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 第86章

作者:海青拿天鹅 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古代言情

  桓瓖忽而一脸正色:“此乃我多年心得,你莫非以为我会以此诓人?”

  我笑笑:“自不会。”说罢,却盯着他的眼睛。

  桓瓖一愣,也看着我。

  一,二,三……

  我心里数着,桓瓖与我对视着,全无异色。

  五下之后,没有人转开目光。

  我眨眨眼,桓瓖神色得意。

  “如何?”他说。

  我不置可否。

  “此乃前策,可先练一练。待下次你有计来换,我再教你两招。”桓瓖一副为人师表之态,说罢,低声道,“你若想再快些,便将长公主卜问之事告知我,我可将逸之灌醉,带到你房中,然后你……”

  我脸上一阵烧热,瞪起眼:“我不要!”

  桓瓖笑得一脸奸诈。

  “那便无法了。”他懒洋洋地从石墩上起身,道,“一事换一事,你也记着,我等你消息。”说罢,转身而去,丝毫不再纠缠。

  我看着他的身影,只觉啼笑皆非。

  方才他说的那些话仿佛又在耳边萦绕。

  心底一个声音道,桓瓖那般全无正形之人,说话怎可信?论诓人,你才是个中高手,岂可反被人诓了去?

  我越想越是这个道理,嗤之以鼻,但桓瓖的声音却似挥之不去。

  ——陪他挖土剪枝乃是兄弟……穿男装乃是兄弟……不温柔……

  鬼扯。

  我一边想着,却似有另一个声音在一边怂恿:他也不过建言,试试又如何?

  ——你便直直看着他,心中数五下……

  我心中一动,望着寂静的园子,手指轻轻地抚了抚脖子上的玉珠。

  虽然我对桓瓖摆出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但整个午后,我的心里都颇是痒痒的。

  他前面说的都是废话,不过最后的那一条,倒是十分值得一试。

  我觉得我自己大概也是闲得慌,明明刚刚才推拒了沈冲的一番好意,说不定他面上虽毫不在意,心里已经有了芥蒂。而我,却仍然想着他到底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这也不能怪我贪心,毕竟像现在一样能够每天观赏沈冲的日子已是所剩无几,万一沈冲有机会对我生出了天长地久非卿不娶之意,而我一无所知没有带上他远走高飞,岂非上对不起天地祖宗下对不起夙日春梦,老来只能白发忆当年,何等凄凉……

  可惜沈冲一直在睡。我回到他房里,盯着他安稳的睡脸发呆了好一会,待得坐不住,又去后园里剪了花枝来,直到我把他房里的花瓶都插了一遍,他才终于睁开眼睛。

  “表公子醒了?”我微笑地走过去。

  沈冲看着我,弯了弯唇角,那惺忪迷离的眼神,教人心底一荡。

  我倒了一杯温水,走过去。

  沈冲将水饮下,看着我:“你一直在此处,未曾歇息。”

  “嗯。”我说。

  沈冲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花瓶上,未几,又往四周看了看。

  “这些花都是你插上的?”他问。

  我将他的杯子放到一旁的案上,道:“正是。”说罢,我问,“表公子觉得如何?”

  “甚好。”沈冲说着,意味深长,“不过嫄只怕要生气,你将她最爱的那树红茶剪了。”

  我一愣,想到沈嫄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想笑。

  但这时,我忽而又想起桓瓖的话。

  笑不露齿……

  我忙抿起嘴唇,将笑意憋在唇角。

  沈冲似无所觉,看着我笑了笑,从榻上起来。

  我跟在他身后,忙道:“如此,我稍后便去向女君赔罪。”

  “嗯?”沈冲看我一眼,毫不在意,“不必。这花既是插在了我的房中,便是算我的。”

  沈冲就是沈冲,说话行事总是让人如此舒服。怪不得他垂危之时,整个淮阴侯府的仆婢都忧心落泪,连惠风那样胳膊外拐的侍婢都能暂时将我家公子抛去了一边。

  我有些不好意思,见他要去穿衣服,忙抢先一步,替他取来长衣,披在他的身上。

  沈冲早已经习惯了我服侍,没有动,任由我替他将长衣穿上,系上衣带。我站在他身前,整理好衣缘之后,又取来外袍。

  蓦地,我发现自己跟沈冲面对着面,抬眼时,堪堪视线相对。

  好时机。

  我直视着他,目不转睛。

  他也看着我,双眸平和,一如既往。

  一……二……三……我按捺着心中的急切,默默数着,想在在那双眼睛里寻找到一丝躲闪的痕迹……

  然而直到我数到了五,沈冲仍然看着我。

  “霓生,”他有些讶色,“你可是有甚话要与我说?”

  我:“……”

  “无事。”我面上一热,讪讪道,心情复杂地继续给他穿衣服。

  我当然不会去问桓瓖。

  那般心术不正的人,必然会先将我嘲笑一番,然后让我继续拿什么长公主的事跟他交换,再给我出主意。

  沈冲对我温和如故,所以,我并不气馁。

  我想,应当是方才那场合不对。如闺秀们中间流传的那些没羞没臊的枕边小书中描述的那样,男女每到互诉衷肠之时,必须得些风光旖旎的时机,有言语铺垫,情境烘托,方得水到渠成。沈冲才醒来,手懒脚懒,尚是迷迷糊糊,又何来那般意趣?

  定是这般原因。我心中笃定。

  可惜沈冲穿好了衣服,便去了书房,而桓瓖也在那里。他无处可去,当日一直留在了淮阴侯府中。沈冲到了书房之后,桓瓖在跟前晃来晃去,我一点与沈冲酝酿气氛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他明日一早就要入宫当值,而我会一直留在淮阴侯府陪着沈冲,就算他夜里也黏在沈冲身边,我也仍然有大把机会。

  于是,我不急不躁,如同一个等待猎物的猎手,不动声色,暗中窥觑。

  但我没料到,来沈冲院子里做客的,并不止桓瓖一个。

  黄昏之时,仆人送来了晚膳,在沈冲院子里的堂上摆开。正要用食,有仆人来报,说是公子来了。

  众人皆诧异。

  我忙走出堂前去看。未几,果然,公子的身影出现在院门那边,穿过暮色,朝这里走来。

  这应该是他刚刚从官署中出来,因为他身上还穿着官服。也不知他这么晚不回家,又怎来到了淮阴侯府。

  惠风和一众侍婢站在公子身后,又意外又惊喜地看着他,一副倾倒之色。

  “公子怎来了?”待他走到面前,我问道。

  “我来甚稀奇么?”公子瞥我一眼,随后,看向室中,走进去。

  沈冲看到公子,虽意外,却没有多问。他令侍从为公子设下案席呈上食物,而后,看着公子,笑了笑:“散骑侍郎的朝服确是比议郎威风。”

  桓瓖看着他的模样,“啧啧”两声,笑道:“早知能换一身这般风光的衣裳,那日在舅父家中,我就该跟在你身边,你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舅父?”沈冲闻言不解,“甚舅父?”

  我斜睨着桓瓖。

  桓瓖看了看我,笑笑:“随口说说罢了。”

  公子对我和桓瓖之间的来往自是一无所知,却看着桓瓖:“你怎来了?”

  “也是过来看看逸之。”桓瓖一边用膳一边道,“你来得不我不来得?”

  桓瓖的事众人皆知,公子没有理他,径自入席。

  惠风端着一只盛满兰汤的小盆,仪态万方地呈到公子面前,请他洗手。

  公子洗了,回头看我一眼,“你今日来照顾逸之,照顾得如何?”

  我还未开口,沈冲替我答道:“霓生照顾得甚好,今日随我做了些园艺,还与我去温室中修剪了花枝。”

  “哦?”公子看了看沈冲,又看向我,道,“你何时也会治园?”

  我说:“我不会治园,只是知晓些种植修剪之事,为表公子打下手罢了。”

  这时,沈冲院子里的管事入内,向沈冲道:“公子,桓公子带来了些起居物什,可是仍放到厢房中?”

  众人皆露出讶色。

  沈冲问公子:“你要来住?为何?”

  公子一脸平静:“府中无趣得很,便想在你这里住几日,如何?”

  沈冲还未开口,桓瓖笑了一声。

  “这还用问?”他得意道:“定然是与我一样,与家中反目。”

  公子不理会他,对沈冲道:“我想着此后每日要早出晚归,不得来探望,索性住过来,有事好商量,也免得两头奔波。”

  他意有所指,沈冲听了,露出了然之色,笑了笑:“如此也好。”

  “散骑省如何?”只听桓瓖问公子,“听说都是些无趣的老叟。”

  “甚好。”公子道,“待议之事甚多,我今日去到之后就不曾停歇。”

  沈冲道:“听闻如今是侍中温禹主事?”

  公子道:“正是。”

  沈冲道:“温禹乃纯臣,在士人之中名望颇高。”

  桓瓖不以为然:“当今之世,哪里还有纯臣。圣上不能理政,散骑省参议呈与谁人?还不是皇后。”

  公子道:“温侍中确刚正。今日有司递来一议,京兆府赵绾提请将庞圭府前道路拓宽,温侍中连上呈也不曾,即将此议驳回。”

  “哦?”桓瓖笑了笑,“如此,我听闻庞逢加官侍中之后,一直对其只有虚名不满,欲取温禹而代之。庞逢此人,最是睚眦必报,且如今受皇后倚仗,甚为得势,只怕温侍中在位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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