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当道 第160章

作者:胡马川穹 标签: 爽文 平步青云 古代言情

第二七六章 驸马

  

  因为先皇大行, 皇宫里一年内都不许有器乐奏鸣之声,所以大公主选驸马这件事只在极小的范围内进行, 京畿道和周边州县的年青官史被分批宣召。

  但这个消息肯定是瞒不住的。

  有些门路灵通的权贵家多的是不肯下苦工读书的子弟, 靠着父兄谋了一个小小的前程,却万不想止步于此。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于是尽量把自己打扮的油光水滑气宇轩扬,就盼望着能够得大公主的青眼雀屏中选,好扬眉吐气光耀门庭。

  与此相反的是, 有另外一半寒门出身的官吏生怕这个“馅儿饼”砸中自己。

  这些人通过十年寒窗苦读才得了一官半职,大都想在官场上有所建树。娶了公主虽然门第高了些, 但从此与正经仕途多半绝了缘。驸马都尉只是从五品的虚衔, 自然难以让身居具大才的人信服。

  皇帝难得对女儿的婚事如此上心, 将这些年轻官吏五人一组挨个接见。毕竟都是些朝气蓬勃的年青小伙子, 不管脑子里装的是才学还是豆腐脑,起码每个人看起来都是英姿飒飒的好儿郎。

  这其中数光禄寺典簿杜升最为惹人注目,因为这人不但长相英俊才学也相当拿得出手。更因为这人是中书省参政知事杜怀义的长孙,他嫡亲的姑姑就是敬王妃杜氏。

  皇帝登基后并没有苛责其余几个兄弟, 最起码在明面上好吃好喝的侍候着。但人就是这样,权势更迭总要经过一场血雨腥风才正常。像这样和风细雨的,敬王和他底下的拥趸们总觉得头上有一把利刃, 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掉下来。

  当年杜家把女儿嫁进敬王府后,着实风光得意了许久。

  但先皇大行之前当着文武百官爆了个大冷门儿, 突然间立了端王为承继者。杜家作为敬王一派的铁杆支持者知道站错了队伍, 懊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非常急切的想寻找新的契机借以摆脱被逐渐边缘化的尴尬境地。

  所以对于大公主附马这一闪耀着无数金光,且可以重新表明自己立场的好事,杜家包括杜升这个嫡房长孙在内……是势在必得。

  尽管暗潮汹涌,但骑马射箭、策论文章夹杂的甄选依旧波澜不惊的进行。杜家的长孙果然不负众望拔得头筹,在一众青年当中算是难得的佼佼者。

  谁知道大公主隔着屏风看了三天一个都没看中,说那些人油头粉面不学无术,还闹着要回显应寺继续清修。皇帝大怒,又不好朝自己的亲生女儿发火。转身就把这件事怪罪到了刑部侍郎顾衡的妻子身上,说她不该教唆大公主特立独行绝于众人……

  大公主回京后,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巾帽胡同,最常来往的就是顾夫人。女儿家的悄悄话不好给外人说,但顾瑛应该算是大公主愿意亲近的一位女性长辈。

  这真是无妄之灾,叫人不知从何说起。

  顾衡虽然是刑部三品侍郎,但他每隔三天要进宫给二皇子苏诩教授课业。二皇子苏诩是俞皇后所出,如今被皇帝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虽然未正式册封却是板上钉钉未来的储君。

  顾衡虽未列三公三孤,在众人的心目当中却是迟迟早早的事。这么一个红得发紫的人物,如今被皇帝当众斥责,甚至还牵连到府里内眷的身上,怎么不叫群臣暗自寻味一二?

  没过多久于是就有风声私下传出来,说皇帝极其不喜欢这个小时候唯唯诺诺,长大后性子又孤僻冷傲的长女。这回大费周章为她甄选驸马,是因为已故的俞皇后托了梦……

  世人对于神鬼传说本就畏惧,初登大宝的皇帝为了人心安稳,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大公主毕竟是二皇子的亲姐姐,皇帝在面儿上实在不好薄待了这个不怎么通人情世故,又独自在显应寺里呆了三年有余的长女。

  这个不知从何而起的传言到最后传的越发有鼻子有眼,甚至有人说皇帝已经在慎重考虑是不是要将大公主的诰封取消,或者找个不大不小的理由先贬为庶人,这样一来一个普通女儿家的婚事就不会这样引人注目了。

  岁数偌大,容貌一般,不通人情世故,性情清高乖戾,最要紧的是还很有可能失去公主的尊号……

  这样一重比一重越发见真的传言,让大公主身上的耀眼光环顿时褪去许多。家有好儿郎的世家大族都在暗自考虑,这时候娶一个明显不得皇帝欢心的公主进门,是不是一件亏本的生意,别便宜没占着反倒搭进去一个前途正好的自家子侄?

  半个月后,皇帝下旨再将几个表现得出类拔萃的青年重新宣召进宫时,就有两个人托词未至。

  其中一个病了,半夜三更高烧说胡话,到现在都起不了身下不了床。另一个就是杜参政家的杜升,据说是前两天出门的时候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右边腿骨当时就不能动弹,看诊的大夫说至少需要将养大半年……

  其余几个进宫的青年不知为什么也表现得差强人意,与头一次的水平简直相隔万里。于是大公主在宫中的处境就越发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连宫人们看过来的目光都夹杂着几分可怜。皇帝的怒火也一日比一日高涨,似乎也越发不待见顾衡。

  还没等顾衡叫冤,兵部七品主事李厚朴主动上表。也没怎么绕弯子,奏折里寥寥数语只是言辞恳切地求娶大公主。

  皇帝陡然来了兴致把人招进宫里,李厚朴说曾经看过大公主抄写的经文,字里行间端正雅洁。所谓字如其人,从中就可以看出大公主必定是一个心性宽厚不重富贵权柄的人。

  李厚朴的话不多,却字字句句朴实无华能打动人心。最后还说他愿意大公主在婚前交还尊号成为庶人,也许普通平民身份能让一个失去母亲护佑的姑娘更自在些……

  皇帝哈哈大笑,笑声传出摛藻殿时惊掉了好多人的下巴。

  大大出了一回风头的李厚朴不知道的是,等他离开摛藻殿时,皇帝对着躲在一旁的顾衡赞许有加。

  说你保的这桩媒果然不错,这个李厚朴跟他的名字一般又厚道又朴实,开始时在一众甄选青年当中毫不起眼,结果一听说大公主日后有可能不是大公主了,竟然主动跳出来要求娶。

  皇家缺的不是聪明人,缺的是能把皇家滔天富贵浑不放在眼里的人……

  顾瑛最早以为大公主选驸马这件事怎么都不会和自家有牵扯,以为顾衡的保媒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所以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大公主和李厚朴认真算起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大公主虽然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但毕竟出身太过高贵。李五哥又不是攀龙附凤的性子,稍稍用脑子想想就绝不会主动去招惹贵人,所以自家丈夫想去保媒完全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但最后七拐八拐的,李五哥竟然主动上表求娶大公主,而皇帝也似乎很满意这个新女婿。

  顾瑛暗骂了几句丈夫心机太深,心急火燎地找到李厚朴暂时居住的地方,连寒暄都顾不得说几句,开门见山地道:“五哥,你可千万要想好了,那可是一国的公主当不得儿戏……”

  李家租赁的小院不大,但收拾的干净整洁,繁盛的花树上有雀跃的鸟在鸣叫。站在树下的青年一袭青衫一脸沉静,“我想好了,她虽贵为公主也是可怜的女子。年纪轻轻就因为种种变故把自己关在显应寺里清修。我若是不搭把手,她也许一辈子就要耽搁在里头了……”

  顾瑛头一次觉得脑子不够转,“那些是外面的传言不能尽信,再说大公主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让她在寺里关一辈子?”

  李厚朴深深望过来一眼,缓缓摇头道:“瑛姑,皇家无夫妻无父子无兄弟无亲情。那些传言即便只信一半,也让人感觉寒凉。皇上即便不把大公主关一辈子,但如果强迫她出来嫁一个胡作非为的人,跟逼她去死有什么区别?”

  李厚朴长长透了口气,“我日后反正是有成亲的,能用婚事救一个女子出苦海也是上辈子的缘分。这桩婚事我真是自愿的,能放下富贵安逸到寺里为母祈福苦修三年的女子,也值得我敬重。”

  青年顿了顿,脸上有融融笑意,“再则……我已经谋了甘肃省的外放,也许三年五载都不会与你们见面了。”

  顾瑛心里难过的不行,隐隐约约觉得李厚朴做下这个决定多少与自己有关。但此时此刻木已成舟,有些话就不好再问出口了。

  李厚朴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莫担心我,大公主没了尊号嫁进来,对于我对于她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我可以带着她一起去甘肃,也许多走走多看看她的心境就会放得开阔些。”

  他歪了歪头,“我听说大公主性情孤僻乖吝,也许只是没有遇到可以坐在一处说话的人。只要我一心一意的对她好,这桩婚事总会美满的!”

  顾瑛眼眶一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想不出反驳的话。

  现下事情已经传开,再多问一个字就是自己就是不知好歹的矫情了。她只得闷闷地应了句,“其实大公主人很善良本分,不象外边传的那般不堪,话不是很多倒是真的……”

  李厚朴亲自把人送上马车,望着渐渐远去的人影淡淡的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琴瑟合鸣举案齐眉,两姓婚姻当中有一个人感到幸福就行了。还有瑛姑,以后我再不能为你做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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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上总有些遗憾不能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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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七章 公主

  

  第二个月大公主与李厚朴的婚事就正式定下来了, 纳采、问名、纳吉等六礼规规矩矩的进行。因男方来年开春要外放到甘肃任职, 简单而不失礼节的六礼在短短三个月内就完成了。

  等大公主为先皇守完一年孝除服时,正好换上大红嫁衣坐上花轿。

  京城的人五味杂陈地等着看热闹,但直到人吹吹打打十里红妆被送进了规置一新扩建了好几倍的李家小院时, 皇帝也没有收回大公主的尊号。

  不但如此, 皇帝还下旨让内府在效外另行选址, 又派人南下采买家俱树木湖石,说是要为这个长女修建公主府。声势虽然不是很浩大, 但让好些后知后觉的勋贵人家悔断了肠子。

  其中最后悔的就是中书省杜参政的夫人。

  杜夫人拉着来探望自己的女儿叫苦不迭,“你爹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目光短浅听见春风就是秋雨, 坏了升儿的大好姻缘。要是大公主嫁到咱们家, 多少给你可以给你添些助力减轻负担, 你和敬王的处境也不会老这么尴尬下去。全怪我糊涂多事……”

  敬王妃杜氏也是满嘴苦涩, 可是这都是自己的娘家人, 不能打不能骂还要好好框着。

  她勉强笑了一下,“原本不是说的好好的,让升儿在宫里好好表现, 怎么就突然摔断了腿?我在城外住着消息不灵通, 等听到这些事的时候, 大公主已然定下了亲事……”

  如今新皇登基, 身份地位变得尤其尴尬的敬王就主动要求到郊外别庄居住。这种情形和十多年前的端王一模一样, 让许多老臣看了不胜唏嘘。夫唱妇随, 敬王妃自然要跟着丈夫, 因此很久才能回一趟娘家。

  说起这件事杜夫人怄得慌,哐的一声就给了自己一巴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哭诉。

  “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说皇帝根本就不喜欢大公主这个长女。我们杜家本来就嫁错了女儿,要是再娶错了长孙媳妇儿,那就永世不得翻身。那时我哪里还敢冒这个风险,就叫升儿故意摔断了腿,心想先把这件事拖过去……”

  杜王妃又骇又气,“娘,在甄选的当口忽然摔断了腿,你莫非以为宫里的人都是傻的?”

  杜夫人呐呐不能成言,脸上又羞又愧,“好多人都说大公主冷冰冰的不通人情,且不懂世故,半点不好相处,那时候我以为与其请这么个菩萨进来,还不如以后为升儿娶一个低门小户的女子,最起码可以讲规矩听招呼。”

  杜夫人又悔又恨,“那时候我猪油蒙了心,总觉得大公主又不得皇上欢心,娶这么个人进门非但不用还添堵,那升儿的大好前途岂不是耽误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宫里那些不得宠的公主皇子过得比普通人还不如!”

  杜王妃心头沮丧,这世上人人都在打算盘,可谁真正算计得过老天爷?

  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公主再不得皇上欢心,那也是皇上的亲生女儿,是俞皇后的嫡长女。杜家此举无疑是在打皇家的脸,无疑是在皇上心中种了刺,升儿日后的前途就不要再指想了。”

  杜夫人惶惶抬起头,终于捂着帕子大哭了起来。

  …………

  揭开盖头时,李厚朴并不指望会见到一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天仙。但大公主出人意料的带了一股皇室中人少有的书卷气,衬着合宜的妆容,在辉煌炫目的灯光下冷艳照人。

  看到有些略微有些呆愕住的李厚朴,大公主微微抿唇。从身后的枕匣里取出厚厚的一叠纸推过来轻道:“听说驸马是看过我抄的佛经,进而才开始欣赏我的人品。我听了之后觉得很欣慰,所以专门为你抄了一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李厚朴之所以主动央求这段婚事,自然是夹杂有别的目的。当时在摛藻殿对着皇帝,说喜欢大公主抄写的经书也不过是托词。没想到这女子如此慧黠,竟然在新婚夜把这一段儿提溜了出来。

  大公主垂下眉睫,“我知道你娶我多半还有别的原因,不过只要不是冲着我这个公主的尊贵身份来的,你就是老天爷予我的良人。我让你认认我的字也没别的意思,万一父皇陡然来了兴致,总不至于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年轻女子紧拧着眉头认真严肃,仿佛在交代一件极要紧的事,神情却露着一股执拗的天真。

  李厚朴在不知不觉间松了口气,伸出手指在那点厚厚的佛经上摩娑了一下,“你的字我真的认得,说出的话并不是诳骗皇上。你忘了每年的观音诞,显应寺的门口会放万本佛经让信众瞻观。”

  青年温文儒雅,语气里透着十足的耐心,“其中的《心经》写的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庄重大气,每回我都会求两本回来供在案上。后来我无意间得知这佛经是你亲手所书,时常在想能写出这种字来的人会是什么模样?”

  大公主就慢慢胀红了脸,那般清冷的人因为脸上这一抹红色忽然就像变了一个人,总算有了一点新嫁娘的娇羞。

  她抠着嫁衣上的一点金丝,期期艾艾地道:“其实从前我也听说过你,为了给父亲侍疾连殿试都来不及参加,顾大人在我面前提及你时多有推崇。他是我弟弟的老师,别人的话可以不听,他的话我却是要听的。”

  李厚朴手指顿了一下,“不过是为人子的本分罢了,哪里有那么多溢美之词。我和顾家的长辈有些渊源,在京里的时候受顾大人顾夫人照顾良多。”

  大公主眼中闪过了然,“你就是不愿意顾大人夫妇受我父皇迁怒,才上表求娶我的吗?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父皇信重顾大人,根本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胡乱责骂于人的……”

  李厚朴脸上浮起笑意。

  这桩婚事最开始的时候也许不是那么受人期待,夹杂了同情、不甘、茫然,还有对命运的无能为力。可是随着时日的推移,这桩婚事看起来也没那么糟。

  大公主把最艰难的话说出口后,就觉得没什么不能对人诉说了,“我刚及笄的时候,先皇曾想把我送到北元和亲。结果我阿娘死了,我守了三年重孝。人人都夸我孝心好,其实若非有重孝在身我早就去北元寒漠上了。”

  大公主极其认真的看过来,“本来我一辈子只想在显应寺里呆着,好赎我身上的罪孽。可是顾夫人劝我说,我阿娘肯定想我感受一下尘世间的幸福,譬如相夫教子,譬如油盐酱醋。所以我要是一定要嫁人的话,一定会选一个顾大人顾夫人也说好的人。”

  李厚朴笑了一下,心想这世上的缘分真是奇妙。当初自己从乡下到京城赴考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姻缘会落在遥远的北方。

  他牵起女子纤细的手掌,“既然如此,我们就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吧。我父母都是极老实的乡下人。京城太大他们住不惯,婚宴过后正要赶回老家,你用不着担心与他们相处不好。”

  李厚朴知道这位大公主性情清冷,多半不习惯与生人长期接触。

  大公主却略带羞涩地摇摇头,“让公公和婆婆在京城住下吧,我虽然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好儿媳,但很多事情我都愿意去学,只要……你不嫌弃我做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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