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青拿天鹅
“霓生……可是有人追上来了?”大长公主又在车中问道。
“公主放心,奴婢将他抛下了。”我一边答道,一边用车帏将短刀上的血擦干净。
还有一骑在后面,我尽力平复着心绪。可惜鞭子跟着方才那人丢失了,接下来,我只得靠手上的短刀。
可待得那人靠近,我再分辨马蹄声,却是不止一匹。我细听,默默数着,一……二!
心骤然提起,我咒骂一声,连忙拿起鞭子,催马疾驰。可已经晚了,那些马蹄声越来越近。
我只得拿起短刀,待得那人露头时,给他突然一击。
但此人显然得了前者的教训,颇为警觉。他没有给我突袭的机会,不急着贴近,先隔着些空隙追上,待看清了我,方才靠近,挥出刀。
我不住地躲闪着,那人几下皆落了空。
少顷,他终于怒起,索性站起,从马背上直扑下来,挥刀直取我面门。
我心底冷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我闪身躲开他的刀锋,突然勒住缰绳。那人站立未稳一个趔趄倒了下去。
可惜他倒也手快,一把抓住车壁,竟是没有跌落下去。不过这般动静甚大,吓到了里面的太后和大长公主,我听到她们惊呼了一声。
我不给他站稳之机,即刻挥刀反击。此人虽气力甚大,技巧却是平平。他挡住我的刀,想将我反压,但我岂会让他得逞,趁他贴近时,下盘无所防护,抬起膝盖,给他裆下狠狠一顶。
那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就算夜里光照微弱,我也能感受到他翻滚上头的热气。
正当我想再来一下,忽而闻得一声大吼:“霓生!”
我讶然,只见公子不知何时撵了上来,蓦地出现在那人身后。他也一跃跳上了马车,将那人拽开,但驭者的位子实在狭小,二人缠斗着,未几,一道翻落下地。
“公子!”我急忙爬起来,将马车拉住。
“出了何事?”大长公主在车厢内惊惶地问道。
我不多言,不待马车停稳,跳下车,朝公子跑去。
待我看清,只见二人打斗已经结束。那人瘫在地上,胸口被刀贯穿。而公子立在一旁,喘着气。
“公子!”我跑上跟前去,未及说话,公子却已经一把拉住我。
“你如何?可曾受伤?”他急急问道。
我愣了愣,摇摇头。
公子似乎松了一口气。
“公子如何?”我问道,将他打量,“那人可伤了你?”
“不曾。”公子说。
我不相信,方才他们打斗的时候,我明明看到那贼人用刀捅了公子的腹部。可当我仔细瞅向那里,却发现完好,只是环锁铠上有一些刀刺留下的痕迹。
“不必看。”公子拿开我的手,一脸傲气,“区区贼人,岂能伤得了我?”
我不理他,再将别处打量。只见他虽因为滚打,身上脏了些,但确实没有伤口;而他的脸昂着,上面虽沾着些泥,却毫不影响他一副洋洋自得之态。
心终于放下来,我看着他,不禁露出笑意。
公子张张口,正要说话,这时,忽而又是一阵嘈杂声传来。
我的心倏而又提起,忙张望而去。却见来人点着灯笼,身上的装束并非刺客,而是不远处宫室里出来的卫士。
公子即刻道:“跟在我后面。”说罢,拿着刀,走到鸾车边上。
“来者何人?”他问道。
当前一人阿道:“我乃皇后宫中大长秋宋渌!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宫禁?”
公子露出讶色,往四下里看了看,似乎这才发现一番追逐,竟是来到了皇后宫前。
“我乃万寿亭侯桓皙。”公子朗声道,“方才太后及大长公主在宫中遇袭,我护送车驾至此,尔等速速去告知殿中将军前来护卫太后及大长公主!”
“太后及大长公主?”宋渌吃一惊,忙看向鸾车。这时,我将车帏开启,大长公主搀着太后,从车上下来。
二人的模样都有些狼狈,方才那番颠簸追逐,想来她们许多年都不曾遇到过。
宋渌看到她们,忙领着众人行礼,伏拜一地。
大长公主面上仍有些苍白之色,却强自镇定。
“今夜宫中风云多变,我随太后移驾至此,未知皇后何在?”她说。
宋渌忙道:“禀太后及大长公主,皇后就在宫中。”
他话音才落,只见宫门敞开,仪仗俨然。皇后从宫门内走出来,望见太后和大长公主,忙趋至跟前,伏拜而礼:“妾万死,不知太后竟遇歹人行刺,护驾来迟,伏惟太后降罪!”
太后已是疲惫,看着她,道:“罢了,不过虚惊一场。殿中将军何在?速速令人在内宫中搜寻刺客,万不可再生事。”
皇后忙道:“妾方才闻知时,亦即刻遣人将殿中诸卫召来。只是因太子之事,只怕一时难以□□。”
“太子之事?”太后与大长公主相视一眼,紧问,“太子出了何事?”
皇后忽而露出大恸之色,哭泣不已。
“太后,公主……”她涕泪涟涟,以袖捂面,“妾方才得知,太子在司马门前薨了!”
*****
大长公主不愧是在宫禁中混迹多年的人,太子的下场,与她估计的一点不差。
虽然皇后哭得我见犹怜,太后与大长公主亦各自垂泪,周围内侍宫人无不悲痛听叹息,然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最震惊的却是公子。
他将太后与大长公主送往太极宫之后,没有停歇,即刻骑马去了司马门。
荀谅和太子攻打之时,想来也用了火攻,司马门上的殿阁上冒着烟,已经烧毁了大半。
没有了荀尚和太子,内宫的战事便一下消弭了。公子赶到的时候,只见城门洞开着,将官指挥着北军的兵士清理大战留下的残砖碎瓦和残肢断体,到处是难闻的味道。
出乎意料,我看到了桓瓖。
他骑在马上,看着来往的士卒搬运各种死状的尸首,用一块绢帕捂着鼻子,一脸嫌恶。
见公子来到,他露出讶色。
“你这是去了何处?”他打量着公子,笑笑,“我不曾见你去了庆成殿,也不曾闻得你来了司马门,怎好像也与人恶斗了一番?”
公子不与他废话,沉声问:“太子薨了?”
桓瓖示意他看看城门边上一片被俘的叛军,不无讽刺:“太子若是未薨,他们怎还有性命在此?你是不知,太子疯了一般,竟令他们不得胜便自尽。”
公子没有接话,却问:“太子何在?”
“就在那边,你要看?”
公子颔首。
桓瓖不多言,引着他往太子的停尸之处走去。
司马门内的一处厢房里,点着灯。那尸首横陈在一张榻上,身上覆着一张素帛。
桓瓖与守灵的卫士打了招呼,公子走进去,片刻,将素帛揭开一角。
太子的脸惨白,紧闭着眼睛,血色尽失,早已看不出来往日飞扬跋扈的模样。
公子注视了一会,又看向他的身上。
“腹部中箭。”桓瓖道,“就在半个时辰前,被人发觉时,已经没了气。而后,东宫之兵与荀谅叛军自溃,荀谅被乱军所杀,死得难看多了。”
公子道:“可知太子是如何薨的?”
桓瓖道:“审问过他的亲随,只说是中了箭,何处飞来的却不知道。不过激战时,谢蕴确曾令军士放箭。”
公子沉吟,道:“如此说来,便是无人知晓了。”
桓瓖颔首:“正是。”
公子没再说话。没有动手之前,他和沈冲自然都以为太子最多被软禁或废黜,而不是今夜就身死宫城。
他沉默片刻,将素帛盖好,向太子端正地行了礼,走出厢房外。
“你还未说你方才去了何处。”桓瓖跟在后面道。
公子也不隐瞒,将太后遇袭之事简短地说了一遍。
桓瓖脸上的轻松之色消失,代以惊诧,眉头锁起。
“何处来的贼人,你可知晓?”他问。
公子摇头:“此事都交与了殿中将军,而后,我就将太后和母亲送去了太极宫。”
桓瓖微微颔首,道:“今夜宫中多事,守卫最严的便是太极宫,未查明之前,确是去太极宫最为安稳。”
公子正待再说,城头上忽而传来些斥责的声音,望去,只见一人身着铠甲立在司马门城头,望之威风凛凛,隔着老远就能看到铠甲上油光锃亮的色泽。
待看清那人的脸,我和公子都吃了一惊。
“那是平原王?”公子问桓瓖。
“正是。”桓瓖唇角弯了弯,“如何?你可也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精神?”
第44章 刺客(下)
城头上的确是平原王。
据桓瓖说, 太子下令攻打司马门之后,平原王率兵来阻止。而太子暴毙后, 也是平原王将荀谅击溃,俘获了大批降兵。
我随着公子走上城楼时,平原王正在训斥手下将官。
“……司马门乃同往内宫重地门户,怎么敷衍了事?令北军再增派一千人过来,今夜这些碎石烂瓦, 定要清理干净。”他说。
将官唯唯应下,不久,退去。
“元初?”平原王看到公子,露出笑意, “听说你刚刚为太后救驾,立了大功。”
公子道:“不过职责,何言立功。”说罢,他看着平原王,“太后遇袭之事,殿下这么快便听说了?”
平原王一笑, 道:“宫中之事,何时传得慢过?我稍后便领兵入内宫, 搜捕那些贼人, 为太后压惊。”
公子颔首。
二人说着话时,一名将官走来, 问平原王如何处理东宫的降兵。
“格杀勿论。”平原王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