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靥 第2章

作者:耿灿灿 标签: 天作之和 甜文 古代言情

  这些等着接女儿的人家里,从来都没有赵家的身影。

  莫说接赵姬出云泽台,就连遣人见一面都不曾。

  赵枝枝弯弯眼轻声道:“我去外面晒会太阳。”

  太阳晒着晒着,晒到了宫室大门前。

  早上没等来赵家的人,兴许午后能等到。

  赵枝枝并不泄气,黑亮澄澈的眼充满期待望着南边赵家所在的方向。

  她相信爹和阿姊一定会派人来和她相见的。

  她不会做出令赵家为难的举动,她会乖乖待在云泽台,做好一个赵氏女该做的事。

  爹答应过她,待她生辰那日,会遣人送来樱桃酥为她贺生。

  今日便是她的生辰,她想吃那碗樱桃酥。

  宫室大门边的小童聚集,见有人走来,连忙出声阻止:“快回去!”

  守门的卫卒不在,大门紧闭,平时并不这样。

  赵枝枝问:“怎么了?”

  其中一个小童认得赵枝枝,拉过她:“外面闹起来了!”

  赵枝枝还想等着赵家的人,并不马上走开,问:“为何闹?是谁人起头?”

  小童摇头:“不知道,都说是城中贵人不服新帝,所以要闹。”

  赵枝枝犹豫不定,不知是否继续等下去。

  小童以为她是害怕,出言抚慰:“再怎么闹,也闹不到咱们这里来,谁都知道这里没住殷人。”

  殷人,大夏王朝新的主宰。从北边来的殷君占了帝台主位,殷人的国君成了帝天子,殷人的太子成了帝太子,王宫被殷君享用,而象征着东宫之属的云泽台却被殷太子视如敝屣。

  没有殷人居住的云泽台,自然不会被城中旧贵围攻。

  谁会找一群弱女子的麻烦?那才是自找没趣,丢人现眼呢。

  赵枝枝还是惦记那碗樱桃酥,但又无法在大门边等下去。

  她身上值钱的物件早已拿去变卖换粮食,只剩兜里一小罐麦糖,恋恋不舍拿出去贿赂小童:“若有赵家人敲门捎物,务必来找我,我在南藤楼东墙脚下。”

  小童满嘴是糖:“知道了!”

  赵枝枝从日中等到日落,大门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赵枝枝僵硬伸长的脖颈再也受不起,顷刻,她双肩缓缓塌下去,捂住发红的眼睛一下下揉起来。

  不是爹忘记她。

  定是外面闹得凶,赵家的人被半路绊住了。

  一定是这样。

  赵枝枝不敢沮丧更不敢怨恨,南墙甬道边有道会回声的墙,她左顾四盼,像个做坏事的稚童般,小心翼翼朝墙里抱怨:“我想吃樱桃酥。”

  ——“我想吃樱桃酥。”

  ——“想吃樱桃酥。”

  ——“吃樱桃酥。”

  声音一波波涌回来。轻轻地,悄悄地,谁都听不见,只有风和她能听见。

  赵枝枝心里轻快了些。

  然而旋音落定的瞬间,忽地风里又多了一个年轻的声音。

  ——“吃个屁。”

  ——“个屁。”

  ——“屁。”

  赵枝枝惊愣。

  甬道光影中一双年轻黑曜的眼落下来。

  眼睛的主人冷冷地打量她,她心跳漏一拍,回应的声音都格外虚浮细小:“你是谁?”

  太子姬稷深呼一口气。

  重重将脸别开。

  鼻音浓厚,甚是别扭:“要你管,别看我。”

第2章

  姬稷入帝台一年,从王太子成为帝太子,除了称呼上的变化外,他自己并未觉得和从前有何不同。

  迄今他还和过去在殷国那样,与王父兄弟同住一处宫殿。夏天子的王宫女娲台华丽雄伟,是殷地宫宇所不能及的,比起殷国的旧王宫,他更喜欢现在的女娲台。

  原本他该住云泽台。殷国没有特意为储君建造的东宫居所,王子向来是和国君同享一处宫室,姬稷也是来了帝台之后,才知道原来帝太子另有宫室。

  夏天子没有儿子,自然也就没有太子,云泽台许久不曾住人,姬稷远远地在云泽台外看了一眼,未曾停留。

  他是王父的太子,他该住在女娲台,而不是这个遭人废弃的云泽台。

  他自己都不想住的地方,偏偏别人以为他会回来住。

  送那么多公卿之女入云泽台,当他是楚国那个酒囊饭袋的太子熊硬,整天挂在女人裤腰带上吗?

  姬稷不喜欢云泽台,所以他没想过回来,更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以这般狼狈的模样踏足此地,还被人看了个正着。

  此刻姬稷非常恼怒。

  赵枝枝怯生,想要立马跑开,她察觉到对面人的怒意。她害怕又不解,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多看了几眼,此人为何要恼?

  赵枝枝心中一番纠结,最终还是压住逃跑的冲动,大着胆子打量眼前人。

  这个人虽然有些凶,但生得漂亮啊!乌发雪肌,唇红齿白,比她在云泽台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这个人,是新来的美人?听口音,不像是帝台本地人,是楚人,齐人,还是赵人?

  少女的眼神越黏越近,姬稷的脸越偏越远,脖子都快扭断,余光里少女仍仰着头紧盯他。

  姬稷很不自在。他下意识往腰间一摸,那里已无佩剑,取而代之的是女子佩饰。

  这时方想起,与季大夫分开时,他的随仆昭明落在了那里,他的佩剑也落在那里。

  “你……你是新来的贵女吗?”赵枝枝鼓起勇气红着脸搭话。

  姬稷睨眼瞥过去,冷厉的视线扫过少女黑灵灵的眼,像小鹿般圆圆大大的眼,可怜又可爱,期待又害怕地正看着他。

  姬稷眉头一竖,赵枝枝眼睛一缩又瞪开,虽还是紧张,但已没有刚才那般小心翼翼。

  姬稷心中郁闷又烦躁。

  原以为趁她对那墙自言自语时吓她一吓,就能将人赶走,哪想此女胆大,不但不跑,竟敢还敢询问他是谁。

  瞧她衣着,虽朴素无华,但姿容柔美,令人眼前一亮,定是外面那些人送进云泽台的礼物之一。能挑出这等相貌的人,她的主家倒是费了些心思。

  美人是美,就是太不识趣。

  谁准她张着那双大眼睛正视他的!

  荒凉的宫宇满是枯叶杂草,天边夕阳渐退,秋风呼啸刮过,呜呜咽咽似厉鬼哭泣。

  姬稷耳朵一耸,屏息遥听风从墙那边传来的动静。

  习武之人,耳力胜于常人百倍。一墙之隔的街市,各家私卒的脚步声逼近又远走,外面再无半分响声时,姬稷袖下紧握的拳头这才松开,掌心全是汗。

  “方才你说话,嗓音颇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赵枝枝继续努力搭话,眨着友好善意的目光。

  姬稷板着脸,不理。

  此刻他装着女子的衣裙,梳着女子的发髻,谁都不想理。就是他王父来了,他也不会理。

  更何况,她问的这是什么话?他是男子,声音本来就该低沉稳重。

  赵枝枝怕他误会自己有意挑衅,云泽台的女子,听不得别人说她们半句不好,哪怕说嗓子哑也不行。

  她连忙添上一句:“虽然有些沙哑,但你的声音仍是十分清丽悦耳。”

  姬稷并未被取悦到,胸中闷气更堵。

  着妇人装扮是一回事,顺理成章不带一点怀疑被人认作女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赵枝枝悄悄用自己的眼比划,这个人身姿高挑,不知吃了什么长大,才能生得如此天人般的仪容。真是令人羡慕。

  阿元和金子总说她是云泽台最美丽的女子,若是见了这个人,大概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了。

  姬稷紧皱眉头,虽不喜被人窥见此刻女容模样,但因心中记挂外面的情况,也就没有出声呵斥问罪。

  他离开时,暴徒正围了季衡的马车,他留下了昭明,有昭明在,季衡不会有事。今日出游,未曾悬挂殷人铜斧图腾,是以各家私卒不会知道他就在那辆马车里,只会当做城中寻常贵胄子弟出行。

  旧贵作乱,王宫大门定早已关闭,他回不了王宫,他也不能回去,离王宫最近的云泽台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彼时他没有选择,为避人耳目逃走,只能听从季衡的建议,穿上季衡车里的女子衣裳,戴上车里角落寻来的骨簪发梳。

  如今回过神一想,季衡车里为何会备崭新的女子衣裳?

  姬稷忽然想到什么,俊白的脸微微一红,心中痛骂季衡荒淫无度,连带着身上这身不合体的衣裳都恨不得立刻扒下。

  意识回笼,少女娇软的声音传入耳中,“你流血了。”

  姬稷抬眼,对上赵枝枝急切震惊的目光。

  他一看,手腕不知何时划伤的,留了道细细的血口子,想来是慌乱之间不小心弄到的。

  伤口不深,姬稷舔掉血渍,随便用衣袖擦了擦伤口。

  赵枝枝在旁目瞪口呆,姬稷察觉到她的眼神,大发慈悲丢出一句:“小伤而已。”

  她盯着他的目光更加凝重,似乎透过他看到了谁。

  赵枝枝脑中灵光一现。这人为何出现在此,又为何怒气冲冲,一瞬间全都有了解释。

  半晌,赵枝枝望向姬稷的眼神里再无畏惧,她叹口气,靠近捧起姬稷的手吹了吹,生怕弄疼他似的,动作小心将干净巾帕系在他手腕,轻声轻气:“小伤若不注意,就会变成夺命的病痛,这里没有医工巫师,你要爱惜自己身子。”

  姬稷一动不动,任由少女同情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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