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马川穹
温大学士自然知道龚先生是谁,听说还有这茬子事不禁瞪大了眼睛。
敬王被他这幅怪模怪样逗笑了,忽然又想起现如今这幅进退维谷的惨状,这笑又立刻凝结成冰,“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龚先生到底是先皇的人还是端王身边的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外祖父留给我的那件东西必定极为紧要!”
温大学士飞快地捋动着颔下的胡须,慢吞吞地道:“先不说龚先生到底是谁的人,殿下在周阁老身边这么多年,就没有听老大人说过那件要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敬王垂了垂眼眸,好半晌才决定吐露一二。
“外祖父大概觉得没有必要,并没有在我面前透露过多。只是曾经跟我提过,说端王也许不是先皇亲生,是穆皇后与身边侍卫私通所得,那件东西就是拷问相关证人的实录!”
仿佛头顶有一道晴空霹雳,温大学士的嘴唇抖动了几下,良久才哑着声音说道:“皇室血脉怎能容宵小之辈混淆?老大人实在是太过大意了,如此重要证据怎么能悄悄隐匿不发?殿下也实在太过托大,怎么能让龚先生一个外人去取?”
敬王脸上青红交错,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温大学士在屋子里团团转,脸上兴奋得一片潮红,突然停住了脚步低声道:“如果还能找到龚先生,如果还能拿到龚先生手里的那件要紧之物,殿下……可敢与天一搏?”
天上忽然响起一道惊雷,半边天空都被突如起来的闪电照亮,敬王不由喃喃,“龚先生已经如同泥牛入海杳无音信,怎么有可能再找出来?”
温大学士仔细看了一眼,一字一句极认真道:“雁过留声人过留影,只要认真去寻总会把人找出来的。怕只怕我拼上身家性命把这个人找出来,又把那件要紧的东西拿到手,殿下敢不敢登高一呼?”
敬王满头满脸的汗,让这一声接一声的质问险些逼到了墙角。外头风雨忽地大作,闪电一道接着一道,映得敬王脸上的表情紧张而沉郁。
门户忽然大开,狂风夹杂雨势铺天盖地地袭来。
门口处,一身红衣的杜王妃深深揖了一礼,“爷,还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周阁老临去的时候给你留下这么好的倚仗,你却整日浑浑噩噩生生错过,其实哪一代新老交替不是大片的人头落地。新皇大度的话,爷可以安然幸存,可跟随爷的人只能惊恐度日!”
敬王从未见过这样一脸凛然的杜王妃,手指摩娑着一字官帽椅上的扶手,心头苦涩难当。老二已经顺利登基,天下已经大定,这时候再来翻那些陈年旧账是不是有些晚了?
温大学士长揖为礼,退在一边默然不语。
外边风雨飘摇,杜王妃一步踏了进来,裙裾上似乎也挟带了让人畏惧的气势,“那样的无德之人窃居高位,竟然矫传圣命祸国祸民!我不甘,王爷不甘,在地底下的周老大人不甘,被蒙在鼓里的天下人同样不甘!”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敬王直直站在房中,看着屋角不住跳跃闪动的烛蕊,脑中一片混乱。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请大学士暗中助我,撒下人手赶紧找到龚先生。找到人后不必禀我,直接让御史台和六部的人大闹,最好闹得人尽皆知,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新皇的皇位来的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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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的有点晚哈……
第二八零章 背叛
又详细商应了几件事后, 温大学士重新披好斗篷,跟着领路的小厮七绕八绕的出了别庄的院子。他坐在马车上回头张望, 心想这位杜王妃倒是比敬王多了一份血性, 只可惜时不我予……
大雨依旧滴滴嗒嗒地下着,看风势比先前小了许多。杜王妃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景色,“今年的雨水来的倒早,前些天叫来的工匠才修葺到一半,庄子里的屋顶也不知道有没有漏水?”
敬王也一同站在窗前, 伸出手感受冰凉的雨丝,“从前碰到这幅场景的时候, 总要寻摸着写两首应景的好诗出来。现在想想恍如隔世, 父皇也去了有一年了,只是不知我阿娘一个人在宫中住着习不习惯?”
杜王妃转身握住他的手,眼中闪过殷切热意,“如果老天庇偌, 能顺顺当当的把龚先生找出来。即便找不出来, 也能从他嘴里挖出一星半语。到时候里里外外闹起来, 皇上身世存疑必定会生出轩然大波, 到时候就是爷的机会。”
敬王却没有这么乐观。
当年龚先生消失的时候,他立刻就意识到有些事情不在自己的控制当中。他尽可能地将人手派出去寻找, 但龚先生却象凭空消失一般无影无踪。能有这般手笔的,就绝对不会在一年后还留有丝毫的蛛丝马迹。
杜王妃却是满脸的憧憬, 对着敬王轻声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往日是我想差了, 苟安一隅比死都难受。如今我想明白了,与其这样委委屈屈的看人眼色活着,不如陪爷拿命好好搏一把……”
敬王怔了怔,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妻子,好像从来不认识一般。连夜的宿醉却不分时宜的涌了上来,酒往上涌头有些发晕,喉咙管儿里好像有些话要冲口而出。
带着雨丝的冷风迎面吹来,杜王妃耳垂上的赤金楼阁钑坠子叮当作响。
她也接了一捧雨水在手里,声音温和地笑道:“我只是个内宅女子,从小到大都没什么长远见识,以为一辈子就是些胭脂水粉家长里短。可是像耗子一样躲在这里,十天半个月都不敢出一回门,生怕惹得上头那位雷霆大怒,这样的日子我宁可……不过!”
敬王慢慢伸手碰了碰她的耳坠子,想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杜王妃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掩下眼中的失望之色,“爷在先皇和贵妃娘娘的恩宠下长大,性子也一惯风光霁月,不屑去用阴私手段。可这回不一样,如今那位根本不是皇家的子嗣,凭什么能坐拥社稷江山,先皇和朝臣们不过是受了他的瞒骗!”
敬王心头的那团暗悔如同岩石下的赤焰烈浆一般被不住啮噬。
——要是外祖父早些把这份证据亲手交到自己手里,或者把这东西直接公开于世,虽然于皇家的颜面不好看,但是今日的格局绝不会如这般狼狈。
时也,命也……
杜王妃紧紧攥住的手,似乎想借助最大力量把自己破釜沉舟不顾一切的决心传递过去,“爷不要再瞻前顾后了,那位现如今还没有起杀心,是因为他初登大宝顾及民声还没有腾出手来。日后我们但凡有一点错处,只怕比今日的处境还要不如。”
敬王脸上浮起难堪之色,自古皇家无亲情。端王登得大位得掌大权,恐怕心中第一个就是想拿自己开刀。如今这幅局面,是坐以待毙还是放手一搏?
天一点点变暗,敬王眼中的郁气也渐渐生根发芽,渐渐蓬勃成一棵参天巨树。良久他终于定下神来,“你帮我再联络几个人,他们被老二打压得很惨,想必很愿意想法子改变自己的处境!”
杜王妃几乎是喜极而泣。
建章殿大学士温铨回家后却没有急着外出,而是独自坐在书房里细细写了一封奏折。第二天并不是例行的朝会日,他却到摛藻殿外请求单独觐见。
皇帝今日正巧无事,召了刑部侍郎顾衡过来陪他下棋。一边让人把温大学士带进来,一边回头对顾衡气定神闲的笑道:“你先避一避,听听这个老小子会说些什么?他昨天晚上和敬王畅谈了半宿,我倒想看看他会说出什么花来呢!”
顾衡将桌上的棋子收好,跟着内侍避到了偏殿。心想着还是跟从前一样,这位至尊最喜欢的就是把所有的事都掌控在手心当中。上行下效,内卫二十四司的发展也空前壮大,这些惯于侦听审讯缉拿的人简直是无孔不入,连朝臣们昨天晚上吃的什么菜式都知道。
敬王前世今生都败得一塌涂地,如今想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温大学士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把自己呕心沥血细细琢磨的奏折双手奉上。几乎是声嘶力竭的禀道:“老臣忝列九卿之位,没想到竟然有人私下里预置老臣于死地。臣左思右想顾不得从前的情谊,只求皇上赐老臣一段白绫以表清白!”
坐在楠木短榻上的皇帝穿了一身质地极软的沉香色长袍,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奏折,拿在手里轻轻敲击了几下笑叹,“何至于此,你们几个老臣工的操守我还是信得过的!”
温大学士几乎是感激涕零,颌下的胡须一阵乱颤,双睫上挂了泪花,“敬王几次许下重金拉拢老臣,老臣本欲言辞拒绝。但转念一想也想听听敬王的打算,就虚与委蛇地和他来往过几回。这才知道他竟然有狼子野心,竟然敢说您不是先皇亲生……”
皇帝先是有些愕然,随即哑然失笑。先皇的数个成年男嗣当中,论容貌行止最肖似的,除了他没有别人。
温大学士多半也是这样认为,膝行一步后急切地邀功,“敬王言之凿凿,说他的外祖父周阁老去世之前给他留了一份实证。只是拿不准这份实证公诸于世的必要,所以并没有特特叮嘱。但是去取这份实证的人至今消失无踪,如今想来其中必有蹊跷!”
皇帝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对于过去他不愿意再追究,没想到有些人上赶着作死!
温大学士从袖子里掏出几样东西,无比小心道:“拿着这份实证的人就是敬王原先最得用的幕僚龚先生,这是敬王亲手所书的画像。还有他给我暗地寻人的花费,总共五千两银票尽数在此……”
皇帝忽然笑了一下,如同猎手看见肥美猎物掉入陷阱,在明亮的日头映衬中竟有森森之意。然后问了一句,“昨晚上的云雾茶的味道可还好?”
温大学士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把一个字一个字嚼明白了时,才四体投地股战如栗地嗫嚅道:“老臣绝不敢有半字隐瞒……”
皇帝云淡风轻地挥了挥手,“你若是有半个字的隐瞒,今天晚上内卫的人已经上门拿人了。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没有和敬王沆瀣一气,就说明你心中还是分得清是非黑白的。回去好生歇着吧,这件事不用你管了!”
温大学士退出摛藻殿时,廊柱间的细风一吹才察觉背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物,又湿又冷的紧贴在身上。
他早就听说皇帝手下养着一批人,专门干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儿。但想着自己一直安安分分,为官多年从来未有越格之处。往日与敬王走得稍微近些,也不过是趋炎附势随大流,总不至于被那些内卫像苍蝇一样死盯着。
本来他还想趁着敬王心怀不轨一事到皇帝面前讨个好卖个乖,哪里料想得到所有的事儿都已经尽入人眼……
幸好这道奏章上呈得及时。
等人走远了皇帝才冷哼一声,将奏折远远地抛在一边,捻着手中的绿檀木佛珠道:“这起子见利忘义的小人,就像墙头草一样东摇西摆。敬王视他为师,结果反手就被他卖了。要是知道今天这一出,你说敬王会不会呕得吐血?”
顾衡从脚边捡起奏折细细看了一遍。
温大学士不愧是两届春闱的主考官,文章写得声情并茂有理有节。唯一的错处就是把自己写得太过无辜,一切的一切都是敬王的诱导和威逼……
顾衡和这位皇帝明里暗里相处的久了,知道他最不耐烦受人欺骗,索性就说了句大实话,“天下熙攘皆为利来利往,像温大学士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要是想一个个拎出来算账,朝堂上恐怕要空出一半!”
皇帝看了过来,低垂的眉眼颇有威压之意。殿里两个服侍茶水的内侍吓得头都不敢开,顾衡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泰然自若。
皇帝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顾济川当了二品侍郎,总要学得圆滑些,没想到性子上来了这张嘴还是跟以前一样刻薄。放心吧,我还要留着这些人办差呢,总比才出来的新科进士要唬得住人!再等个三五年……”
再等个三五年会怎么样,皇帝没有把话说完。但顾衡已经听出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等那些新生力量能够站立在朝堂上,以温大学士为代表的这些老朽就可以全部去除干净了。
这就是从不停歇旳新老更替……
顾衡在宫里逗留了大半天,用了午膳,还检查了一遍二皇子的功课,酉时才慢腾腾的出宫,一路有相熟或者不相熟的官吏和内侍热络地打招呼。他心中却在想皇帝口中的那句话。
——“昨晚上的云雾茶味道可还好?”
一句话就把为官二十多年的温大学士吓得屁滚尿流,可以想见内卫的手伸得有多长?这虽然是一种帝王的手段,但对于臣子来说却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惊恐当中。
在那场大梦当中的敬王只怕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计划还没开始具体实施,就被心腹老臣迫不及待的和盘托出,这算不算是一种变相的因果报应?
迎面吹来带有潮意的凉风,正在寻思自己往日可有遗留下什么差错的顾衡才恍然发现,颜色清丽的桃李落花顺着护城河的流水一波一波的往外涌,不知什么时候春天已经要过完了。
第二八一章 龙袍
皇帝的手段可谓雷厉风行, 第三天的大朝会上有御史当庭上奏,说敬王一系有谋反之意以图不轨。
据说听闻禀奏的皇帝雷霆大怒, 说这世上就是有人见不得皇室安宁平和, 其祸心当诛。将上折子的御史当众杖责二十,之后犹不解怒,准备将御史台里妖言惑众的人全部撸夺官职。
就有人当堂主动解去朝服立誓血溅三尺,也要将这道奏折重入圣听。趴在石阶上痛哭流涕,说皇帝一片仁爱之心障目, 奈何有些人在私底下蠢蠢欲动。
皇帝被闹腾得没法,就随口下令让金吾卫到城外敬王的居处搜查一番。还对朝臣们叹息, 说敬王一向谨慎知礼,因为身体有小癢许久未上朝, 也不知这些御史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就有几个喜欢和稀泥的老臣子不住宽慰皇帝, 说亲兄弟明算账, 有些事儿查清楚了更好说话。两盏茶过后金吾卫的人回来交差,说在敬王暂居的别庄上竟然搜查出一套作工精美无比的明黄色袍服。
大殿上燃烧着数百枝烛灯,黑漆托盘上的袍服被内侍轻轻抖开。明黄色的绸底衬上, 以捻黄金线为绣线, 绣的五爪金龙腾云驾雾栩栩如生。江崖云龙无不神韵生动矫健有力,底摆上还绣有寓意江山万代如意的纹饰。
——这的的确确是天子才能穿的龙袍。
先前说着不痛不痒宽慰话的老臣子们齐齐闭嘴,皇帝脸上的神色也有些发青, 似乎不敢相信兄友弟恭眨眼间就变成了兄弟阋墙。默了半晌才涩声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件东西的?”
金吾卫指挥使瘦削坚硬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份憨厚老实, “我们客客气气的往里走, 王府里的人也没拦着。仔细检查了十几间屋子, 也没发现什么碍眼的东西。书房里干干净净,连一片多余的纸头都没有。我们正准备收队,就有人说发现王妃娘娘的床榻下有夹层。”
金吾卫指挥使脸上有两道血痕,他不自在的摸了一下,又继续答道:“找了两个工匠把夹层撬开,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几套袍服,还有数封书信。我不敢擅专,连忙带着这些东西进宫。结果敬王妃大吵大闹,还冲上来扇了我好几个耳光……”
旁边就有朝臣义愤填膺的跺脚大怒,“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这敬王仗着先皇的宠爱竟敢如此肆意妄为,表面恭顺背地里却私制天子袍服,其心可诛其行可诛!”
皇帝似是头疼不已,拄着额头连连摆手,“这些东西倒也罢了,那些书信是怎么回事儿?”
立刻就有内侍上前将几封书信打开,竟然是敬王与外派数省督抚的书信往来,其中不乏一品二品的官位,言语也有不恭之处。阅看的朝臣们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看起来早已势败的敬王背后还有这么大的能量?
皇帝气的大概连话都不想多说了,疲倦的挥挥手虚弱道:“立即将敬王夫妇押入宗人寺,令寺官好生安置不能怠慢,另……许他上折自辩……”
说到这里,皇帝忽然哽咽了一下,“先皇大行之前还让我好生照顾这些兄弟,老三是先皇最宠爱的皇子,他说身子不舒服我就让他在家好好歇着。他说不喜欢城里,我就拨给他最好的皇庄。却没想到,他最惦记的还是我身上的龙袍,甚至还悄悄仿制了一套出来……”
这番自哀自怨说得轻缓无力,其中夹含的意义却是悲愤无比。几个曾经伺候过先皇的老臣子也在一旁捶胸顿足哭天抹泪,顺便把狼子野心不知好歹的敬王痛骂了一顿。
站在后头的顾衡轻轻吁了一口气。
这满朝上下都是揣着明白当糊涂的精明人,配合着唱完这出大戏。如今皇帝的这些小手段使得越发得心应手,撇清自己的同时还把一盆污水朝敬王兜头浇下。这一遭……只怕敬王躲不过去了,更何况敬王本身也不算十分无辜。
敬王第二天就上了厚厚的折子,几乎一字一泣地说自己全然是受人蒙骗。家中那几封书信确有其事,只不过是往日与几位旧友叙说别情,里头并无违禁之事。至于那件涉嫌僭越的龙袍,实是王妃杜氏心头不忿,未经他的首肯擅作主张所制……
朝堂上一片哗然,有人拍案而起,“既然这些龙袍是在内室搜得,那敬王起码就是半个知情人。竟然如此就应该当面阻止责杜氏改过。若知情未报,则等同其罪。”
杜王妃的亲生父亲是中书省的参政知事杜怀义,此时早已告病在家。
这世上从来不缺落井下石的人,自然有人模糊嘟囔了几句,“咱们为臣之道是为君解忧,不管这件事是不是涉及敬王内帷,总得有人出面领这个罚,而且还要重重的罚。要不然总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日后为人臣子的有样学样,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