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十一年 第44章

作者:蔡某人 标签: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外头北风呼啸,几竿竹子上始终飒着如落急雨般的动静,室内温暖祥和,桓行简望着嘉柔光洁柔和的面庞,手一撑,懒懒托起腮,笑:“好,你出个谜,猜什么?”

  “阿嬛说大将军自幼熟读经史,我也不敢卖弄,就当解闷,随口胡诌个谜,来猜人物可好?”嘉柔本也是信口一提,此刻,凝神认真思索起来,目光不由定在那具屏风上--桃花芳草,白鹤唳空,仿佛都能听得见那一阵阵的欸乃浆声,山如螺黛,绿水欲颦。

  她那双灵秀的眼霎时一亮,冲他笑道:“有了,青山碧水,请大将猜个史上的武将。”

  这谜出的刁钻,桓行简眸光低转,一圈圈把她头发缠在指上,冥神半晌,看他那个神情令人捉摸不透。嘉柔以为要难倒他了,抿唇道:“大将军要是猜不出,就先睡……”

  手刚给他往身上挪了挪绫被,桓行简抓住她的手,在唇上碰了碰:“我要是猜出来了,柔儿给我什么奖赏?”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手背上,微微作痒,嘉柔难堪地想缩回去:“我身无长物,没什么能奖赏的。”

  “谁说的?”桓行简嗓音低沉,“我每日奔波往来,没有一双舒适的鞋子恐怕不行。”

  话点到这个田地,嘉柔不能再装傻,似有所动,把脸一垂慢慢点了点头。

  桓行简这才把她脸颊一捏,笑道:“青山碧水,是为景翠。”

  嘉柔顿时“呀”了声,她这谜,出的随心所欲,信马由缰,此刻不禁暗自钦佩起桓行简,眉眼弯弯,忍不住点头道,“是楚国的景翠!”

  两人相视一笑,其间默契倒尽在不言中了。桓行简不过略作思考,便破了她这道谜,只是,中途他思绪岔道想的已是明日之事。

  嘉柔观他神色,无从探究一二,把绣帐一垂,说道:“大将军,明日你还要早起,睡吧。”

  更漏迟迟,确实不早了。桓行简笑笑,翻个身,当真阖上了眼。嘉柔在旁边静静坐良久,听桓行简鼻息平稳,才透口气,起身把灯台拿走,很快的屋里便幽暗下去。

  这一觉睡得沉酣,桓行简醒后,自己穿戴了,走到明间看嘉柔睡得正香,没叫醒她回到书房洗漱好直接去的公府。

  一群人早等着桓行简了,他把信朝案头一丢,让几人先一一过目。自己则端坐下来,奋笔疾书,给征南将军王昶、镇南将军毌纯、征东将军胡遵分别去书问计。书成,命人加急送往东南。

  见他起身往墙上舆图前站定,几人围上来。桓行简目光盯着舆图游走,手一指,慢慢移动,“从北攻南,淮左一地湖泊星罗棋布,很难集结大军攻伐,唯有出历阳到采石矶。东兴地势险峻,守扼之所,诸葛恪这个时候在东西两山先占地立城,是把钉子都钉到我眼睛里来了。若连寿春一带都守不住,何谈伐吴?我不能不拔眼中钉。”

  诸葛诞的上书倒跟邓艾一样体贴大将军,不光据实列了当下处境,计策一并呈了。三人看完,各怀心思,诸葛诞算盘打得很妙--王昶取江陵,毌纯攻武昌,东吴的上游被这么一牵制住,魏军主力集中攻两城,大获全胜也。

  “你们怎么看公休之计?”桓行简调转过头,目光一一从三人脸上扫视过去,听他温和称诸葛诞的字,几人心中不约而同了然,傅嘏含糊其辞的,“不知道其他几位将军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意思是他们的,我在问你们的意思。”桓行简眉头一挑,颇含深意地看了看傅嘏,傅嘏沉吟片刻,说道:

  “下官觉得公休未免想当然了。”

  桓行简嘴角微翘:“是么?兰石说说看,公休想当然在哪里?”

  “吴主刚逝,诸葛恪新迁太傅正是他军民上下一心抵御外敌的时刻,孙氏经营江东六十载,即便吴主晚年倒行逆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事发突然,我军与敌军相隔甚远,没有探马能提供详细军情,到底现在东吴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更可况,我军在淮南一线治兵训练,已逾三载,天下皆知,想要偷袭是不可能的了,至于吴军,若是步兵同水军配合,列船津关,占据险要,贸然出兵实在是侥幸心理。”

  傅嘏说话毫不留情面,条分缕析,这些话一说出来无异于给桓行简兜头浇了盆冷水。他心头不悦,板着脸问:“我军兵强马壮,论实力就是吴蜀加一起也不抵,诸葛恪在东兴不过留两千兵力,大军压上,他救得了?他又有多少人马可救?”

  心头一股怒气不散,他还没想好怎么动诸葛恪,诸葛恪竟不知死活先来下战书了。傅嘏知道他的心思,却坚持劝道:“东吴以小击大,本是自取灭亡之道,大将军勿要心急,只要我军牢牢占据淮南膏沃之地,屯田怀柔,一旦有可乘之机再奇袭敌军,到时他自会瓦解消散。”

  说完,再去看桓行简神色,说不上是个什么形容,目光追随着他负手走了出去,几人面面相对,都跟着走了出来。

  “不管那几个将军献计如何,兰石的意思,都是不要我出兵了是吗?”一股清寒吸入肺腑,桓行简的脸上也是冷的,傅嘏重压之下,依旧坚持己见,点了点头。

  这边虞松勉强开口:“兰石的计策要看成效虽须时日,可最为稳妥,昔年魏武不听贾文和之计,以致赤壁大败,大将军当以史为鉴,先文后武,徐徐图之。”

  树头上,枯枝乱响,寒鸦栖息,冷风肆意打着旋儿地将几人吹得衣袂纷舞,气氛静得诡异。卫会那张少年明媚的脸上,轻轻皱了下眉头,打破僵局:

  “会以为,这一战,大将军未必就不能打。诸葛恪这个时候刚升了太傅,急于立威,我军不出他只会更加得意。如今,我朝在东吴看来想必是势弱可欺,毕竟,太傅诛王凌后身逝,在他们看来我朝怕无人可堪大用了,东关口陈兵,实为试探,到时大举北上也未可知。不若此时,大将军先发制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留心一点即可,”他把双手一伸,是个作揖的模样,“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将军可遣四方将军,勿要亲身涉险。”

  说得那两个哑然,看桓行简一脸的莫测,颇有兴味地看了眼卫会,丢句“我知道了”,就此出门,不知去向。

  院子里,留他几个在这喝冷风也浑然不觉,虞松忍不住怪卫会道:“士季,你添什么乱呐?”

  卫会哼哼笑,抬脚进屋抱起他心爱的小手炉,在怀里捂着,转头对被风刮出一脸惨青的虞松道:“难道,你们看不出?诸葛恪如今同大将军是一样的处境,都需要立功立威。大将军想打这一仗,事成,则权势加矣,事败,”他又笑得轻佻,“那要看大将军有没有本事收拾残局了。”

  话说着,面上露出一股少年人才有的锐意进取,“我要是大将军,我也打,为什么不打?万一抓住这次的机会了呢?一将功成万骨枯,倘是我能登顶,踩着累累尸骨上去又如何?”他难得有些肃然,“你们不是大将军,这一战,对他来说其实从来就一个选择,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他如今处境不用我说你们也明白,有些河呢,表面上看是风平浪静,其实底下暗礁密布,暗流涌动。事情若不好了,诸位毕竟一个个都是智囊,不跟他,还能跟别人去,可大将军能跟谁去?我劝大将军险中求胜,才是正道。”

  言辞露骨,眼尾一泄凝聚而起的森寒之意,卫会笑着继续找点心吃去了。

  三五日后,几位将军的上书一来,果然五花八门什么计谋都有,有求稳的,有求险的,拿到朝廷上,文武百官一商讨,更莫衷一是,吵得乌烟瘴气。

  皇帝对军国大事可谓一无所知,一时觉得这人说的有理,一时又觉得那人倒也不错。踟蹰间,想起太后的话,把局面朝桓行简身上一推,立即迁他为大将军,假节,命他自行定夺。

  傅嘏心知桓行简对毌纯等人伐吴之计也不甚满意,唯有诸葛诞,最能贴合他心思,见他主意既定,只能赶紧去部署粮草辎重。

  主帅人选定的不是他人,正是太傅生前深受信任的胡遵。桓行简对胡遵的了解,仅限辽东一役,论能力胡遵其实在诸葛诞毌纯等人之下,可他对太傅最忠心,桓行简几经考量,还是定了他。

  桓府里,桓行懋刚走没几日,又匆匆自许昌赶来,一身重甲,没来得及换,铿锵铿锵地连张氏也没顾上,直奔书房。

  桓行简抬眸,也没什么废话跟他啰嗦:“朝廷已经下诏,三路伐吴,王昶攻南郡,毌纯袭武昌,主力由胡遵诸葛诞率兵攻打东兴,拨了七万人马,我已跟陛下上表,奏请你为安东将军督军。”

  他把舆图一卷推开,两手交叉相扣,冷肃道:“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你听懂了吗?”

  七万人……桓行懋正在心里琢磨这个人数,东兴两千把守,怎么看,这悬殊也是天差地别,精神一振,抱拳道:“属下谨遵大将军旨意。”

  “我虽不领军出战,但到时自会到前线。”桓行简又拿了主意,分明是个说一不二的口吻,卫会的话,他不是没有听进去,千金之子,该入的龙潭虎穴也得去。

  桓行懋乍然听出一身冷汗,忙阻道:“阿兄,你不能去,太冒险了,洛阳还得阿兄坐镇!”

  他脸上忽就多出了丝丝忧虑,“整个朝廷,都等着看阿兄这一仗到底能打出个什么结局来,阿兄一定要珍重自己。”

  “不错,”桓行简面容微冷,“我如今虽在这个位子上,想我死的人,却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等着,”那两道英挺的长眉忽就桀骜不驯地一挑,目光犀利,“我会让他们知道,天命在我,我桓行简没有不敢去的沙场,也没有不敢杀的敌人。”

  说得桓行懋又是一震,太傅从不说这样的话,他暗暗看兄长一眼,道,“我去看看母亲。”

  “不必,她很好,你速去准备,等你凯旋再看她不迟。”桓行简果决道,推门而出,抬头一望高而远的苍穹,凝视片刻,喊来人,“去告诉夏侯至,就说大将军有口谕,让他准备主持大师之礼。”

第57章 竞折腰(4)

  进了十月,洛阳的天便一日胜一日的冷。这样的时令,已经适宜在家中守着个小火炉,温上酒,一面驱寒一面跟人絮絮叨叨私语闲话人间。

  朱兰奴没这样的闲情逸致,从家里出来时,把披风一裹,就钻进了马车。她母亲追出来,帕子掩嘴,撇着风:“怎么就在家坐不住呢?整日往外跑。”

  被桓家休回娘家,本就颜面尽失,朱夫人简直没脸出门暗怪连累了儿子。不想,朱兰奴的脸皮却厚得惊人,每日里,照样梳妆理面,扑粉戴花,隔三差五带着婢子朝街上一通乱逛。买不完的布匹、香料、珍奇玩意儿,跟铜驼街上的胡商打得火热,朱夫人看不下去,唠叨两句,朱兰奴便把眼睛一斜:

  “难不成我被休了,就只配日日在家以泪洗面?”

  朱夫人被她满嘴的歪理气得不轻,又管束不住,索性撂开手。但今日不同,是征北将军的忌日,朱兰奴不同她一道准备香烛纸钱去北邙山,只想出去撒野。朱夫人实在看不过眼,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心肝全无,又气又悲。

  “我在心里记着父亲足矣,人死不能复生,就是母亲这会跑到坟头哭死,父亲是能起死回生,还是能如何?”朱兰奴把头上的簪花按了又按,别了一排,整整齐齐,口脂点得嫣红。

  说完,命人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一路来到夏侯府,朱兰奴打帘出来时特意一顿,仰头看了看上头匾额,目光流转:大门紧闭,莫说一个人不见,连那两头镇宅的石狮子看起来都无精打采。

  她嘴角勾起一丝轻蔑,赫赫的夏侯氏,到如今,也不过如此。

  刚下车,里头出来个衣帽周正的小吏,显然不是夏侯府里的人,后头,有家仆出来相送,这小吏目不斜视从身旁过去了。

  朱兰奴目光追随,回过神,忙提裙跑上来,喊住家仆,把不伦不类的拜帖塞过去:“交给太常。”

  后苑里,夏侯至在喂仙鹤,四下芭蕉零落,一阵北风过,池塘里倒浮光跃金,折射到人面庞上有几分故人远归的温柔。他看到拜帖,觉得有些莫名,想了想,还是请人进来。

  远远的,只看到夏侯至背影,朱兰奴是第一回见他暗道果真清绝,款款走来,敛裙施了一礼:“夏侯太常,冒昧打扰,还请多包涵。我这次前来,不为别的事。”

  她从袖管中掏出一方帕子,折叠有序,一角一角拈开,露出折断的两截金钗。夏侯至当即认出来了,这是当年桓行简下的聘礼,他错愕不已,朱兰奴瞄着他神情变化,缓缓说:

  “想必太常知道我的事,不瞒太常,自嫁入桓家我无一日不惶恐。久闻夏侯姊姊嘉名,可是听人说她走的蹊跷,趁桓行简跟太傅南下伐王凌,我去了画室,找到这么样东西,怕是姊姊的,特来物归原主。”

  夏侯至握着金钗,眼前一晃,仿佛又看到彼时几个少女嬉笑着把仙鹤围住,闹着让清商来画。很快,朱兰奴的声音将幻境化去:

  “太常不知,姊姊去后,她的几个贴身婢子在府里没待多久便被逐出了府不知所终,我私下打听,竟是音信全无。”

  所有的话都说得模棱两可,朱兰奴暗笑,见他凝滞,紧跟着幽幽一叹:“我为太常伤怀,夏侯一脉,本为宗室,不知为国立下多少汗马功劳,若是连自家骨肉都护不住了,恐怕,太极殿更护不住。只是不知道,到头来太常能不能护得住自己呢?”

  说完,又施了一礼,不管夏侯至是个什么表情,她噙笑从后苑出来,放眼一看,东南角开了成片的兰花,信步走上前,折了两朵,嗤道:“将败之家,花开得再好有什么用?”直把脑袋摇了又摇,脚碾上去,“君子如兰,你要是真有骨气跟他斗一斗啊!”

  朱兰奴心情愉快地从夏侯府里出来了,那两朵花,最终被她半道上打帘随手一丢,成了街上行人脚底烂泥。

  出征这日,夏侯至主持军礼,祭天告庙,建牙树旗,太极殿高台上桓行简一身戎装,身为都督中外诸军事的最高统帅在军鼓大作之后,将佩剑一解,转交给了桓行懋。

  噌地拔剑在手,底下数以万计的眼睛迅速把目光集中到了桓行懋身上。

  “今吴贼嚣张于东南,长堤侵境,奇耻大辱!今日出征不雪前耻,誓不还乡!”

  铿锵的誓词一说,底下如林的长矛刀戟高高跃起,呼啸声排山倒海涌来,夏侯至落寞而平静地看着那一张张兴奋的面孔,随后,微微一转,视线里的桓行简只给他一尊孤峙侧颜,骨骼尖利。似有感觉,桓行简回眸,两人视线冷不防撞到一处,旋即分开,各自沉寂。

  虽已入冬,誓师的天气极好。大军如黑色羽翼般滑翔出洛阳城,朝东南方向前进。

  此一战,王昶毌纯两部算是偏师,只为拖住东吴上游。主力在胡遵一部,洛阳中军一出发,他这边带兵同诸葛诞两人在寿春集结。

  临行前,桓行简对诸葛诞的部署稍作了调整,并未按他先前谏言遣一支精锐部队攻打濡须八宝山上新修的两城,而是命步骑七万悉数直压上东兴堤。

  东兴的长堤横于巢湖长江之间,此间地形复杂,不利于大军展开,胡遵带着先锋打头阵赶到时,立刻命人架上浮桥,准备渡河登堤。

  冬风烈烈,寒意浸骨,头顶的天乌沉沉得发黑,枯塘里的芦苇被风抽折得倾腰叩地,空气湿冷,北方的洛阳大军来到此地互相开起了玩笑,这滋味的确还不如洛阳。

  架浮桥时,胡遵不忘修书遣还洛阳。桓行简人几乎就住在了公府,嘉柔也被接来,两人白日里并不碰面,每每到万籁俱寂,他回后院,同嘉柔一道用饭闲话,不过倒头就睡。

  天气渐寒,辟出了暖阁,嘉柔托腮守着熏笼细细致致地翻着衣裳,袅袅幽香,随着一双手上下的动作蔓延开来。桓行简人在案前,还是那个盘腿的模样,就着烛光看军务,室内安静极了。

  左眼很快酸疼不已,中途,他不得不停下来轻捏太阳穴,等嘉柔无意探过去,看到的正是他通红的眼滴血般亘在那儿。

  “大将军,别看了。”嘉柔心里惊了下,“这样没日没夜地熬,大将军人也不是铁打的。”忙到明间用热水浸透手巾,给他敷上,桓行简便捂着眼,朝后一倚,命嘉柔读给他听。

  她嗓音柔细,莺声沥沥,桓行简听得昏昏欲睡,头疼道:“你声音抬高些,又不是让你唱歌,这般婉转做什么?”

  嘉柔忿忿不平:“我声音本就这样。”虽这样说,清清嗓子,大声读了起来。

  直读到嗓子略哑,她把书简一合,又过去剪了剪灯花,刚亮堂一瞬,外头石苞风风火火不经通传就跑了进来,携着一股寒气,险些把烛火扑灭。

  顾不上避嫌,石苞把信一呈:“胡将军的加急。”

  桓行简精神一激,立刻坐起,把手巾丢到一旁,显然是嫌念的慢,自己撕了火漆,那边,嘉柔早极有眼色也习以为常地捧着烛台靠近了。

  “胡遵动作不慢,已经造好浮桥率先锋登上东兴堤,就地扎营了。”桓行简一口气看完,微微透口气,透到一半,那双眼倏地又紧了紧,看他脸色不好,石苞跟嘉柔两个大气也不敢出,都把目光锁在他身上。

  一室沉静,唯有烛火偶尔爆出一声响来,他忽把信反手扣在案上,从榻上下来,后院这房里也挂上了舆图,一个人观摩半晌,心事重重。

  “浮桥虽便捷,”他眉头不觉拧起,“易进难退,东关地形险峻若只靠一道浮桥……”随即转身,提笔给胡遵写回函,交给石苞时,道,“要快!”

  等石苞离开,桓行简更是睡意全无,嘉柔忍不住劝道:“大将军,前方有那么多的将士,自会随机应变,你不要太忧心了。”

  桓行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让嘉柔把案头收拾干净,命她先歇息去。嘉柔见他又埋首案中,这才悄悄坐到镜前,将一个十分精巧的雕花匣盒打开,夹层里,朱兰奴的那封书函安然不动。

  她出神半晌,又默默推了进去。

  殊不知,这一连串动作被桓行简看在眼中,待她睡去,他将匣盒拈到手中,偏头看了看,很快找到诀窍,待看完那封信不动声色原样放了进去。

  一撩帐子,嘉柔熟睡的面庞恬静祥和,一头乌泱泱的青丝堆的面庞洁白似玉。桓行简无声注视她半晌,柔情顿散,薄唇忽勾出极淡薄的一缕笑意,手松开,纱帐又隔断了两人。

  东关堤上,营帐扎好,这个时令天气简直见鬼,又是打雷又是刮风,眼见夜色跟泼了汪陈墨似的,借着帐缝里的光,有人忽高呼一声“下雪啦!”

  一片片晶莹的雪花无声落下,几个裨将出来看,笑骂道:“真他娘的怪,打雷下雪,淮南是不是地邪?”

  人群里爆出哈哈大笑,心下十分放松,胡遵人在帐子里端坐,摆摆手:“去,让人送酒进来,诸位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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