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天的柳叶
骆大都督动了动唇,终究没说什么,大步走了出去。
骆笙留在书房里没有动。
午后的春阳透过轩窗洒进来,投下一束束光柱,光柱中是飞舞的微尘。
骆笙取出朱五带回的物件,揭开裹在外边的青布露出了全貌:是一只长形的楠木匣。
与寻常盛放贵重物品的匣子不同,楠木匣上没有锁头,而是数个圆孔围绕着一个形状古怪的小深孔。
若是仔细数过,圆孔恰好是七个。
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楠木匣,最终停在深孔处。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戴在手腕上的金镶七宝镯被取了下来。
骆笙一手举着镯子,一手在镯子内侧按过,那颗红色的宝石竟然被取了下来。如此这般,七颗宝石依次被取下。
匣子上七个圆孔分别按入七颗宝石,在外人看来并没规律可言,只有骆笙知道这是打开匣子的第一个步骤。
原本熠熠生辉的金镶七宝镯变得光秃秃,平平无奇的匣子则变得华美不凡。
匣子上被七色宝石围绕的那个形状古怪的小孔越发显得神秘了。
柔软的指腹轻轻抚过镯子每一处,突然听到滴答一声,那处竟然出现了缝隙,缓缓拉开后露出有着纹路的细长一端。
这只镯子竟是一把钥匙。
骆笙把那端对准中间小孔,缓缓探入。
咔嚓一声响,匣子开了,长匣子里静静躺着一卷明黄。
骆笙小心翼翼把那卷明黄展开,仔细检查过露出放松的笑意,再把匣子合拢,一一取出宝石复原。
片刻后,恢复光彩的金镶七宝镯重新回到手腕上。
把匣子带回大都督府仔细藏好,骆笙打发人去给林腾送信。
林腾再次来到有间酒肆时,已经是下午了。
二人是在院中柿子树旁的石桌处见的面。
春阳正好,院中比屋内还要暖和些,柿子树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杈,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毕竟这个时候想掉几片叶子显示一下存在感也无能为力。
光影斑驳,令少女白皙的面庞看起来越发柔美。
短暂的沉默后,林腾率先开口:“骆姑娘问过令尊了?”
关系到案子,再为难的事他都必须迎上。
“问过了。”
这般平静的语气,令林腾一时怀疑起判断:莫非与骆大都督无关?
“是我父亲命人做的。”
林腾错愕看着对面的少女。
骆笙扬眉:“林大人莫非觉得奇怪?”
林腾摸了摸鼻尖。
他奇怪的是骆姑娘的冷静。
骆笙很快道:“是皇上命我父亲做的。”
林腾:“……”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开口:“骆姑娘——”
骆笙笑笑:“我对家父死缠烂打问出来的。家父会不会选择沉默我管不了,但我肯定不会。”
她定定望着林腾,神色认真:“林大人如果坚持揪出幕后黑手,那我就明白告诉你是皇上。我父亲只是帝王手中一把刀,这把刀为主人杀了人,也有罪,但不背这个罪名。”
林腾脸色一时十分精彩,好一会儿苦笑道:“骆姑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骆笙语气淡淡:“这里只有我与林大人,林大人会因为我说实话把我抓走么?”
林腾深深看她一眼,吐出两个字:“不会。”
“那林大人会弹劾皇上么?”
林腾沉默许久,摇头。
弹劾皇上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大概只能从骆姑娘口中听到了。
可自幼习圣贤教诲的他不但没觉得恼怒,反而觉得无力。
当幕后黑手是坐在最高位子的那个人,他又能做些什么?
所谓的公道又是什么?
林腾从没有一刻像此时,觉得心这么冷。
骆笙不忍再逼这个正直执着的青年,轻叹道:“林大人,与其想无解的事,我们不如想想能为那一百零六名女子做些什么吧。”
失踪的五名女子已经不在了,可这一百零六名女子还在。
她无法利用骆大都督对女儿的疼爱逼迫骆大都督停手,那会给整个骆府带来灭顶之灾。
可她也无法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坐视这些女子丢了性命。
无论能不能改变结果,总要做些什么。
无解的事——林腾听到这几个字,胸口堵了一口浊气,怎么都吐不出来。
他用力攥了攥拳,语气尽量保持平静:“骆姑娘说得是。”
第496章 未雨绸缪
真正能为这些女子做的事也不多,无非是安排人悄悄提醒一声近来人贩子多,已经有多名女子失踪,让这些女子及家人注意些。
那位心思深沉的帝王既要里子又要面子,不想激起民愤。这样一来,锦麟卫总不会直接破门抓人,只要那些女子好好躲在家中,或是去外地避难,在骆大都督的有意放水下或许就能逃过一劫。
至于这些女子及家人会不会信,能不能避开,只能看天意了。
尽人事听天命,只能如此。
林腾离开有间酒肆时,心情是沉重的。
这份沉重不仅是因为这一百多名正值韶华的女子,还有无能为力的愤怒。
而骆大都督回到衙门后想了许久,有了一个决定。
“父亲要我离开京城?”接到信儿后提前回到大都督府的骆笙听了骆大都督的话,面露惊讶。
“不错。正好你舅舅和表哥他们来京城挺久了,就以你外祖母思念他们和你们姐弟的名义先离开京城再说。”骆大都督说出盘算好的事,“为父想过了,在这件事上必须未雨绸缪。万一那妖道再胡说些什么,危及到你的安危,那时再走就来不及了。”
骆笙沉默着。
“笙儿怎么不说话?”
骆笙抬眸,看着骆大都督:“那大姐她们呢?”
骆大都督滞了滞,淡淡道:“她们当然没理由走。”
“如果我离开,回头国师真的鼓动皇上对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出生的女子下手,又知道了我的生辰八字,会如何对父亲?”骆笙再问。
骆大都督脸色微沉:“这些为父能够解决,你乖乖听话带着辰儿随你二舅他们离开,就是给我省心了。”
骆笙摇头:“我不走。”
“笙儿!”
骆笙与骆大都督对视,正色道:“您伴君多年,应该知道皇上是个多疑多思的人。倘若这个时候我突然离开京城,本来没对父亲生出的疑心也要生出来。父亲,我先前对您说可能轮到我,只是做个假设,我不能因为一个假设置咱们全府上下几百口于险地。”
十四年前的那一天她出阁,赶回来时父母亲人已倒在血海中,到死她都没能爬进家门。
那是永不能忘却的噩梦,她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这是骆姑娘的家,她现在就是骆姑娘。
“但这个假设有可能成真!”
骆笙直视着骆大都督的眼,语气坚决:“那我也不走,除非我们一家人都能离开。”
“笙儿——”骆大都督想斥责女儿任性,后面的话却说不出口。
骆笙想了想,道:“让弟弟走吧,就按父亲说的以探望外祖母的名义。弟弟自幼在金沙长大,这个理由站得住脚,况且他是男孩子,这个时候离开也不会引人怀疑。”
她不走是怕给骆府带来灭顶之灾,而骆辰离开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你想好了?”骆大都督沉声问。
他想强硬,想专断,可又比谁都清楚这丫头的倔强。
更令人头疼的是,这个倔强的丫头长大了,开始懂得用道理来说服他。
他只能选择尊重她的想法。
骆笙用力点头:“想好了。”
看着骆大都督沉重的脸色,骆笙在心里叹口气。
这个时候她若带着骆辰走了,等到皇上对骆大都督厌弃的那一日,骆大都督恐怕会老老实实任人宰割。而她坚持留下,以骆大都督对女儿的疼爱便会考虑后路。
“那好,明日我与你二舅聊聊。”
骆笙露出笑容:“父亲早点与舅舅说。”
“你这丫头。”骆大都督笑着摇摇头,转瞬笑意隐没在唇边。
翌日一早,骆大都督就与盛二舅碰了面,一番密谈后盛二舅把盛大郎、盛二郎、盛三郎还有骆辰召集到有间酒肆。
“父亲有什么事啊,怎么这个时候把大哥、二哥都叫来了?”盛三郎一脸不解。
大哥、二哥应该还在当差吧。
盛大郎与盛二郎亦很疑惑。
骆辰蹙眉:“二舅,莫非是南边来了家书?”
盛二舅抬袖擦了擦眼角,哽咽道:“还是辰儿聪明啊……我刚接到家书,说你们祖母病了——”
“什么,祖母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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