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耿遥
要想过去救苏绣,根本是难上加难。
况且,昌平还昏迷不醒,需他照料。
隔着跳跃的火光,苏绣看到裴叙抱起昌平。
然后,转身离开。
他的身影陷在火红的一片光里,被勾勒得修长挺拔。
就像是一株挺拔青松,支撑起一片天地。
而他款步离开她世界,她的天空,瞬间崩塌。
苏绣看着他远去,绝望地闭了闭眼。
他的选择没有错。
昌平是他的母亲,他理应先救她。
房顶继续有火花掉落,就像是陨落的流星一般,点缀在苏绣的眼底。
她身上的余毒未清,根本就没有气力躲开,只能绝望地趴在原地,等这场大火将她的身体、她的性命、她的存在,悉数融化。
被大火炙烤得迷迷糊糊时,苏绣突然想起了济世堂。
济世堂也是被火烧没的。
离开时,她没有死在火海里。
没想到,命运兜兜转转,她终究要被火海吞没。
然后,她想起了师父和穆丞。
也许,从那天客栈分离时,他们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苏绣闭了闭眼,一滴泪水自眼角缓缓滑落,流入发间。
她向来不是认命的人,但这个时候,她觉得,她该认了。
在烈火的炙烤下,苏绣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太阳穴突突地跳,她的听觉好像是有了问题。
因为,她似乎听到了裴叙的声音。
越过火海,单薄得听不清晰。
却坚定得令人无法忽视。
“裴筱!裴筱——”
苏绣愣了愣,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模模糊糊间,她似乎看到了一道挺拔人影。
巍巍玉山般的坚毅。
真的是裴叙。
是他回来了。
他弯下身子,一把抱起了她。
真切感受到他怀里温暖时,苏绣的泪水瞬间决堤。
他为什么又回来呢?
她明明……只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外人啊?
他冒险回来,是为了什么?
可是……可是她又真的好开心。
她没有被抛弃。
苏绣紧攥了裴叙衣襟,泪水无声浸湿他胸膛。
她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救人还需要理由吗?”裴叙抱她往外走。
苏绣扯了扯嘴角,泪水愈发汹涌:“谢谢你。”
她这句话被淹没在一声巨响中。
“砰——”
头顶的房梁再次掉落,将他们唯一的生路阻挡。
苏绣微微瑟缩,又往他的怀里钻了钻。
还有。
“我叫苏绣。”
在被大火逼退时,裴叙听到了她的这句话。
映着火光,他的面庞更如白玉剔透,清秀俊美。
虽然被碳灰弄脏了脸,虽然处在这进退两难的境地,他依旧勾起了唇角,从容不迫地笑:“做衣服的那个苏绣吗?”
苏绣轻轻点头:“嗯。”
他们处在禅房的里间,燃烧的横梁挡住了他们唯一的去路。
若往回退,就只有窗外的一面悬崖了。
看这火势,他们应该是等不到外面的人进来。
前行无路,那就只有逆向而行。
在裴叙踹开窗户,迎来山崖的猎猎凉风时,苏绣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那来生,你就做我的一件衣裳,好好报答我。”裴叙看着她笑,在下一刻,就抱着她跳下悬崖。
风将他的话灌入耳中。
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苏绣竟没忍住,扯了扯嘴角。
真有来生的话。
她会的。
会尽一切,来报答他。
裴叙带着她急速下坠,往悬崖的最底下摔去。
就在苏绣以为,他们会这样一道死去时,这下降的趋势却突然停住。
她在愣怔中抬眼,正看到裴叙左臂所牵的长绳。
那根长绳,被绑在了禅房旁边的一棵菩提上。
应该是裴叙在跳窗时绑上去的。
裴叙垂眸看她,眼底泛起浅浅笑意:“抱紧了。”
苏绣乖巧地搂住他脖颈。
与此同时,裴叙一脚蹬在崖壁,借长绳的力飞身跃了上去。
待裴叙稳稳落在地面时,苏绣还有些缓不过神来,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
裴叙嘴角噙笑:“怎么,你现在就要兑现承诺,当我的一件衣裳了?”
苏绣一愣,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呵,臭男人。
她面无表情地在怀里挣扎。
裴叙一个不防,就随意撒了手。
于是……
“砰——”
伴随一声巨响,苏绣重重摔地。
落地的同时,她仿佛还听到“咯吱”一声。
好像是脚骨断了。
苏绣被钻心的疼痛折磨得面目狰狞。
裴叙半蹲在她跟前,欣赏她表情,“啧”了一声:“算了,你这么丑,我还是不要你这件衣服了。”
“我就算是当一块抹布,也不做你的衣服。”苏绣咬牙切齿道。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接下来的日子,苏绣都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人生活。
而昌平因为解毒及时,并没有对身体造成什么大碍,简单休养了几日,就恢复了精气神,跑到苏绣的房里嘘寒问暖,表达她的深切关爱。
苏绣乖巧衔过她喂来的糕点,甜甜笑道:“谢谢阿婆。”
昌平叹:“我的筱筱真是可怜,受了这么多苦,连佛祖都保佑不了。”
说着,又将洗好的樱桃递到她嘴边。
苏绣差点没撑死。
出了这样的意外,他们一行人也没办法在慈恩寺多耽搁。
于是提前几日离开,带苏绣回城医治。
被蛇咬再加断骨,苏绣的右腿起码有一个月无法动弹。
看着大夫用纱布将木板绑在她腿上,苏绣一阵长吁短叹。
她怎么就这么可怜?
不过,无法行动,也给苏绣带来了一定的好处。
见她整日闷在房里太过无聊,昌平给她送了不少连环画。
后来,昌平发现她识字,又用轮椅将她带到了定安侯府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