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岛樱桃
姜蜜算了一下,这个毒计是下回旬假策划的,旬假之后还安排人跟踪了三郎两日:“下次旬假过后回衙门的第三天下午,回家路上,在咱们买糕饼点心那条街,她特地找了人最多的街面生事,闹玩就开溜,就留下三郎给人唾骂。”
吴婆子磨了磨牙,说知道了。
“娘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老婆子我在乡下叉腰骂人的时候她还在娘胎里没生出来!三郎跟她说不明白,老娘去同她掰扯掰扯!”
吴婆子都想好了,裁缝铺也在那条街,正好借口做衣裳,叫上翠姑一起去,不给她几个大耳刮子她不知道六品诰命老太太的厉害。
事情的发展和梦里一模一样,旬假之前,那届状元上前恭维卫成,说同届进翰林院的他混得最好,想跟他取取经。反正奉承话一堆,重点是赶明请他吃酒,卫成也像梦里那样,说不好意思,事先已经答应砚台旬假要陪他一天。
君子一诺千金,卫成都说他已经答应了儿子,那状元也不好意思勉强他。
这一计果然落空。
当晚家人围坐用夜饭时卫成还说起,说有同僚请他吃酒,他想着自己运气本来就欠佳,怕生是非婉拒了。明天就在家待着,考考砚台。
听到这话,姜蜜看向婆婆吴氏,感觉好像有杀气一闪而过。
这事卫成还不知道,婆媳两个商量过后觉得他自己啥也做不了,知道反而徒增烦恼。不如别知道,到时候反应更加真实。
饭桌之上一家人乐乐悠悠,这背后吴婆子已经准备好要给这杀千刀的状元一个惨烈教训,然他知道做人要善良。
旬假当天,卫成放下衙门的事陪了砚台一整日。
之后两天也都平平静静的。
到第三日下午,卫成踩着雪走在回家路上,他双手揣在长袄的袖子里,眼神放在路面上,心里还想着衙门里的差事。突然就从旁边窜出个有几分姿色的姑娘,拽着他胳膊连翻质问。卫成起先一懵,听明白之后说你找错人了,不认识你。那姑娘拽着他衣袖子不放,又哭又闹撒泼起来。这时候卫成已经意识到有人要害他,这是个圈套,眼看人群要围上来,他心里着急又甩不开,便当此时从旁边杀出个穿着一身蓝布袄裙的婆子。
这婆子一个健步冲上前,一手拽住年轻女人的胳膊,拿出了捉猪的劲儿一把将她扯开,抬起蒲扇似的巴掌啪啪几下就给她扇懵了过去。
“老婆子我出来看个热闹,没想到啊,竟然看见这么个不要脸的污蔑我儿子!就你这没脸没胸没屁股的干瘪样我三郎能看上你?我呸!”
“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看我儿子是堂堂六品翰林官,为皇上说书讲经前程好,你以为用这种不要脸的下作手段就能靠上来?你以为你又哭又闹又撒泼我儿子就得捏着鼻子认下吃了这个亏,告诉你没门!我儿子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家,不说胡同口里的老邻居,这条街上开门做生意的谁不知道?他天天从你们铺子门前过,没看见啊?你说我儿子睡了你,哪年哪月哪天哪个时辰你给我说明白了!你敢说我就敢去找人证,老婆子今天就要扭送你上衙门见官!让你知道污蔑堂堂翰林官是个什么下场!”
卫成刚才心急如焚,正在苦思对策,就遭遇这个反转。
他亲眼看见自家老娘拽住一把将人扯开,扯开了也没放手,边扇巴掌边骂,就跟乡下婆娘干架似的。
卫成结结实实懵了一阵。
回过神才喊了声娘:“您怎么在这儿?”
“我跟翠姑打听哪家裁缝做的衣裳好,想做几身新衣裳,就遇上有热闹看。过来一看,原来是臭不要脸的想诬赖你。真亏得我在这儿,不然遇上这种泼妇你有理都说不清!”吴婆子说着火气又上来了,看着年轻女人挣扎着想跑,抬手又是两巴掌把她打懵过去,想起来还扭头看了一圈,“翠姑你回去一趟,把我们一个胡同住的全请来,拜托他们来给我儿子做个证!我这就扭她上顺天府衙门去,我倒要看看谁给她的胆子敢算计到老婆子我家里来!”
翠姑特想提醒一句,老太太您可是堂堂六品诰命安人……
算了,还是算了。
现在整条街上看热闹的都见识到安人的风采,说也来不及了。
吴婆子生怕人跑了一刻都没撒手,也幸好她干惯了力气活,毫不费劲就把人拖出半条街去。旁边看热闹的起先以为是这男的畜生,没想到啊,事情还能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这条街上不少人跟了上去,搓手等着看热闹。
看老太太气成这样,成套动作行云流水骂得更是中气十足,她估摸真是占道理的。再看看跟死猪一样被她拖着走的倒霉女人,多少人都不忍心。
这太惨了,碰瓷儿也没找个好时候,那当官的看着是一副吃亏相,他老娘太厉害了。
☆、097
照媳妇儿的说法, 设毒计想败坏老三名声那个身上还佩着上好的玉腰牌,他府上也挺气派, 估摸有些来头。吴婆子想着要想直接把人牵扯出来不容易,就算这女人扛不住招了,她顶多只见过接头人, 这种事官老爷又不会自己出面, 她能招出个啥?
果不其然,等一行人到了顺天府衙门, 这女人起先还嘴硬,看她眼神躲闪, 顺天府尹就明白这事儿真让老太太说中了,是个套。
衙门恐吓了一番,问她可知道污蔑翰林官是个什么罪过?让想明白再答。
那女人纠结再三,还是招了,说有人给她塞了五十两,请她闹一出,事成之后还有赏钱,唯一的条件就是后面一段时间她不许抛头露面, 闹完就要躲起来。
五十两啊, 一家子好几年吃不完,她能不动心?
女人肿着一张脸含含糊糊说完,怕府尹大人不信要发落她,还伸手从衣襟里摸出五十两的官票来。
“大人您看,这就是他们给我的, 说干完还能得一笔。我想着不就是哭闹一场,回头找不见我别人总该知道他是被冤枉的,他受点委屈,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有这笔钱日子就好过了。我也没想害他啊,我就是想挣点钱。大人您就饶了我,要发落也该去找那个出钱害人的。”
吴婆子斜眼瞅她半天,说:“就当你说的实话,这钱谁给你的,你说!”
顺天府尹:……
他办这个案子心也真累,还不好数落卫侍读从乡下来的娘,只得稳住了,让她知道什么就说。
“我知道的我都说了,全说了啊,要问我对方是谁?他干出这种坏事还能让我认出他是谁?让我认明白了他不怕我威胁他吗?”
吴婆子可算明白为啥找这婆娘来闹了。
她还知道反威胁呢。
难怪媳妇儿说三郎应付不了,遇上这种婆娘,他能不吃亏?
不管怎么问,那女人只说得出这么多,要问她给钱那个长啥样,她倒是能稍微描述一下,不过照她的描述在京城里找随便就能找出一堆。就算是办案老手,这点线索也没法查,加上对方虽然下了套来害人,阴差阳错没成功,顺天府尹想了个法,把这五十两银票赔给吴婆子做压惊钱,又打了这女人一顿板子,案子就算了结,不再费人力去追查。
吴婆子本来就做好查不出任何东西的准备,这个结果她还算满意。
在衙门结案之后她就准备跟三郎回去,回身看见这么多来帮忙作证的邻居,想起白得那五十两,吴婆子甩着刚到手的官票说:“我儿子是什么为人大家伙儿知道,今儿个不幸遇上这种倒霉事,还麻烦左邻右里赶来作证,老婆子心里不胜感激。这不是白得了五十两?赶明我去买肉,张罗几个好菜上胡同里摆几桌答谢大家伙儿。不过先说好,我一个忙活不来,你们各家有菜烧得好的,都来帮帮忙。”
顺天府尹刚还在心里吐槽卫成他娘,这会儿却高看她一眼。
这老太太彪悍归彪悍,倒不是鲁莽人,还挺懂人情世故。
一个胡同住的这些这次过来其实都没帮上太大忙,她也愿意招待一顿,以后卫家要是再有麻烦事,开门喊一声,保准立刻有人抄家伙来,这顿招待办得值啊。
看看,左邻右里拥着六品安人往回走,这会儿天都黑了,他们举着火把,一路热热闹闹的。跟过来看热闹的都在纳罕,没见过谁家翰林官有这么淳朴的娘。
“那真是正六品翰林官?真的?”
“你没看见他跟他老娘站公堂上都没下跪?要是平头百姓他敢不跪?”
“……我就是想不到,这种娘咋能养出翰林儿子?”
“这个卫翰林经常从我铺子前面过,我知道他。他农家出身,上上届科举的二榜进士,通过馆选进翰林院的。”
“农门贵子?这就难怪了。老太太手劲儿够大,看着往常没少干活。”
“……”
这些人边往回走边猜测,说不知道是谁出这么大价钱买通小娘子来害他。五十两,给的还是官票,有多少人拿得出?
“搞不好是挡了别人的路,当官的要害他吧?”
“他是翰林院的,那些翰林官也能使出这么龌龊的手段来?”
“学问好就能进翰林院,谁知道皮下是人是鬼?”
“嘿!背后那人气死了吧!”
“他气!我才该气!老太太本来跟我谈生意呢,全让这倒霉事搅和了!”裁缝铺的边走边骂,说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断人财路他不遭报应?!
另一头使毒计的状元郎已经听说这后续了。
他本来吃着暖锅在等心腹奴才的消息,结果就等来一句事情办砸了。说本来能成的,谁都没料到卫成他娘在对面裁缝铺,那老太太简直就不配称之为官家老夫人,简直泼妇一个!
“别说他娘来,他全家来也照样闹啊,哭啊,闹啊,一口咬死了她能怎么着?”
状元认定底下办事不利,办事不利还找托词。
底下人也是一肚子苦水,心想你是没见到那老太太!还哭?还闹?几巴掌下去话都说不明了,脸肿得比馒头还高,那小娘子弱不禁风的,差点让她打傻。她嗓门又大,骂起人来一串串儿的,整条街都听得明明白白,躲在人群后听着感觉头晕目眩眼前发黑,人家小娘子遭了大罪。
状元家的奴才办事不利自己都要吃排头了,不敢为别人抱不平。他心里这么想,嘴上还得继续交代,他从多个方面形容了老太太的厉害,说那人长得就是刻薄相,有点干瘦,手劲儿不得了,提着他们安排去闹事的小娘子就跟临着鸡脖子似的,轻轻巧巧的就把人拖到了顺天府衙。
听到闹上衙门了,状元心里一紧,问他没暴露身份吧?
“爷放心,奴才小心着呢。”
“你接着说,顺天府尹怎么断的案?”
“顺天府尹连番恐吓,那小娘子给吓破胆就交代了,连官票都交了出去,不过她也没交代出什么东西,府尹说没法查,把咱们给的银票配给卫家,打了小娘子一顿板子就结案了。”
底下奴才觉得,虽然没办成事,好歹没暴露身份,不功也不过吧。
状元郎不这么想,他气死了。
等于说卫成啥事儿也没有,还白得了五十两银子,这银子还是他送的?
状元胸闷,闷得厉害,他是嫡出,又因为人聪明会读书,在府上是最得宠的,打小没受过气。就连科举路也顺当,殿试上随便一发挥就点了状元,本来觉得前程大好,结果就杀出个卫成。这人要啥没啥,官路却比他还要顺,论学识论文采状元郎自问样样不输,偏偏到梅芳斋行走的是他卫成。
本来已经很气了,他连设了两回套都不成,反倒给人送了银子。
状元郎眼前一黑差点栽倒,撑着桌沿缓了会儿才咬牙说:“那女的,拿了钱没办成事上衙门还敢揭底,我看她是活腻了。”
“爷的意思是?”
“给她点厉害瞧瞧。”
底下人觉得小娘子够惨了,啥都没捞着不说先挨了老太太一顿毒打,还吃了顺天府衙的板子,眼看都去掉半条命,还要教训她这实在是……
不过主子交代下来的事他也不敢怠慢,这要是办不妥当回头倒霉的就是他自己。
这后续卫家人不知道,这会儿姜蜜来回在院里踱步,砚台在正房门槛上坐着,已经问过好几遍,问奶呢?爹呢?咋还没回来呢?
“娘,爹他们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姜蜜这才走到檐下,蹲他旁边问他咋这么说?
“没看你这么着急过。”
“娘是怕你爹他们再不回来灶上的饭菜都要冷透了。”
砚台仰头盯着她看,过了会儿问:“是吗?”
“怎么娘还会骗你不成?”
“唔,那就是吧,真希望爹他们快点回来。”
姜蜜戳戳他冰凉的脸蛋:“砚台饿了吗?娘给你把饭菜热一热,先吃着好不好?”
砚台捧着肚子,说再等等吧,也不是很饿。
刚才翠姑回来搬救兵,卫父想跟去的,又怕家里剩下三媳妇和两个孙子,万一有什么事呢?加上翠姑也说老太婆厉害得很,已经把场面控制住了,现在只需要找些证人。卫老头就忍着没跟,他从那时就在院门外等,等到这会儿,看见远处有晃动的亮光,还听见人声,他推开门冲里面喊了一声:“老三媳妇你去把饭菜热一热,老婆子他们好像回来了。”
“哎!我这就去!”姜蜜脆生生应下来,捏捏砚台的脸蛋赶紧上灶屋去了。
砚台拍拍屁股站起来,迈开短腿儿往院门口去,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他爹跟他奶一起回来了。他先喊了声奶,然后瞅向卫成:“咋才回来?净会让人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