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岛樱桃
帝后单独说了几句,说的什么没人知晓,等皇帝离开坤宁宫,不多时,皇后崩了。
皇后这一崩,最近怀孕的内外命妇就倒了霉,跟着倒霉的还不止她们,这届状元都还没来得及骑马游街国丧就来了。
人活着的时候再怎么不是,死了总要给些体面,皇帝没下她脸,吩咐一切照规矩办。当日外命妇就着丧服进了宫,齐整整跪在皇后的坤宁宫外,吴氏和姜蜜同样是四品诰命,也逃不脱,幸而会试放榜就已经是四月中旬,殿试考完之后皇后才断的气,这时候都五月间了。
五月初气候还算不错,天气不冷不热的,这么跪着倒不是太难受。
本来红白喜事有冲撞,像孕妇产妇都不能进灵堂,这没关系,反正大臣们的老娘和夫人是在殿外跪成一片,有资格进去的也就妃嫔包括宗室女眷。总之你怀着也不影响,该到还是得到。
又有说怀着身孕去守灵哭丧对自己和孩子都不好,要是自家办白事,得长辈首肯倒是可以避一避。皇后崩了,谁还能躲得掉吗?
姜蜜这胎刚怀上的时候不太安稳,后来仔细养着,现在还挺好的。她也没有真的很为皇后难过,就是进宫走个流程,不至于说伤心伤肝,这样倒还熬得住。
算算月份,姜蜜是四个多月的肚子,她比最近刚怀上的幸运得多。
那些刚把出喜脉的才真晦气。
自家喜事撞上国丧不说,还没怀稳当就要进宫去哭丧,想不去还不行。
原先吴氏做梦都想看看宫里头有多好,这回进宫去她却没闲心看了,她一直在注意三儿媳妇,生怕跪久了不好。外命妇是卯时进宫,跪在坤宁宫外,跪到申时。夏半年天黑得晚,跪完出宫的时候看着也才半下午,跪着的时候吴氏不敢说话,跪完出去她总要扶着姜蜜。之前卫家是没有车轿的,也是为了出宫之后回府方便,他们新置了一辆马车。
那几天只要坐上马车,吴氏就要伸手给媳妇儿揉揉膝盖,边揉边问她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回府之后,大夫已经等着了,总要把个脉才能放心。
皇后停灵这七日,吴氏天天都提心吊胆着,卫成也不放心,偏偏有孕在身的不止一两人,大家都跪得,你也不能去求恩典,只能咬牙硬撑。家里人人都觉得皇后崩得不是时候,最想得通倒是姜蜜自己,还反过来安慰说乡下地方怀着身孕还要下地,下地不比跪几天辛苦?
“爹娘相公都别说了,砚台和宣宝也不许乱说话,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慎言。”
吴氏叹口气。
不说就不说吧。
她心里有一箩筐的意见,说出来也不能改变什么,还有两天,还得接着去。
卫家这边还算谨慎,再揪心也没说出大逆不道的话。就有不谨慎的,觉得皇后死得不是时候,她死了还要命妇去哭丧,冲撞了自家喜事。之后两天,通政司接到弹劾贵妃娘家的奏本,有大臣状告贵妃娘家兄弟不敬皇后,在国丧期间大放厥词,还不光是这样,他还同爱妾行了房事。
皇后失势以来,贵妃成了后宫里第一得意人,的确有些张狂过了。
卫成看到这本奏折就猜到皇上不会轻轻放过,应该会借此压一压贵妃。果不其然,国丧没过,贵妃就被降了一级,打回妃位,她娘家也受了罚。
这个时候,哭丧的可算哭完了,想到跟着不用再进宫,姜蜜在马车里就长长的舒了口气。跪这几天倒不至于伤着胎儿,还是亏她身体。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仔细调养了月余时间,才把亏掉的气血补起来。扶着圆滚滚的腰身看着日益凸显的肚子,姜蜜念了不止一句佛,只想求后面几个月平平安安,别再生事。
前面怀着砚台和宣宝的时候都很顺利,跟之前比,这胎算得上坎坷。
好在娃坚强,回回都有惊无险,这还稳稳当当在娘胎里待着。
☆、第147章 147
皇后崩了这消息传回她老家, 对还在丁忧的兄弟又是一番打击, 至此, 他们算是彻底凉了。这时候京城这边已经服完二十七日国丧, 该娶的娶, 该嫁的嫁,日子又热热闹闹过起来。
起初还有人谈论皇后这短暂一生,她是初时得意后来落魄。
风光那几年后宫里没人敢跟她作对,朝堂上百官都得看她父亲眼色行事,结果还是败了,国丈是背着污名走的, 皇后抑郁而终, 两座大山一垮, 家族体面再也无法维持。
这个家族已经被看了一两年笑话, 不新鲜了。哪怕因为皇后又被提起,没说几天就被其他事情取代。
文武百官认为, 元后没了皇上总得立个继后。
因为国丧刚过,倒是没人敢明着提起,暗地里几位娘娘已经较上劲了。后宫和前朝从来就不是划断的, 互相都在影响,娘娘们争起来,本来还算平衡的朝中局势也被打破, 逐渐能闻到些许硝/烟味儿。
索性局面还在皇帝的掌控之中, 他没十分头疼, 反而想看看这些做正事不上心争权斗利很积极的老臣能干出些什么事来, 想着这回要是利用得好,借力打力还能再走一回。
想到借力打力就想到卫成,想到卫成就想到他曾说过府上夫人有孕在身,皇帝还送了波关怀,让他有需要递牌子请太医去,既然同夫人伉俪情深连纳妾都不肯,那就得护好每一个娃。
卫成谢过皇上体恤,他适时为兴庆太子说了句话。大概意思是太子已经痛失母后,如今只有他父皇。
这个话谁也不敢说,只卫成说了。
他是知道皇上的,皇上不厌恶太子,也心疼他,想做个好父亲,但他是皇帝。皇家的父子亲情不是那么单纯,猜忌和防备经常同疼爱一起存在,互相之间感情都很复杂。现在皇后没了,她娘家也再难起势,皇上可以对太子上心一些。
其实不用卫成多说,皇帝心里有数,他这几年都会固定去撷芳殿,大皇子的性情一直不错,兴许知道他母妃出身不好,一直以来也没想去争斗。太子一天天长大倒是有些变化,之前他是懵懂的,不知道母后为什么就变了,后来看近侍叹气,贴身伺候的总为他可惜,慢慢的他明白了。自己是嫡出是正统是太子爷,本来有机会继承大统的,因为意外划烂脸,现在没指望了。
这奴才后来被皇帝换掉,但是影响已经造成。
其实都不能怪哪一个奴才,几乎每个人在面对太子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去同情。
兴庆又不傻,他感觉得出,两岁的时候虽然经历了人生巨变,那时候性情还没大改,人还有些活泼。现在四岁多,瞧着竟然阴郁沉闷了。
哪怕有大皇子陪他,皇帝也经常去看他,还是不太管用。尤其听说皇后死了,以后会有继后,继后也会诞育皇子,兴庆就很害怕,他害怕被废,很担心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比他略小一些的宣宝还在躲懒,兴庆就想了这么多,说皇子早熟真是不假。
索性他比他母后聪明,知道以弱示人。
哪怕平常阴沉沉的,到皇帝跟前他还知道讨好,皇帝对太子那边照顾挺多,吃穿用度没一样差的,也就是没让他搬去东宫。
关于这一点,大臣们纳闷很久了。
按说太子这样绝没有可能继承大统,皇上一直没下诏废他。可他虽然是太子,却跟其他皇子一样住在撷芳殿,没能搬进东宫,这是什么意思底下没看明白。
卫成要比别人清楚一点。
他原先琢磨过,没废太子恐怕是做两方面考虑。一是想让兴庆占着坑,省得储君之位空出来大臣们又要惦记,到那时又是一场风波。二也是为兴庆考虑,废太子从没有好下场,留着他恐怕是希望兴庆大一些之后自个儿去请废。
皇帝提和太子自己提是两个意思。
他四岁多,脸上的疤痕是比刚划上去的时候小了一点,那是因为人长开了,但是疤痕维持原样没变,对比起来就不像之前那么触目惊心,但还是非常明显的,他这个没什么可能去掉了。
卫成其实很希望太子大一点能想明白去主动请废。
他去请命,哪怕被废了也能保有相当的体面,吃穿用度不会降下来很多,兄弟会对他好,哪怕做个面子也要对他好,以后甭管哪个继承大统,要给他一定的尊重,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现在去纠结当初的不幸遭遇已经没有意义,人生就是起起落落的,世事总无常。
太子现在还是小了一点,估摸还想不透,他还在担忧之中。
皇上说有需要让卫成请太医去,卫成就去请了,姜蜜怀着身孕,哪怕没事也可以请个平安脉,给太医看看不是坏事。太医来过之后卫家人放心了很多,他说太太养得不错,腹中胎儿也挺好的。
说起这一胎是真的不太容易,对孩子来说坎坷,姜蜜自己也不好受。
砚台和宣宝都是夏秋之际怀上,次年四月间生,挺着大肚子主要是在冬天,冬天少往外跑其实还是好过的,炕上暖和。反而这胎是冬天坏的,现在是六月间,到了全年最热的时候,姜蜜这肚子也鼓起来。她怀着孩子就感觉不耐热,哪怕在屋里阴凉处待着还是有些心烦,难免会影响胃口。
近来经常是不想吃,但必须要吃,双身子人哪能挨饿?
前两胎好像都很顺利,从怀上到生下来都没怎么吃过苦头,这回仿佛全补上了。太医来的时候姜蜜就问他:“能看出是男是女吗?”
“这说不好。”
太医知道卫家太太已经生过两个儿子,正纳闷她怎么如此在意性别,便听见姜蜜说:“我怀着这胎的感觉和前两胎不一样,口味也都不同,是不是说这胎会生女?”
“可能吧,这生儿生女都看缘分,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等太医走了之后,姜蜜才跟婆婆吐槽,说她真不是偏疼儿子或者女儿,就是好奇。怀着这胎感觉如此不同,按说应该是福妞,可福妞不是享福来的?咋会经这么多事?
吴氏想了想:“是不是随了老卫家传统?卫家媳妇就是生儿子容易,生女儿难。”
这说法倒有点像。
“甭管是儿子还是闺女,他在娘胎里吃得苦比前头两个哥哥都多,只盼生下来少受点罪,平平顺顺才好。”
吴氏还想着她是不是抽个时间去上庙,拜拜菩萨,就听坐一旁的宣宝说:“要妹妹。”
之后砚台过来也说要妹妹,他已经心疼妹妹好几轮,准备等福妞生下来就拿她当心肝宝贝疼。娘都说妹妹不容易,还在肚子里就吃苦,做哥哥的得好生照看她。
砚台忙完功课过来还主动取过折扇给他娘招风,问有没有凉快一点?凉快了吗?
看他这样本来就算不舒服也舒服了。
姜蜜哄他说:“娘不热,给你自个儿扇吧。”
砚台不信:“伏天还能不热?”
坐另一边的宣宝满身禅意,碰碰嘴皮子说:“还不是心静身自凉。”
砚台:……
“弟弟真是,平常喊你不吭声,不喊你说起来了。对了你这话跟谁学的?没教你啊。”
这个砚台不知道姜蜜知道。
前两天下午卫成教他认字,姜蜜怕父子两个热到,给送了两碗拿井水镇过的银耳汤去,当时说到热天过快点才好。男人就念了首前人做的诗,给他捡着了。
这么看兄弟两人还是有些共通之处,一眼看去差那么大只不过一人好动一人喜静。
☆、第148章 148
乾元十五年的夏天还挺热的, 尤其正午时分的蝉鸣声更是吵得人心烦, 看媳妇儿日子难捱, 吴氏催着三儿子去请教太医, 跟人家打听看看有哪些消暑汤羹是孕妇也能用没丁点妨碍的。
卫成本来也在琢磨这事, 他娘一提,后来这天他就去了。
找的是最精通这一科的王太医,王太医瞧着在花甲之年,他喝着凉茶听卫成说完,问他大老远跑一趟太医院就为这事?
待卫成点头,王太医说要为这事使个奴才过来听着就是,又道他先前就听人说右通政夫妻恩爱, 今儿个看来果真不是虚的。
“王老别忙着笑话,您帮着想想有哪些消暑汤羹是双身子人也能吃的。”
王太医铺了张纸,眼神示意卫成研墨, 提笔给他列了几道。写的时候问道:“尊夫人胃口如何?”
“不是很好,有时候能看出她没食欲, 是勉强在吃。”
“是这样……”王太医又写了几句, 吹了吹看墨迹差不多干了, 让卫成拿走。又提醒他说温热的孕妇吃着还行, 拿冰镇过的不要端给她,感觉热可以安排个打扇的, 但是风别打急了, 尤其是歇晌的时候千万要注意, 看她睡着了就别再招风。
别说孕妇, 其他人热天也会心烦意乱食欲不振,像姜蜜这个情况王太医见的多了,最近因为没胃口使人来太医院请教的就不止一两家。
王太医能说什么?
热天嘛,就吃清淡点,吃吃冬瓜豆腐鱼头汤之类,别整那些浓油酱赤的。
卫成得了叮嘱,回去就把太医讲那些转述给亲娘吴氏,吴氏把几样汤羹记在心上,又找来自家男人,让他出去寻摸个厨娘回来,现如今在灶上掌勺的虽然也会做饭,会的花样少了点,口味也就还行。本来这一家子都是吃过苦的,倒是没觉得食不下咽,还是看媳妇儿胃口不开,她想着找个手艺好点的来,媳妇儿是不是能多吃两口?
之前商量着给砚台配个书童,这又要进厨娘,府上人慢慢变多了,家宅也热闹起来。
放在以前吴婆子肯定接受不了,搬过来这一两年间倒是习惯下来,进个把奴才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家里人多了,做什么的都得有,门房洒扫厨娘这些是必须的,孕妇跟前不得有人贴身照看?两个小的跟前不得要人?
更别说过几个月姜蜜又要生,这胎要真是闺女,她跟前铁定要丫鬟伺候,丫鬟还不着急,可以晚几年再配,比较麻烦的是教养嬷嬷。教养嬷嬷好,闺女才能学得好。要是请到性情不好的,受她影响人不得长歪?
男儿家养得糙点没什么,女儿家不同。
谈婚论嫁之前就该让她多见些世面,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见识过,嫁出去之后才不会眼馋不会贪心,她知道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了会拖累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