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出云
风暖瞧着她的身影,极力克制住想要去阻拦他的冲动。他怕看到她,再次失控地将她掳走。她的伤,她的病,他是治不了的。
“各位,在下告辞了!”云轻狂朝着夜无烟和风暖拱了拱手,便催马赶了过去。
一时间,车声辙辙,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瑟瑟靠在马车内的卧榻上,小钗和坠子坐在对面的卧榻上,三人都没说话,马车内一片静谧。
“我们还有几日可以到春水楼?”瑟瑟挑眉问道。
“过不了几日了,江姑娘有什么事吗?”小钗问道。
“我早就听闻,北鲁国的祭天大会很是盛大,不知你们两个去看过没有?”瑟瑟轻声问道。
坠子和小钗沉默了一瞬,道:“去看过,确实很盛大,也很热闹。”
“是呢,确实是盛大热闹,江姑娘是不是也想去看看?”云轻狂在马车外搭腔道。
瑟瑟凝眉,掀开马车的窗帘,轻笑道:“能去吗?”
云轻狂笑眯眯地笑道:“自然可以。一年一次的祭天大会,当然不能错过了。”
坠子挑了挑眉,没作声。小钗却极是担忧地看了一眼瑟瑟,低声道:“我们去看祭天大会,若是楼主知道了,肯定会怪罪我们的。”
云轻狂眯眼笑道:“无妨,有我狂医担着就是。”
他想,如果不让花和月站在一起,或许有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他想要的。
如梦令 019章
北鲁国自建国以来,先后建有两京,即云京和雁京。
北方最高的山齐云山绵延纵横在草原以西,从山中淌出来的水,汇集成云水河,在静穆的草原上流过。水之北是北鲁国现今的都城云京,是国家的统治中心。水之南则是雁京,是驿馆和集市交易的中心,亦是繁华之城。
从南越最北的托马镇到雁京也不过才三四日车程,当瑟瑟一行人抵达雁京时,恰好是祭天大会的前一日。因祭天大会就在云水河南畔举行,那些居于边远小镇,以及以帐篷为家的各游牧民族都云集而来。是以,位于云水河南畔的雁京城中,驿馆客栈早已全部客满。
云轻狂寻遍了雁京,都没找到一处空闲的客找,只好买了两座帐篷,带着瑟瑟和小钗、坠子到野外露宿。当一行人来到云水河南畔时,才发现茫茫草原上,早已扎起来许多形状不同大小不一的帐篷。看来,住不上客栈的又何止他们几个人。从而也看出,祭天大会真的很盛大,是北鲁国最大的节日。
云轻狂身为狂医,行走江湖,对于露宿原野,早已司空见惯。小钗和坠子身为春水楼的人,也习惯了风餐露宿。倒是瑟瑟,自小居住于侯府,见惯了白墙灰瓦,此时在野外露宿,心中很是新鲜。
瑟瑟站在帐篷外,极目远眺。天空湛蓝,清澄的好似被水洗涤过一般,高远深邃的好似能将人的目光永远吸附进去。无边草色,是那样青翠,点缀着各色野花,好似画卷般缓缓铺开。如若说江南的美景,是清雅俏丽的伊人,令人迷醉。那这北方草原的美,便是挺拔粗狂的汉子,令人震撼。
云水河蜿蜒流淌的方向,芳草萋萋的绿野上,孤零零伫立着一座奇峰。高而挺拔,其形看似像一个人,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那座奇峰的样子很奇怪,竟然看上去像一个人!”瑟瑟淡笑着对身侧的坠子说道。
坠子眯眼瞧了瞧,道:“那是北鲁国祭司居住的天佑院。”
“哦?祭司是住在那里吗?”瑟瑟挑眉,倒是没想到山峰里还有人居住。
小钗看到瑟瑟疑惑的样子,轻笑着说道:“这座山峰早就存在,也不知是从哪一年,有人看出其形状像一个人,又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便把那座山峰说成了是佛祖的化身。而有人又无意间发现,那山峰里面竟有一个天然形成的隧洞。是以,那座山便被人誉为神佛降世。也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北鲁国便每年将一些未成年的少女送到隧洞中居住,以身侍佛,以求佛祖保佑北鲁国。这个习俗演化了百多年,便有了现在的祭司。而那些以身侍佛的女祭司,是终生不能嫁人的。”
神佛降世?真的是神佛降世吗?一座山只不过因为其形像一座神佛,便被人们当作神佛供奉了,这或许也不过是人们的一个美好愿望罢了。只是,可怜了那些年纪轻轻便被送到天佑院的少女,以身侍佛,而永生不能嫁。
这一刻,瑟瑟方明白,何以伊盈香曾说,夜无烟和他的意中人是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的。何以,夜无烟喜欢她的姐姐,而她,却要撮合她和夜无烟。
原来如此!
此时,瑟瑟竟有些同情夜无烟,当日,从他画雪莲便可看出,他对这个女祭司伊冷雪,是多么的珍视。可叹,竟是有情人不能成为眷属。
天色渐渐的晚了,沉沉暮色降临,隔壁的一座帐篷里忽然传出一阵压抑的哭泣声,很轻,若不是瑟瑟耳力极好,或许还听不到。那哭泣的人心中大约很悲伤,却又压抑着不敢哭出来。隐隐听到一个男人的说话声:“你这个婆娘,哭什么呢,咱家姑娘能被族长选上,去词候神佛,那是我们祖宗显灵,这是多大的荣耀,你何以还要哭?赶快闭嘴!”
那女子似乎是忍住了哭声,抽噎着说道:“我不是伤心,我是欢喜,欢喜的哭了。”那女子连着说了几句欢喜,听声音却并非欢喜。
瑟瑟忍不住低低叹息一声,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惘怅。哪个做母亲的,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常伴孤灯啊!
第二日,是六月十八,是北鲁国的祭天大会。这日的天气极清朗,湛蓝的天空中,漂浮着丝丝缕缕的流云,飘渺而高远。
草原的人们,一大早便如流水般涌到了雁京城外的云水河畔。约摸到了辰时,北鲁国的可汗和阏氏,大皇子赫连霸天,二皇子赫连傲天,一起骑马率领草原民众前往天佑院祈福。
瑟瑟一行人随了人流一起到了天佑院,也就是那座佛祖奇峰前面。云轻狂护着瑟瑟,一起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瑟瑟抬眸望去,只见前方早已摆好了祭台,上面供奉着五谷杂粮,还有新宰杀的牛羊等牲畜,摆着大香炉,里面插着比小儿手臂还要粗的香烛。
祭台前面,铺着大红的毡毯,可汗和阏氏伫立在红毯上,神色肃穆。他们皆身着北鲁国的皇族盛装,看上去极是华贵。
风暖站在他们身后,一袭黑色滚着金边的长袍,一向披在脑后的黑发挽了起来,露出了那张冷峻的面容。这身盛装,将他的霸气和狂野淋漓尽致地衬托了出来,惹来草原上无数少女的瞩目。
风暖身侧的男子,也是一袭华贵的衣衫,生的也算是不错,只是站在风暖身侧,却如同陪衬一般。那人应当便是北鲁国的大皇子赫连霸天。
队伍的再后面便是北鲁国的文武百官,瑟瑟流转的目光忽然一顿,看到了百官前面凝立着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是夜无烟。他身着一袭素雅的南越常服,衣袖宽大,迎风飘飘。在北鲁国的奇装异服之中,看上去飘逸若仙。日光照着他的侧影,俊美的脸上泛着如玉般的光泽,整个人清峭而雍容。此时,他深邃的眸光,极其温柔地凝视着面前的奇峰。
自从那日夜晚,知悉了他的意中人便是北鲁国的女祭司伊冷雪,瑟瑟便猜测,这祭天大会,他是一定会出席的,果不其然,他来了。将伊盈香送回来,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他是要见他的意中人了。
到底是怎样的女子,竟然令夜无烟如此痴迷。这一瞬间,瑟瑟忽然对那个女祭司伊冷雪生起了兴趣。
她顺着夜无烟的眸光,也紧紧凝视着那座奇峰。这才发现,半山腰的地方,有一处石窟,洞门紧闭,门额上方,刻着三个大字:“天佑院”。
就在此时,只听得咚咚咚一阵锣鼓声响,震耳欲聋,敲击了约摸一炷香功夫,便静寂了下去,骚动的人群也随之寂静。
偌大的山门,缓缓打开。
一个个白衣女子从山门中缓缓走了出去,距离有些远,看不甚清她们的模样,但是,那婀娜的步伐,那窈窕的身姿,令人可以断定,她们的姿容,定都是不俗的。果然,待那些女子缓缓走下山腰,凝立在祭台两侧,瑟瑟发现,她们果然都是容颜俏丽,姿色不俗。
神佛,亦是艳福不浅啊!
那些白衣女子神色恭谨地分立在祭台两侧,最后一名女子,从中间缓缓走了出来。她亦是一袭白衣,只是比其他女子的衣衫更白了几分,衬托的她整个人透着圣洁的庄严。她的容貌,果然是极美的,眉如远黛还蹙,眼比秋水还清,容颜透着三分清冷,三分圣洁,四分婉转。她步态轻盈,一步步走来,步步生道。
瑟瑟侧眸望向夜无烟,见到他的眸光紧紧追随着那个女子,眸光深幽而温柔。看来,这就是女祭司伊冷雪了,不然,夜无烟绝不会如此看她。伊冷雪果然是倾城绝色,整个人就如同是冰雪雕琢的人一般,冷冷的气质,漠漠的神韵,极其符合伊盈香形容的月神之称。
伊冷雪缓步走到祭台前面,将香炉里的香烛一一点燃,双手合什,开始念起梵语来。空灵而悠远的声音低低柔柔地在草原上回荡着,如梦如幻。
人们都凝神倾听着,大约也是听不懂的,但是脸上挂着肃穆而虔诚的表情。当然,并不是人人都是这样的,尤其是风暖的大哥赫连霸天。
瑟瑟原本不是看他的,她只是想看看风暖,是否也如同那些草原子民一般对女祭司无比崇敬。她发现风暖面色冷峻,神色淡淡,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然后,她就看到了赫连霸天的眸光,他就好似看到了猎物的猎手,黑眸散发着痴迷而灼热的光芒。看来,伊盈香说的话不错,有多少草原男子都恋慕伊冷雪的风姿。就连赫连霸天,似乎都对她极是痴迷。
“江姑娘,这个女祭司是不是很美啊?”云轻狂在她身侧低低问道。
瑟瑟微微笑了笑,淡淡说道:“嗯,容貌倾城,气质高雅,很美。”
云轻狂听到她淡漠的语气,剑眉一挑,眯眼问道:“你不嫉妒她?但凡女子都是要嫉妒她的!”
瑟瑟闻言,转首对云轻狂笑道:“为什么要嫉妒她,难道我比她差吗?”
或许在别人眼中她没有伊冷雪清艳圣洁,但是,她敢说,伊冷雪也绝对没有她的清丽雅致。人世间有千万种美,谁又能说得出哪一种是最美的。
再者,就算她真的没有她美,那又如何?她不觉得丑了就要低人一等。
她不会去嫉妒她,因为她江瑟瑟身上拥有的,伊冷雪未必拥有。她坚信,每个女子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美。
云轻狂听了瑟瑟的话,一向嘻嘻哈哈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这一瞬,他忽然知晓明春水为何会对她动心了。因为她是这样的聪颖淡泊,又是这样的坚韧自信,这一点怕是身为祭司的伊冷雪也及不上的。
祭司的祷告过后,便见可汗极是虔诚地走到祭台前面,带领着草原子民跪下,向着神佛祈求着五谷丰登,祈求着家国平安。然后,可汗大声宣布,将今年新的祭品献上来。
就见的人群后面有些骚动,然后就见的一个官员模样的人,带了十个少女走到了祭台上。亦是清一色的白衣,还梳着双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个个生的容颜娇美。
原来新的祭品,便是这些活生生的少女了,又一批少女要常伴孤灯了。
难道说,北鲁国的安定还有强盛,要靠这些少女伺候神佛得来吗?也怪不得北鲁国建国比南越还要早,却没有南越强盛发达。
人群中似乎传来一声低低的饮泣,因为此时草原上极静,是以,这声压抑的哭声,便传到了可汗耳中。
“是谁在哭?”他乍然转身,声音威严地问道。
一个中年妇人立刻被几个兵士架着椎到了可汗的面前。
“你为什么要哭?”可汗挑眉,声音极其幽冷。
中年妇人吓得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只是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这是对神的大不敬,拉下去,斩了!”可汗怒声道。
“娘!”那刚送上去的十个少女中的一个,高呼着娘亲也扑下了高台,跪在可汗面前,不断磕头,苦苦哀求着,请求不要杀她的娘亲,说娘亲只是舍不得她去“天佑院”。
瑟瑟颦眉,这个妇人,莫不是就是昨夜她听到的那个在帐蓬中哭泣的女子。
“既然你娘舍不得你,你也不愿去,那么你们母女两个,就一并去天堂侍奉神佛吧。”可汗大怒道。
“可汗息怒!”只听得一道清冷柔婉的声音传来,高台上的伊冷雪缓步走到了可汗面前,“可汗,不知可否容本祭司说两句话。”
“祭司有话但说无妨。”方才还威严狂怒的可汗,一看伊冷雪,神色略微缓和。
“可汗,侍奉神佛是要心诚自愿的,可汗又何必强迫她。既然这位姑娘不愿,不如就让她回去,可汗觉得如何!”伊冷雪一双清冷的美目,淡淡注视着可汗,缓缓说道。
如梦令 020章
“祭司,这两个人可是对神佛的大不敬,怎能轻易绕过?”可汗挑眉道。
“可汗,神佛是以慈悲为怀的,必不会怪罪她们。还请可汗饶过她们母女两个,神佛也必会感念可汗的仁慈。”伊冷雪淡淡说道,语气不急不缓,带着天生的冷调子。
可汗凌厉的目光从伊冷雪脸上扫过,忽仰首大笑道:“祭司既如此说,那本可汗就绕她们一死。来人,带她们下去吧。”
那母女两个不断地磕头谢恩,哭的脸上泪痕纵横,又感激涕零地对伊冷雪连连道谢。
瑟瑟倒是没想到伊冷雪只是三言两语就说服了可汗,这让她极是惊异。原来祭司的话,对于北鲁国的王,竟有着如此大的影响力。不过可汗既然信奉神佛,那么相信祭司的话,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样说来,北鲁国的祭司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想一想,能够影响北鲁国可汗的决策,那权利可不是一般的大。她可以以神佛的名义,对可汗发号施令。
一场风波被伊冷雪三言两语化于无形,祭天大会继续进行,令瑟瑟吃惊的是,接下来的节目竟然是选祭司。
不是有了伊冷雪这个祭司了吗,难道还要选一个?瑟瑟疑惑不解地转首望向云轻狂,轻笑道:“难道还要选祭司?”
云轻狂看出她的疑惑,眯眼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祭司是四年选一次,伊冷雪已做满了四年,今年该换祭司了。看到那些天佑院的女子了吗,就是她们要挑战伊冷雪。如若有人胜过伊冷雪,便可成为新一代的祭司。若是无人胜过,祭司便依旧是伊冷雪。”
瑟瑟颦眉,听起来倒是很有趣的。“不知她们都是要比些什么?”瑟瑟感兴趣地问道。
“琴棋书画,吟诗谱曲,轻歌曼舞,皆可,不管是哪一种才艺,只要能拔得头筹,便是新的祭司。”云轻狂低声道。
这,瑟瑟不由得有些失笑,听上去,这岂不是和青楼里竞选花魁没两样。也怪不得那些草原男子对身为祭司的伊冷雪如此睥睨,在高台上表演才艺,怎能不令人浮想联翩。
“不过,要胜过伊冷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伊冷雪的前一代祭司,亦是一位绝世佳人,她连任了四次的祭司。最终却琴棋书画样样都败给了伊冷雪。”云轻狂撇唇说道。
“这么厉害?”瑟瑟挑眉,原来伊冷雪也是一位才女,“你可曾见识过伊冷雪的才艺?”
云轻狂连连摇头,道:“四年前我尚不知有她这个人,自然是不曾见过了。今日倒是要瞧瞧,是否如传闻中那般多才多艺。”
瑟瑟淡笑着颔首,如此倾城绝色,再加上才华横溢,倒是世间难得的佳人。
“伺候神佛,可不是随便谁都可以的,必须是才色俱佳者才可。”云轻狂轻叹一声,低低说道,语气里隐有一丝嘲弄之意,“北鲁国有些女子,自小便被双亲送入艺馆,习练各种才艺,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坐上祭司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