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岛樱桃
他嫂子毕竟是得了好处来的,做事麻利得很,只是那张嘴,不消停。
嫂子说了好几回,说当初不该闹分家,不该闹啊!
要是没分,卫三郎出息了他大哥二哥也能跟着沾光,就不说那么远的事,只说怀孕生孩子这出,没分家的话,哪怕孩子还是自己带,其他活可以让婆婆帮着做了。现在家分了,都不在一个屋檐底下住着,婆婆肯帮你才怪?就算秀才娘子没生她也不见得会帮你,别说那边也生儿子。
“她们有些婆娘去看过,回来说卫三郎那个儿子就跟年画上的仙童一样。胖墩墩的,又白净,睡起来别提多香,醒了也不闹腾,一逗他就乐……”
陈氏抱着春生在喂奶,听到这些直皱眉。
她嫂子还跟过来瞅了一眼,说:“你们春生咋不长肉?是你奶水不够没给他喂饱?”
“你看我一天喂多少回?他长不胖我有啥办法?”
春生喝奶这会儿还消停,过会儿不知咋的又哭了,陈氏抱着晃悠半天才消停。她嫂子在旁边看着心都累,赶着帮她干完活就说先回去了,有事喊一声。
嫂子回去还说呢。
老话说得一点儿不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瞧着春生黑黑瘦瘦的,长大了又是个庄稼汉,隔壁那个就不一样,去看过的都说姜氏这胎生得好,她那个娃哪怕心肠硬的瞧见了都能软乎下来,就不哭,傻乐都能乐半天,也不知道在高兴个啥。
陈大哥让婆娘少在妹子跟前说这个,她掐尖,要强,最不爱被比下去,听了保准气不顺。
“我又不是乱说,你妹子那俩儿子都麻烦,毛蛋成天疯玩,不到吃饭的时候不归家,春生不知道咋回事,挨着就哭,哭起来就哄不停……你说是不是因为怀着的时候老生气,才生下这么个哭包?”
“这种事,我咋知道?反正你过去做事就做事,少说两句,别去帮个忙还把人气着了。”
嫂子没再说啥,她心里嘀咕了一句,就不说吴婆子本来就偏心三房,就算她本来不偏心,这两个孙子里头,也该更喜欢隔壁胖娃。
那胖娃,去看过的都稀罕。
大郎媳妇吵吵闹闹过着日子,相比较而言,姜蜜的确轻松很多,她出月子之后好好洗了一通,又把原先做惯的那些活接了过来。这样就跟陈氏一样也是又奶孩子又做事情,可能因为砚台实在很好带,姜蜜没感觉特别吃力,这才是头胎是有很多不习惯,多几天也适应过来。
姜蜜很爱逗弄自家胖娃,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总给人讲三字经里的故事。
孩子有姜蜜带着,这空档吴氏就去找了个最近要生孩子的婆娘。她原先想着媳妇出门之后送鸡蛋这些给大房的,让陈氏帮忙奶孩子。在看过春生的长势之后,吴氏不乐意了。
她感觉大媳妇奶水不行,不养人。又一想陈氏这人还麻烦,要真让砚台喝了她的奶,她能拿这点压你一辈子。
算了算了,吴氏在周边寻摸一番,找到个最近刚生了娃奶水充足的婆娘。
那家条件不咋样,孩子养得都不错,个个身板结实。
吃得不好还能把娃养得好!
这就不错!
吴氏找上那家,说她三媳妇跟着要去府城给男人送点东西,砚台还小不方便带上,得留在家,就要找个人给砚台喂奶。吴氏这人做事利索,直接把能给的条件摆出来,说给钱,每天还补贴个蛋,就一点,奶水得让砚台先吃。
那家媳妇愣了下,没想到吴婆子过来是说这个,她婆婆反应快一口答应下来。
毕竟家里条件不好,有这种好事哪能放过?
想着媳妇刚嫁过来的时候胸脯就丰满,她自个儿还不好意思,怕人家笑话总是含着背走。怀孕之后更不得了,孩子生下来她奶水很足,喂一个总能剩下不少,想来喂两个也没多吃力。这是天上掉铜板的好事情啊!那家人也没多嘴问姜蜜去府城给卫成送啥东西,就忙着高兴去了。
“那从啥时候喂起?”
吴氏说:“急啥?提前两天我再过来一趟。”
“钱咋给呢?”
“喂一天给一天,这样你放心我也放心。”
都谈好之后吴氏就回去了,那家的婆婆还盘算着最近给媳妇吃点能下奶的,养好些,跟着就靠她挣钱。
“我算是见识到了,吴婆子是把孙子当眼珠子疼!”
“毕竟是卫三郎的儿,听说长得很俊,看着就有出息。”
“那也太过了……她大媳妇和三媳妇前后脚生,能想得通?”
“想不通又能咋样?日子过遭了也是自个儿作的,怨不得人!哪家婆婆忍得了媳妇跟她唱对台戏?陈氏跟她对着干,就没好下场。你看看卫三郎那婆娘,才是个忍性好的,毕竟在后娘手里讨过生活,她进门之后没发过德行,跟谁说话都好言好语从不甩脸,当婆婆的就喜欢这种人勤快且不挑事不给家里丢人的媳妇,都学着点。”
“我听说姜氏生了之后,她娘家人都没来看过。”
“后娘嘛,这会儿给人没脸往后有她求过来的时候,听说卫三郎又要考了,他今年要是再中,卫家就发达了……”这家的婆婆还对她媳妇儿说,让给那边喂奶的时候尽点心,“他吃过你的奶,往后要是出息大,想起来没准还愿意拉你一把。”
那媳妇点头说知道。
看她心里有数做婆婆的就放心了,做人得有点远见,目光不能像卫家大媳妇那么短浅,占了近处的便宜,就要吃长远的亏。
吴氏回去把好消息说给姜蜜听,让她好生收拾一下:“你爹前几天去镇上找过万小伙,请他帮忙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去府城的车队,结果真有,还是熟人。万小伙帮着牵线,问人家肯不肯带你一个,那边听说三郎是府学学子就卖了面子。他们六月十六走,你爹跟人说了请他们送你到府学门口,你放心跟着。”
姜蜜记住了,她盘算着还能在家待半个月,心里很舍不得胖儿子。
舍不得,又没办法,这趟总要走,毕竟全家都不放心三郎。
后来这些天,姜蜜一忙完就陪着儿子,跟他说他爹的情况,告诉他娘要出门。哪怕砚台听不懂,姜蜜也很认真同他解释了,砚台睁着一双眼盯着姜蜜看,看着看着就打起哈欠,他困了。
姜蜜在他额头上亲一下,埋怨说:“你倒是吃了睡睡了吃,万事不愁。娘跟你说话呢,也不知道听见没有。娘啊不是不稀罕我们砚台,是必须得去帮衬你爹,不然就怕你爹又出什么事。你爹他是我们家里的顶梁柱,他好了大家才能好……砚台你可得记着娘的样子,别下次回来你就不认识了。”
六月十六一早,姜蜜梳着妇人头,插着木簪,穿了身旧衣裳出村往镇上去了。
走之前很舍不得,迈出去一步之后还想倒回来再抱一抱儿子,又觉得只要一转身今儿个可能就出不了门,多看一眼只会更舍不得,姜蜜心一横,攥紧挂在肩上的包袱咬着牙继续往前走,等到走远了,远得看不见村子,她才停下来抹了把眼泪。
姜蜜去镇上的次数都很少,她从来没出过远门,这是第一回。
心里既有不舍,又有很多害怕,但还是坚持下来了。
只要想到三郎人在府城,在等她,姜蜜心里就涌出决心和魄力。她不能由着男人在外面吃苦,自个儿在家享福,她得做点什么。
☆、039
卫成出门那会儿就问过, 家里是说六月间会让蜜娘往府城来,后来写信回去他又确认了一遍, 回过来的还是这说法。眼看日子差不多了,他每天早上睁开眼就要想想今儿个人能不能到?夜里睡着之前也在琢磨路上顺利否?
说真的,他很不愿意看姜蜜奔波, 让妇道人家单独出这么远的门, 谁能放心?
也是一个犟不过三个,他后来勉强说服自己还是因为姜蜜会做预知梦, 能提前预知麻烦规避祸事。再加上她虽然性情温和言语不多,其实还挺聪慧, 卫成才松的口。
早先也想过是不是让娘陪她过来,可家里也需要人照看,还喂着猪种着地,又有砚台……
卫成想着,还是他不够出息,要是他本事更大一些,遇到很多事情就不至于提心吊胆进退两难。这么一想,他负在身后的手握成拳, 握得死紧。
得往上爬, 爬高一些,不能就困在乡下。在乡下虽然轻松自在,遇上任何事都被动,假如不幸招惹上有钱有势的人家,他们动动手指就能把人捏死, 死了都无处伸冤。卫成有父有母有妻有子,一家子人往后的日子要看他,他不能屡试不第,不能是个废物……
也是读书读累了,他出屋来透个气,正胡思乱想着就有人小跑过来,看他站在檐下还招手。说外头来了个女的,看着顶多双十年纪,鹅蛋脸,梳妇人头,穿了身半旧半新的衣裳,来找从松阳县来的卫书生。
“你问她姓什么没有?”
“她说姓姜。”
卫成一听这话,再难以冷静自持,他一路跑着出去,来报信的门童都被甩到后面,出门口之前他才停了一下稍稍平复自己。
果然,候在外面的就是姜蜜,她这一路过来真的辛苦,哪怕蹭上了马车,那马车是用来拉货的,一路上颠颠簸簸很不舒服。
姜蜜还是头一回坐车,哪怕再难受也没抱怨什么,她觉得已经很麻烦别人。这一路上她忍得十分辛苦,到府城的时候竟然有种这条路终于走到头了能松口气的感觉。
车队的人听说她要去府学,怕她第一次来找不到路,好心带她过来。过来之前,姜蜜还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她顺了顺鬓发,又抚了几下略有些泛皱的衣裳,还伸手在脸上拍了拍,试图拍出写红晕能让脸色好看一点……
哪怕像这样收拾过,她到底受了一路的罪,看着还是有些苍白憔悴,仿佛比出村时瘦了很多。
卫成是个大男人,活到今天没流过几回眼泪,这会儿看姜蜜满身疲惫站在府学门口,却在他到来时努力摆出笑脸,只是不想让他难受……
她这样才最让人难受。
卫成眼眶都红了,心里更是堵得慌。
他上去握住姜蜜的手,突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问她这一路顺利吗?她铁定说顺利。问她累不累苦不苦?想也知道能得到咋样的答复。卫成伸手替她顺了顺几天没好好收拾略有些毛躁的头发丝:“学堂里面轻易不让女子进去,蜜娘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给学官告半天假,再带你去住的地方。”
分开也有半年了,姜蜜心里憋着不少话,眼下也不方便说,她就点点头,由卫成去。
卫成没立刻去找学官,他先去找了那个领他买胭脂的本地同窗。
让姜蜜去住客栈卫成很不放心,他早先就拜托了同窗,希望让姜蜜在同窗家中借住。那同窗家里条件还挺不错,住的院子宽宽敞敞,有空闲房间,他又是个热心人,听卫成那么一说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卫成说要给钱他都不收,还说地方是现成的,平常没人住空着也是空着,借给弟妹小住几日哪里有收钱的道理?
钱没送出,后来旬休卫成就去买了根上好的墨条,送给同窗。
同窗明白他是不想白白欠情,就收下了。
这会儿卫成就是想拜托同窗带路领姜蜜安顿下来,让她好生休息一下。她一路奔波,那模样实在有些憔悴,就连眼底都泛起青黑,脸上满满全是疲惫。不需要细问,卫成也知道这一路她吃了苦头,拉货的马车上不会铺上软垫子,为了赶工夫马车还不能走得很慢,想也知道坐那上头多颠簸。
他一个大男人回趟家都感觉不容易,别说细皮嫩肉的小媳妇儿。
看卫成跑着出去,不多时又快步走回来,同窗问他咋了?
他拱手说家里有人来,跟着看向那位同窗。同窗立刻就知道来的是他爱妻姜氏,猛一下精神了,一下蹭到卫成旁边搂着他肩膀说走走走,跟学官告假去。
两人到学官跟前说明情况,顺利批下半天假来。
同窗拉着他就要往外走,卫成又想起来,说还想回屋一趟,拿点东西。
“拿啥啊?”
卫成没多说什么,拱手让同窗稍等一下,他回去自个儿睡觉那屋从藏钱的地方摸了银子出来。这半年时间,卫成又存了不少钱,银子分量重,加上平时没机会出学堂也用不到,都让他收起来了。这会儿蜜娘过来,他想带去添置些东西,刚才发现蜜娘只带了个不大的包袱,估摸也就装了身换洗衣裳外加些干饼子在路上啃,她啥都缺。
卫成怕姜蜜在外头等太久,揣上钱袋子赶紧出去,他先在学堂里头跟同窗汇合,两人一并出门。
姜蜜这会儿已经从大门前挪到稍稍旁边一点的地方站着,听到门口那边有脚步声,她抬眼看去,就看到卫成和另一个跟他穿着同样长衫的青年男子。
没等姜蜜问那是谁,卫成主动介绍了一番,说是他府学同窗,姓林,就是宿州本地人。转身又对同窗介绍说:“这是我妻姜氏。”
“哎哟这就是弟妹啊?听说过好多回,今儿个头一次见,没准备见面礼不好意思。”
外人跟前姜蜜有点腼腆,她喊了声林大哥,说用不着。
“就别站这儿说话了,走,上我家去。”
林姓同窗在前面带路,卫成带着姜蜜慢一步走,边走边给姜蜜解释状况。说还要在府城待几日,她一个人住别处怕出事,这几天暂且借住在林兄家里。林姓同窗听着也回头应了一句,说他之前已经跟家里人提过,床铺估摸都收拾出来了。
“那多麻烦嫂子……”
“麻烦啥?你只管安心住着,我家别的没有,就院子宽敞,空屋还有几间。”
林姓同窗一路把人带到他家,中间卫成想停下来买点东西,又不好意思让同窗等得太久,就准备先把姜蜜送过去,他待会儿再跑一趟买了送去林家。其实同窗心里也好奇,想知道卫成他妻子赶这么远的路过来干啥,只不过不方便问,就没多嘴。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两声,虽然一路奔波看着憔悴,姜氏模样很是不俗。只不过粗粗打量一遍,就感觉处处都挺好看,难怪卫成人在府城也从不多看旁人一眼,原来家有娇妻。
又想起这位刚才生了一胎。
想想自家婆娘,原先也是窈窕身段,自从生了一胎之后那些都成为过去,她怀胎十月就胖,后来坐月子接着胖,然后就再没瘦下来……
卫成和姜蜜都不知道这位林同窗已经一路联想到他婆娘的身材上去了,两人起先闷不啃声跟着走,因为有点距离,走着走着他俩就说起话来。卫成起的话头,问她马车坐着习不习惯。
“相公咋知道我坐的马车?”
“不是马车这会儿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