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靥 第161章

作者:耿灿灿 标签: 天作之和 甜文 古代言情

  姬稷知道她不会因为孩子的事伤心,他已经悄悄观察过好些日子了,他的枝枝似乎和寻常女子不同,她没有为不能生孩子的事难过,她只是因为不能拥有和他的孩子而难过,但这难过早就过去了。

  他见过那些无法生育的妇人是如何沮丧痛苦的,她们总是用尽各种各样的办法让自己能够生育,这并不能怪她们,因为她们的亲人要求她们有孩子,她们的丈夫要求她们有孩子,有时候甚至是她们自己,也要求自己要有孩子。

  待他将来继承天下,他也会要求女人有孩子,可这并不代表他无需了解这其中的苦楚。一个称职的君王,需要了解他的子民,生生不息的国家,需要生生不息的子民,要想子民生生不息,光驯服是不够的,太过驯化的人,不能被称作人,这世间已经有足够多的奴隶了。

  一个君王,除了征服天下,还需征服人心。或许有些事情他无法撼动,但至少他可以试着重新权衡。同世间其他高高在上的权者一样,他生来被养作猛兽,猛兽不需要心,学会掠夺与杀戮即可,他的掠夺之心与杀戮之意深深刻在身体里,弱肉强食,世间真理,他没打算改变,因为这是他与生俱来的生存本能,他避免不了将来的血流成河,但他愿意去了解每道鲜血背后的痛楚。

  征服与同情,可以并存。

  姬稷觉得自己变得更加坚硬了,也变得更加柔软了,这份柔软埋在一个人的眸中,她的眼睛让他看到许多他看不到的东西——虽然有时候她看到的美好,偶尔会成为他眼里的邪恶。

  比如说阴雨天她守在大树下玩蚂蚁的时候,总会启发他一些想法,一些诡谲聪慧,甚至有些阴险的权谋之策。

  送去齐国任由齐王自取的枝字便是其中之一,有些东西,过犹不及,可能会引火自焚。正如他同枝枝说过的那样,一些新事物的产生,必定会引发动荡不安。枝字是个好东西,他会让它成为全天下人都用的文字,但那会是很久以后的事,这期间历经的肮脏,他希望她永远都不必知道。

  姬稷从游离的思绪中回过神,他的枝枝已经坐到食案边等夜食奉上。

  她仍在说她阿姐的事:“阿姐高兴,所以我高兴,若是阿姐不因这个孩子高兴,那我也就不高兴了。”她说完,看向他:“我的话是不是太拗口?”

  姬稷走到她对面食案坐下:“不拗口,孤明白的。”

  赵枝枝高兴地敲一下碗筷:“我就知道你明白。”她大方地夸他,“你最聪明了!”

  姬稷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什么学子,而不是太子,她怎能如此随意待他?

  他可真是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小学子姬稷为自己的“聪明”赢得到了额外的优待,某位女先生手不抖地喂他喝了一整碗白菜汤,喝完汤,他衣裳干干净净,甚至连一小点汤渍都没沾上。唯一沾上的是女先生嘴角边的饭粒,这饭粒也很快被发现,从嘴角游荡至齿间,经历舌间一番漫长的历险后,终于死得其所,被他吞进肚里。

  赵枝枝人逢喜事精神爽,赵姝有孩子,就跟她自己得了孩子似的。不,比她自己得了孩子还要高兴!毕竟经历生育之苦的是赵姝不是她,她不必经受这段生育之苦,就能共享生命诞生的喜悦。

  赵枝枝决定亲自去探望赵姝,在探望赵姝前,她还有两件大事要做。

  一件是太子的冠礼,她得去观礼。

  一件是太子的生辰礼,她至今没有想出来。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得知赵姝的喜讯后,沾了喜气的她,连脑子都变得灵光起来,第二件事顺利在太子冠礼前一天解决了。

  为了送这个礼,赵枝枝天不亮就爬起来了。太子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招小童们进屋。她一双手忙了整整一天,从早到晚没歇过,终于将礼物准备好了。

  家令跟随姬稷入丙殿听候吩咐时,正巧撞上赵枝枝送礼,家令眼一瞠,差点气晕过去。

  满屋子摆满太子殿下的衣裳,春夏秋冬穿的都有,常服有朝服也有,每样都摆了一件出来。衣裳内里外翻,华贵的衣料被折腾成了画布,上面画着丑不拉几的人。

  简直胡闹!

  家令气愤,因为太子每一件衣裳都是他精心挑选,每一件用什么料子裁什么尺寸,他都得亲自把关,太子的衣饰和太子的人一样,神圣不可冒犯,糟蹋太子的衣物,就是践踏殷王室的尊严。

  家令刚要大喊,让人将这个胆大妄为的罪人抓起来,然后就看到赵姬从屏风后窜了出来。

  赵姬雪白的小脸上沾了油墨,身上到处都是污渍,可怜巴巴拽过太子腰间金带,眨着乌亮的大眼睛问:“好不好看?喜不喜欢?”

  家令瞬时明了,原来这满屋的衣裳,是赵姬的杰作。

  他就说呢,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太子殿下的衣裳上作画!

  家令偷睨姬稷一眼,太子殿下会动怒吗?就算不动怒,好歹也要训一两句装装样子吧。

  “这……”

  太子开口了。家令竖起耳朵,这什么,倒是接着说呀。

  “这是个人吗?”太子随手拿起一件衣裳,指着内里的画问。

  “这不是个人是什么?”赵姬闷闷不乐,低声说:“这是我呀。”

  太子瞬时变换语气:“好看,真好看!入木三分,活脱脱一个绝世佳人!”

  光夸一句还不够,太子脸上立刻开出花般的笑容,惊叹地走过满室的衣裳,无所不用其极地夸赞这些画在衣裳的画作。

  家令一僵,随即别过脸。没眼看。

  目光是转开了,耳朵捂不住,家令听见赵枝枝雀跃地为太子讲解她送礼的心意:“我将自己画到你衣裳里面了,以后你穿上衣裳,就能将我带在身边啦。”

  赵姬胡乱做了画,随意说句话,太子便感动得一塌糊涂,声音都抖起来:“孤一定会日日穿它们,枝枝对孤真好。”

  家令心中感慨万千,这算哪门子好?他日日辛苦为殿下操劳,哪一件不比赵姬做得要好?怎么不见殿下说真好?

  可见情爱这东西,当真是毒物,竟能叫一个严厉冷漠事事循规蹈矩的太子殿下,变成女人面前低眉顺耳听候差遣的仆人。

  瞧瞧殿下这模样,可不比世间任何一个仆人更为忠诚吗?

  家令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变得可怖起来,好几次试图打断前方两人你侬我侬。无奈太子沉迷在赵姬羞答答的情话中,赵姬说一句,太子便能说上十句,句句甜言蜜语,仿佛这里除了他们二人,再无其他人。

  终于,家令鼓足勇气,声音响亮:“臣有要事。”

  姬稷和赵枝枝齐齐看过去。

第118章 118章的恩爱

  家令被这么一瞪, 脑袋瞬时缩回去。赵姬的目光写满好奇,可是太子的目光满是杀气啊。

  家令既委屈又担忧, 实在是他要说的事太重要了,不然他哪敢上赶着打扰太子殿下的雅兴?

  家令结结巴巴道:“明日、明日大典上殿下要穿的冕服早上送了过来,赵姬可有看见?”

  赵枝枝热情回应:“看到了,好气派!”

  家令一听, 更紧张了, 颤着声问:“赵姬、赵姬没有往冕服上作画吧?”

  赵枝枝:“有啊!”

  家令脸色煞白, 浑身上下开始发抖,盘古啊女娲啊, 求求谁显个灵收了他, 他不想被车裂而死。

  太子冕服受损, 这是个大罪,这个罪落不到赵姬头上, 但他这个家令是跑不了的。

  家令腿软得就快趴到地上痛哭流涕,眼泪嚎出来前一刻, 不忘跪下请罪:“臣有罪, 臣不该提前将冕服送过来,更不该忘记嘱咐赵姬别触碰冕服,臣罪该万死, 请殿下赐罪,臣的家人是无辜的,望殿下替臣向陛下求情,饶过臣的家人。”

  刚说完, 赵姬的声音急慌慌响起:“家令大人,你别急,我没有往冕服上作画,方才我是骗你的。”

  家令哭到一半的眼泪立刻倒回去,惊喜的笑容露出来:“当真?”

  赵枝枝跑到放冕服的地方,脚步摇摇晃晃端起冕服拿给家令看:“你瞧,我真的没有碰它们。”

  家令赶忙捧着冕服放回衣架子上,轻手轻脚,生怕弄脏这身冕服。

  赵枝枝为自己的捉弄而愧疚,小声道:“家令大人,是我不好,你别哭了,我下个月的小食全都送给你吃。”

  家令心中仅有的一丝怨气顿时消散,不敢让太子听见,背过身悄悄哼一声:“吾是小孩子吗,贪赵姬那点小食?”

  赵枝枝:“那下下个月的小食也送给你吃。”

  家令立马应下:“好。”

  赵姬的小食和别处不同,是太子殿下专门请的厨子,光是给她做小食的厨子就有五个,分别来自不同的诸侯国,比做正食的厨子还要多。有这五个做小食的厨子在,她足不出户就能吃遍天下小食。

  赵姬的小食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小食,没有谁能抵抗住这份诱惑。

  家令开心了,方才踩在生死线上的惊心动魄全都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反正嘛,都习惯了,做家令的,谁还不是提着脑袋干活来着?

  再说了,赵姬胡乱作画是一回事,关键时刻还是很知礼数的,毕竟她再怎么胡闹,也没有拿冕服作画不是吗?她身为太子殿下的心尖宠,殿下疼她跟疼什么似的,她要真闹起来,别说亵渎神圣的冕服,她就是亵渎神圣的太子殿下本人,估计太子殿下连个屁都不会放,说不定还会将脸腆过去让她狠狠抓。

  家令自我开导一番,看赵枝枝的目光重新充满友善与慈爱。

  赵姬多么克制啊!世间还有比赵姬更懂事的宠姬吗?

  没有了。

  赵枝枝甜甜一笑,指了指家令脸上的泪痕:“家令大人真是说哭就哭,是否袖中藏了大蒜?”

  家令身形一僵,袖中捏蒜的手无处安放。

  这个赵姬,亏他刚才还在心中夸她好呢!不该机灵的时候,总是出人意料地机灵起来。

  腹诽归腹诽,该低声下气的时候,家令绝不挺直腰杆,他悄声求道:“赵姬行行好,莫要在太子殿下面前戳破吾。”

  赵枝枝抿嘴笑了笑,不忍心告诉家令其实太子早就知道了,藏蒜的事就是上次太子说给她的。太子说:“他袖里藏了蒜,所以每次才能哭得这么迅速,全云泽台最会请罪的人,就是家令。”

  还真被太子殿下说中了,家令大人的袖子里果然藏了大蒜。

  赵枝枝不想再让家令担惊受怕,所以她善意地应下了:“好,我不告诉太子殿下。”

  家令重重松口气。

  前方传来姬稷的催促:“冕服摆好了吗?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赵枝枝和家令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地回应姬稷:“没说悄悄话!”

  翌日加冠大典,赵枝枝寅时一刻就醒来了。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幽黑一片,星星一颗两颗三颗,颗颗闪烁光芒。

  姬稷回身看床上翻身而起的赵枝枝,一只手掌覆过去:“孤吵醒你了?再睡会,观礼前孤会派人来接你。”

  他今日要做许多事,在众人面前正式加冠前,还得先去祭祖庙祭盘古与女娲,这些事做下来,太阳也差不多落山了。日落黄昏前,他会在加冠大典上,正式宣告天下,他姬稷,殷王室第十二代子孙,自今日起,便是真正的大殷男儿了。

  姬稷心底升起一股豪气,他吻吻赵枝枝的额头:“乖,睡吧。”

  赵枝枝摇摇头:“睡不着了。”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他一时没抓住,她像条泥鳅般往前溜去。

  “回来,回来。”姬稷站在原地喊。寺人们正伺候他穿衣,他不好动作。

  不一会,赵枝枝回来了,手里多了把象牙梳。

  她早有预谋,要替他梳发,昨晚睡觉前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记得早起。

  姬稷看到她手里的象牙梳,顿时明白过来,他往床边坐下,朝她招手:“快来,今日没功夫耽搁。”

  赵枝枝跳上床,一下下为他梳发。

  寺人们为姬稷穿靴,小童们也已在门外等候多时,家令听闻屋里头赵姬正替太子梳头,心急如焚,忍不住喊道:“赵姬会梳男子的发髻吗?”

  这要是不会梳,那就耽误事了。

  “会,我会的。”赵枝枝有意证明自己,手下梳发的动作快起来,“我悄悄练了好几个月,就等着今天。”

  姬稷心中又惊又喜,仿佛是浸在春日的微风中,从内到外每寸心每寸肌肤,都被爱意萦绕。他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腰背挺直,面上不能再正经严肃,嘴里抛出来的话却柔得能滴水:“慢慢梳,孤不急。”

  赵枝枝很快梳好了歇髻,这是姬稷第一次将头发全盘起来,一个端庄稳重的歇髻束起,固以玉簪,黄昏过后,这方歇髻之上便会冠以帝太子所用的冕旒。

  赵枝枝骄傲地摸摸姬稷头上的歇髻,她梳得可真好!

  寺人捧来铜镜,姬稷往里一窥,确实梳得好,同她第一次为他梳发时天差地别,可见她这段日子下了苦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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