给他善后。也是奇了,那几回,张星曙次次都赢,运气最好的一回,赢了十两银子。还了孙泽欠下的,还多出五两呢。再后来,张星曙便跟我说了,孙泽没钱,我也给他一个面子,孙泽再来,就让打手打出去了事。”

  就算这样,张星曙还是慢慢染上了赌钱。

  到年前张星曙放学归家时,已经欠下船主一百多两巨款。

  谢无咎和孟濯缨回到大理寺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半轮坠落的金乌,不顾一切的倾斜出红艳之色,恨不得把半边天都浸染成如它一般的金红。

  唐秀满脸菜色,从耳朵里掏出两团棉絮:“太可怕了。我就没见过这么爱读书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打都不肯读,他倒好,打都不肯停下来!可怕,可怕!”

  “晏奇呢?”谢无咎问,得知人还在京畿府,便对唐秀道,“你去把人从京畿府接回来。这曲勿用占便宜没完没了了啊?说好了,借一两天,这都好几天了!”

  二人进屋,张星曙端坐在桌前,脊梁挺直,正一字一句清晰的背诵《孟子》。

  谢无咎负手走进,将一个包袱放下,又从怀里掏出两颗骰子放在桌上。

  孟濯缨淡淡道:“张星曙,你认得这个吗?”

  张星曙恍若未闻,继续往下,直到将这一章完完整整背完,才摸起那两颗骰子,趴在桌上,哑声大哭起来。

  他浑身都在颤抖,嚎啕大哭之后,使劲的扇打自己的脸:“我是个畜生,我就是个禽兽,我不配做人!”

  孟濯缨同情又悲悯的看着他。

  张星曙哭完了,才捏着骰子,把实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他和同龄人不同,自小早熟,懂很多道理。也知道,人立身必正,所以,船主第一次提出让他去记账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动心。他当初是绝对不会以为,自己会沾上赌钱恶习,但若在这种地方呆过,对将来而言,也是个污点。

  但贫穷是常态,困苦之后,还有许多令人措手不及的糟糕。

  他奶奶摔断了腿。家中本就拮据,这使得虞山娘必须没日没夜的做活,去补上这一笔昂贵的诊金。

  张星曙不得不做出了第一次妥协。他答应船主,上船给他看账。

  船主本来也不是非他不可,但这小子的确机灵,用的又顺手,在张星曙假借是学堂奖励,还清了诊金之后,还提出涨钱,把他留在了船上。

  若是到此为止也就罢了,偏偏孙泽还要去赌,张星曙提心吊胆的赌了几次,除了把孙泽成功赎出来以后,还享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快感。

  ——原来,他和母亲一年到底也挣不到的银子,在这赌桌上,只要片刻功夫,就能“赢”到了。

  对赌徒来说,他们上赌桌,只是为了消遣,为了打发时间,输或者赢,也不过是金钱来去罢了。

  但对于张星曙来说,他赢回来的那几两银子,可以让母亲暂时歇息,可以买上好几贴药膏,缓解祖母腿上的疼痛。

  他赢来的几乎不是钱,而是这个困窘的家庭的希望。

  但他自小读的圣贤书,也知道,不劳而获是万万不可。因此,他并没有去赌,而是老老实实的拿船主给他的一天五六十文钱。

  直到,再一次的祸不单行。母亲染了风寒,祖母年迈,又因长年劳累,再一次病倒了。

  张星曙再次坐上了赌桌。

  这一次,他真的又赢到了给祖母治病的几两银子。但紧接着,他输的更多。他再没能如自己所愿,从赌桌上下来。就如船主所说的——赌桌啊,不是你想坐就坐,想下就下的。就算是一个心智成熟的大人都难以控制自己的“瘾”,更何况,他只是个孩子?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孟濯缨问。晏奇的身影在外面闪过,但唐秀等人都没进来,只在窗外听着。

  “其实,在去年下学之前,我就欠了赌坊一大笔钱。但船主没说什么,就说按照别人的利,先给我记上。让我快点还上钱。那天我到了学堂外面,看见孙泽鬼鬼祟祟的捏着钱袋。他拉我去赌坊。”

  “我连包袱都没放下,就被他拉进去了。那天不一样,真的,我一进去,就赢了八十多两!够我还钱了,只要再赢十多两,我就能把欠的钱全部还上了!只要我还了钱,从此以后我就和赌坊断绝关系,再也不赌了!真的,我就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我就开始输钱……”

  这就是典型的赌徒心理。

  他已经赌疯了,还误以为,自己是多么的理智。已经沉迷赌博不可自拔,却还以为,自己是痛恨赌钱的。

  “我全输了……我借钱赌,船主只看着我叹气,说不让我赌,让我回去准备童子试。还说什么,我这一生就在此一举。我这次若是不中,以后会越陷越深。可我欠了那么多钱啊!而且,我是能赢的,一开始我就赢了差不多一百两啊!他不借给我,我就找孙泽,孙泽也没钱。我想去找吴雁山,到了门口就看见夫子,我生怕被夫子发现,赶紧跑了。”

  “后来,我鬼使神差的,就回了家。家里肯定有钱,我当时想,只要我再有一点本钱,就能翻本了……真的,我翻本以后,把欠下的债还清,再好好准备童子试,从此以后,再也不沾染一点。可是……”

  “可是什么?”孟濯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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