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 第364章

作者:海青拿天鹅 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古代言情

  “将军过奖。”我说。

  “你还是不曾说老张在何处。”

  “老张在何处,有甚要紧。”我不紧不慢道,“就算他想要将军的性命又如何,范县有两万兵马,五百步之内,都是将军的心腹,莫非将军以为这么多人还敌不过老张那寥寥数人?”

  蒋亢盯着我,目光阴沉不定。

  这时,一个侍从匆匆走进来,向蒋亢一礼,道:“将军,西城外的宴席已经备好了,方才张国相又让人带话来,说……”

  “知晓了。”蒋亢不耐烦地打断,说罢,看看我,一笑。

  “女君既这般识大体,我便放心了。”他和气道,“女君莫担心,张弥之那等小人,我自知其劣迹斑斑,原本也不曾打算将女君交给他。”

  我讶然:“哦?”

  “只是我与张弥之约好,今日定要让他见到女君。今夜正好聚宴,还烦女君随我赴宴,与张弥之和诸侯们见上一见。”蒋亢的语气仍阴森森,“不够我与女君的事还未完,女君日后也仍在我手上,切莫心存侥幸。”

  我无辜地笑了笑:“将军哪里话,我这命都在将军手上,岂敢有贰心。”

  蒋亢自然不会真的全然相信我。

  他令人将我带到厢房里,派了好几个人高马大的卫士还守着我,给我松绑之后,还给我搜了身。

  不过他大约是知道了我睚眦必报,暂不想与我再添新仇,这次派来搜身的,是个妇人。

  我这次颇为乖巧,身上穿的都是寻常衣物,莫说那些小瓶小罐,连兵器也没有藏。那妇人将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搜了两遍,确定我此时无害似羊羔,这才放过。

  而后,我被换了一身像样的衣裳,正经地梳了个头,被带了出去。

  迎接我的,是一辆马车,周围的军士有数十,披坚执锐,我插翅也难飞。

  那宴席就在南门外。

  夜色下,城楼上灯火辉煌,奏着欢快的鼓角之乐。下方,火把汇聚一片,将暗夜驱散。

  这场宴席颇是盛大,为会盟而临时搭起的露台足有丈余高,上面陈设着几处讲究的案席。而台下,两边赴宴的将士也各自围坐,热闹非凡,还未走进,已经听得笑语喧闹,一眼望去,人头攒动,几乎看不到边际。

  我跟着蒋亢走入场中,两边的人纷纷起身行礼。

  蒋亢满面春风,一路颔首答礼,往露台上而去。

  我瞥着左右的人群,大多数人都在好奇地打量着我。也有不那么好奇的,几张熟悉的脸在那里面一闪而过,未几,消失在人群的后面。

  没多久,我就看到了张弥之。

  他也看着我,两只眼睛将我上下打量。

  这露台上,除了他,还有高平王、任城王和薛尚。薛尚显然不曾认出我,与张弥之一样,将我打量着。

  我颇是顺从,跟着蒋亢上前,与众人见了礼。

  待得落座,张弥之看着我,微笑道:“我上次见到夫人时,还是在雒阳。”

  “哦?”我露出讶色,“丞相曾见过我?”

  “怎会不曾见过。”张弥之道,“当年我曾有幸随东平王到桓府赴宴,夫人就跟在桓侍中的身旁。遮胡关一战,夫人才名传出,我便已经留意了夫人。”

  我说:“称不上才名,雕虫小技罢了。”

  “夫人不必过谦,云氏名震古今,夫人承袭家学,岂泛泛之辈。”

  我一笑,看了看上前倒酒的军士,未几,又瞥了瞥薛尚。

  他坐在席上,一语不发,只将眼睛盯着我,目光不定。

  我收回目光,看向张弥之,不紧不慢道:“难得丞相这般看重云氏,想来也是爱好学问之人,若丞相喜欢,我可将云氏家学传与丞相,未知丞相意下?”

第360章 幻术(下)

  张弥之看着我,神色有些惊诧, 似乎没想到我竟然把他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蒋亢似乎也觉察到我这话反常, 看着我,目光中有些狐疑之色。

  “云夫人果然大家风范, ”他笑了笑,道, “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我也笑, 道:“丞相既与我见过, 那便是故人, 又何必客气。”

  这时, 给我倒酒的军士不小心碰掉了案上的箸, 忙告罪,俯身拾起, 交还给我。

  张弥之呵斥道:“不长眼的东西,安敢在贵客前失礼, 去取新的来!”

  那军士唯唯诺诺,连忙退下。

  “不过是失手罢了, 丞相何必为难他。”我笑笑,一边说着, 一边他方才塞给我手里的一团布收好。接着,我忽而看向蒋亢,“我记得,上次我在雒阳见到将军, 将军曾说,祖籍在雒阳,是么?”

  蒋亢对我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似有些防备,瞥了瞥我:“正是。”

  “据我所知,当年高祖开国时,有一位大将名蒋绠,战功显赫,被封为上虞伯。后因开罪袁氏,蒋绠被杀,家人或流放或逃逸。”我缓缓道,“若我未猜错,蒋将军便是这位上虞伯的后人。”

  蒋亢目光定住,众人亦露出讶色。

  “哦?”张弥之兴致勃勃,看着蒋亢,“蒋将军,云夫人所言当真?”

  蒋亢看着我,面色不定,少顷,淡笑:“不假,上虞伯正是家父。不知云夫人何以得知?”

  “些许来历罢了,掐指一算便知。”我看着蒋亢,意味深长,“将军想必十分怀念雒阳,千方百计重振家声。”

  蒋亢不置可否:“夫人还算得了什么?”

  我说:“将军家旧宅中的那棵樱桃树,前两年被雷劈死了,将军可知这是何预兆?”

  蒋亢面露异色,正待开口,突然,周围传来一阵议论之声。

  “将军!”侍从向蒋亢道,“城楼上的照明突然灭了。”

  众人循着望去,只见西门的城楼上,方才那明亮的灯笼火把光突然不见了,乐声也戛然而止,整个城楼登时隐没在夜色中,仿佛消失一般。

  “怎么回事?”蒋亢皱眉,随即向旁人问道。

  手下人皆茫然,答不上来,有将官即刻催促士卒去查看。

  可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巨响,两道火光在那城楼下爆开,迅速蹿起,如两道火龙盘旋而上,炽烈的火焰熊熊燃烧,将四周照得四白昼一般。

  就在众人惊诧喧哗之际,那城楼上突然金光迸现,一团白气如浓云出岫,滚滚弥漫,似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四周的喧哗声一下低了下去。

  明光道的人,无论将官还是士卒,皆睁大了眼睛望着城楼,结舌无言。

  而诸侯及手下的人,亦被这奇景惊得震在当下。

  蒋亢则神色剧变,一下从席上站起来。

  “城楼上出了何事?”他喝问道。

  但无人能回答,身边一名将官指着城楼上,结结巴巴道:“将军……那……那是……”

  只见那白烟散去,金光中,一个身影在城楼上出现。老张金冠鹤氅,手执一支塵尾,出现在城垛上,仿佛立在云端。

  老张将塵尾一甩,在空中拂过,仙风道骨,嗓音洪亮:“明光道信众听令!吾乃尊者张天师,奉教主之命,诛杀叛教逆贼蒋亢!天帝在上,神其听之!急急如律令!”

  那城楼两边各有阙楼,城楼上的声音回声颇大。即便隔着有些距离,众人也已经将这话听得分明。

  蒋亢突然似明白了什么,看向我。

  我坐在席上,看着他,笑了笑。

  这时,老张又在城楼将拂尘又是一甩。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露台的四周突然也金光迸起,白烟腾空。

  就在蒋亢觉察大事不妙,想要躲开的刹那,我已经一下将他扑倒,将方才藏的那团布捂在他的口鼻上。蒋亢挣扎两下,随即没了气力。

  “那是……那是将军的首级!”只听露台下有人在尖叫,“张天师已取了蒋将军首级!”

  那话音未落,已经被沸腾般惊呼的声音盖过。我知道那是老张手里已经提起了一颗假人头。与此同时,我随即借着浓烟的掩护,从蒋亢腰间拔出刀来,将他脑袋割下,而后,往约定的方位扔下露台。

  风吹来,滚滚的白眼很快散尽,有人尖叫不已,众人再度哗然。

  蒋亢无头的尸体仰倒在露台上,手里握着剑,仿佛自己割了自己的头颅,只留下一地血污。周围的侍从目瞪口呆,却手足无措,无人敢上前来为蒋亢收尸。

  我即刻走到露台前,向众人高声道:“天帝显灵,诛杀叛逆!真龙再世,明光普照!”

  话音才落,已经有不少人跟着我喊起来。随即,呼喊之声潮水一般此起彼伏。明光道的军士纷纷面向城门跪倒,伏拜在地,口中念着法号,一遍一遍磕头。

  我再看向露台上的张弥之等人,只见看着这般情形,惊得神色各异。

  “薛将军。”我说,“天命在此,将军还执迷不悟么?”

  薛尚目光炯炯地盯着我,神色不定。

  张弥之似觉察不妥,目光变得狐疑,看看我,又看看薛尚:“甚天命?”

  这时,只听得城楼上鼓声擂动,城下,一支明光道的军马拥着一辆马车,穿过士卒让出的道路,朝这边走来。

  车盖下,一人端坐,正是司马敛。

  待得看清司马敛的面容,众人皆惊。

  张弥之似明白过来,面色一变,即刻转向薛尚:“这是怎么回事?”

  薛敬不理会他,突然令人将张弥之捆起来。

  “张弥之篡国夺权,意图谋害东平王,”他向周围高声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匹夫!”张弥之大怒,指着薛尚,“你敢造反!”说罢,他呼喝手下,将薛尚拿下。

  不料,他喝令了好几声,也无人答应,周围的侍从拔出刀来,却是指着他。

  未几,几个血淋淋的头颅被扔在了张弥之面前,都是他的亲随。

  张弥之目眦欲裂,面容几乎扭曲。

  “薛尚!”张弥之痛骂:“我待你不薄,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

  薛尚没有答话,抬了抬手。顷刻间,张弥之已经被人绑了起来,骂骂咧咧的嘴里被堵上布。

  而后,薛尚带着走下露台,朝司马敛的马车迎上去。

  待得那马车停下,薛尚虎虎生风地跪在面前,向司马敛一拜,道:“臣等拜见大王!”

  有了这表率,身后众人亦纷纷跟着他下跪一地,向司马敛行礼,呼喊声齐整。

  司马敛看上去颇是满意。

  他从马车上下来,亲自将薛尚扶起,微笑道:“薛将军劳苦功高,实肱股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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