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云上
最后，梅香决定，带着明朗一起去，让叶氏在家里看着两个小的，叶氏拗不过女儿，只得同意了。
这天早上，天边刚有一丝亮光的时候，梅香和明朗已经吃完了一大碗鸡蛋炒饭，喝了些热水，又上了一趟茅房，一人拎着一篮子鸡蛋就出门了。
叶氏嘱咐梅香，“半上午的时候，去油饼摊子那里买几张饼，你和明朗一人吃两张，剩下的给明盛和兰香带回来。到镇上不要和人家起争执，卖多少算多少。”
梅香一边答应，一边出门去了。拎着鸡蛋走路要格外小心，若是不小心磕了碰了，一篮子鸡蛋就全部毁了。
姐弟两个走了有四五里路远，梅香见明朗那一篮子鸡蛋在两只手里换来换去，就知道他大概是累了。她要把明朗手里的鸡蛋接了过来，明朗不同意。
梅香笑道，“你还小呢，别累坏了身子。我一只手拎一个篮子不用歪着身子，还舒服一些。你先歇一歇，等快到镇上的时候再给你。”
明朗这才把篮子给了她，姐弟两个快步往前走，很快就到了镇上。
夏天天亮的早，赶集的人来的也早，卖东西的人要来的更早一些才行。姐弟两个刚到的时候，街上已经有不少人了，要紧地方的摊位都没了。
梅香以前也没到镇上来卖过东西，没有找摊位的经验。
韩敬平在的时候，韩家油坊大多数时候都是等人上门，绝大部分人家都是用菜籽换油，只有一些家境富裕的人家用钱买，家里每年能能赚下好几大车油菜籽和一万多个铜钱。
平日里韩敬平有时候也会到镇上来卖油，但两个集才来一次，一次挑个百八十斤油，能卖个七七八八，他一个人就可以忙活得过来，故而从来没带过叶氏和孩子们。
等到快过年的时候，韩敬平会把大部分油菜籽卖了，再多打几缸油，逢集上街卖，背集在家等顾客，一年也能净赚个约莫二十两银子，且家里吃油也不用担心。
叶氏嘱咐梅香要找个不太热闹也不太僻静的地方卖，一文钱两个，若是有人来收摊位钱，看人家给多少，跟着给就是了。
梅香带着弟弟一路走过去，发现有一些边缘地带还有空隙，但梅香想找个好地方。
走了一程之后，梅香忽然听得有人叫她，“韩大妹妹。”
梅香一扭头，发现卖豆腐的黄茂林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他手里还拿着两张饼，问梅香，“大妹妹来做甚的？”
梅香笑了，“黄大哥好，我家里鸡蛋太多了，我阿娘让我来把鸡蛋卖了，我和弟弟正在找地方呢。”
黄茂林咬了一口饼，听见梅香这样说，忍不住又笑了，“大妹妹，亏得我问你一句，不然你今儿鸡蛋可是卖不完了。如今街上好摊位都是有主的，只有那清冷的地方随意摆。我旁边卖豆芽的今儿家里有喜事没来，上个集托我把摊位转租了，多少随我定，你要不要去那里？那地方人多，要不了多久都能卖完了。”
梅香瞬间眼睛亮了，“那，黄大哥能租给我吗？一天多少钱？”
黄茂林想了想，对梅香说道，“大妹妹，你这鸡蛋怎么卖的？”
梅香回道，“我们按个卖的，一文钱两个。”
黄茂林点了点头，“大妹妹，你在清冷的地方也能把鸡蛋卖个七七八八，但一来费时间，二来，因你地方不好，怕卖到一半人家就杀价杀的厉害。我把豆芽摊位租给你，你给两文钱吧，卖豆芽的张老爹说了，只要不低于两文钱就可以。他这摊位是按月租的，一个月九十文钱呢。”
梅香想了想，若到清冷的地方卖，真不一定能卖完，再拎回去不划算，租！
她立刻笑道，“那就有劳黄大哥了。”
黄茂林笑着往前走，“你们跟我来，你们吃早饭了没？这是你弟弟呀？”
梅香忙回答，“我们都吃过了，黄大哥每回来都没吃早饭吗？这是我大弟弟，叫明朗。”
明朗忙叫了声黄大哥，黄茂林冲他笑了笑。
黄茂林不想说自己家里的事情，“我来的早，等不及家里的早饭，每回都是买两张饼吃。你弟弟这样小就知道操心家事，是个好孩子。”
三个人到了黄茂林的摊子，黄家的豆腐摊位置不错，虽然不是菜场的正中心，但大部分赶集的人都会从这里过。
黄茂林对梅香说道，“大妹妹把篮子放下，也不用吆喝，你们只管坐在这里，保准一会子就会有人来买。如今各家都攒有不少鸡蛋，每个集都会有不少人来卖鸡蛋，价格上不去，论个卖都是一文钱两个。你们年纪小，若有人杀价，别轻易答应了。”
梅香笑道，“多谢黄大哥指点，我家里母鸡时常吃油渣饼，一天至少都能下个一个蛋，攒的多了，我阿娘怕放坏了哩。”
黄茂林还没回答她，就有人来买豆腐，他立刻冲梅香笑了一下，就招呼客人去了。
姐弟两把小马扎打开，都坐下了，等客人上门。
梅香怕弟弟一个读书郎害羞，让明朗坐到她后面去。
明朗不干，“姐姐，我又不偷又不抢，不怕。”
等了一会子后，果真有人来问。行情价都是一文钱两个，梅香家的鸡蛋干干净净的，上面没有一丝鸡毛和一个鸡粪点，有一些镇上讲究的大娘们都喜欢。
半个时辰之后，梅香卖掉了一百三十多个鸡蛋，得了六十几文钱。她拿出四文钱给明朗，让他去买八张油饼。
明朗去买饼的功夫，黄茂林正好没客人，坐在一边跟梅香拉闲话。
“大妹妹，你这是头一回上街卖东西？”
“是呢，往常都是我阿爹来卖油的时候顺道就把鸡蛋卖了。”
“韩老板以前卖油也有固定的地方，后来没有续交租子，就被人家转租了，那地方也不错的。”
梅香沉默了一下，又笑问，“黄大哥你卖豆腐多久了？”
黄茂林眯起眼睛笑了笑，“我也就去年开始的，头先是跟着我阿爹一起卖，今年才开始一个人守摊子。”
梅香惊讶道，“我看黄大哥你老道的很，还以为你卖了好多年呢。”
黄茂林谦虚道，“嗨，我都是跟着我阿爹学的。倒是大妹妹你，没人教也能自己摸索着干。我看你刚才有模有样的，还以为你跟着韩老板学过呢。”
梅香闷声说道，“我阿爹不让我学这个，就让我在家绣花。”
黄茂林不好说别人家教养孩子的事情，只得劝慰她，“各家父母教孩子总是有些不大一样，不过都是为了孩子好。”
梅香不再说话，把篮子里的鸡蛋又整理了整理。
黄茂林试探着问了一下，“大妹妹，上回那个穿长衫的小哥是谁？我也挨了他一句训哩。”
梅香忙道歉，“真是不好意思黄大哥，他近来遇到不顺的事情，火气大了些，黄大哥别跟他计较。”
黄茂林见梅香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也不再追问，“我倒无事，反正我也不认得他。若他是妹妹家的亲戚就无妨，我还以为是找事的呢。”
梅香笑了笑，“谢过黄大哥关心，我无事的。”
两个人正说着，明朗买完饼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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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送人情拜访先生
镇上的油饼里头包了韭菜鸡蛋，用油煎熟的，香的很，一文钱两张。乡下人家家常谁家也不能总是用油煎饼吃，且里头还是鸡蛋馅儿的，又费油又费鸡蛋。
只有大人上街的时候，会花两文钱买几张饼，带回家给年龄小的孩子们解解馋。每回逢集市，各个村口都能看到一群小娃儿蹲守在那里，若看家自家父母回来了，老远就撵过来了。你以为他们想和父母亲香？错了，他们的眼睛只盯着父母手里的篮子，看看里头是否有好吃的。
油饼也行、油条也行，乡下人家的伙食整日少油无盐，如梅香家这样并不缺油水的人家，几个孩子也喜欢吃这些，更别说那些整日“灶门口撒糠头、筷子挑香油”的俭省人家了，孩子们若能有两块油炸或油煎的吃食，别提多高兴了，谁还管会不会吃坏了肚子呢，先吃到嘴再说。
韩敬平因家底丰厚，并不如别人家那样刻薄闺女，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梅香姐妹两个每回都能和兄弟们一起吃。故而梅香买饼，每回都要买个五六张。她又想着今儿承了黄茂林的情，看他早上吃的也是那样的油饼，但他只吃了两张，定然是没吃饱，故而让明朗多买了几张。
等明朗买回了饼之后，梅香立刻拿出两张，用纸包了送给黄茂林，“黄大哥，得亏您给我找的这个好地方，不然我和弟弟要苦等一上午了。离晌午饭还早呢，大哥吃两块饼垫一垫。”
黄茂林仍旧用他那招牌温暖笑容看向梅香，“大妹妹，我这原不过是受人之托，还收了你的钱呢，倒偏劳你的饼了。”
梅香笑了，“上回您还送我一碗豆腐渣呢，我买了八张饼，还有好多，您别客气。”
黄茂林听她这样说，不好意思笑了笑，伸出双手接过了饼，趁着热乎立时就吃了起来。
梅香又给明朗两张，自己只吃了一张，剩下的三张饼用油纸包好，又用帕子包起来，放在了篮子底下。梅香想着自己一个姑娘家家的，当街吃东西不大好，故而趁着没人的时候快速吃了。
吃过了饼之后，梅香继续等客人来问价钱。果如黄茂林所言，不管是豆腐还是鸡蛋，都是卖头不卖尾，过了一会子后，好几个妇人都让梅香两文钱五个卖给她们，梅香一一拒绝。
梅香不愿意降价，后头就卖的更慢了。
又等了近一个时辰，快要罢集了，梅香篮子里还有二十多个鸡蛋，黄茂林的豆腐卖的就剩个七八斤的样子。
梅香有些发急，若要降价，两文钱五个，实在太贱了，还不如留在家里做咸蛋。
黄茂林问梅香，“大妹妹，你这最后几个，不能再僵着了。我这些豆腐，怕是也要送出去一二斤。”
梅香想了想，对黄茂林说道，“黄大哥，今儿多谢你帮我找的摊子，这是两文钱摊位费，有劳您了。我这二十多个不卖了，镇上有家要紧的亲戚，索性我都拿去送人情算了。”
黄茂林接过钱，“能送人情最好了，总比贱卖了好。下回妹妹要是还来，只管来找我，我认识巡街的张大哥，总能帮你找个好地方。你们年纪小，若是在那些野地方卖，怕要被人欺负呢。”
梅香笑了，“我晓得了，多谢黄大哥了。那您先忙着，我带我弟弟先走了。”
梅香说完，提着篮子带着明朗就要走，黄茂林又叫住她。
梅香疑惑地看向他，黄茂林从案板底下掏出个碗，里头还是一碗豆腐渣，“妹妹拿回去，和着辣椒炒，也是一碗菜。上回妹妹不是说家里弟弟喜欢吃，我家里这个多得很，不值钱。”
明朗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喜欢吃豆腐渣的事情，如今连卖豆腐的都知道了。
梅香见弟弟脸红了，笑着接下了，“多谢黄大哥，我自己也喜欢吃呢，等明儿您去卖豆腐，我再把碗还给您。”
别过黄茂林，姐弟两走出了好远后，明朗忙问，“姐姐，这鸡蛋要送给谁？咱们在镇上没有亲戚呀。”
梅香问明朗，“你如今在家里自己读书，明年阿爹满了周年才能去学堂呢，但也不能和秦先生家断了来往。咱们去你先生家里拜访，把这二十多个鸡蛋送给他。”
明朗听姐姐这样说，也觉得有道理，不再说话。
姐弟两个到了秦先生家门口，先叫了门，来应门的是秦太太。
明朗拱手行礼，“见过师母。”
秦太太笑道，“明朗来啦，进屋坐。”
梅香也按着叶氏以前教她的，给秦太太墩身行礼，笑道，“秦太太好，我是明朗的姐姐梅香。今儿我和弟弟来街上卖鸡蛋，往常有劳秦太太照顾我弟弟们。这几个鸡蛋您莫嫌弃，拿回去做两盘子菜也使得。”
说完，梅香就把她手里的篮子提手放到秦太太手里。
秦太太是个温和的妇人，忙道，“你们小孩子家家的，跑这么远来卖鸡蛋，我怎能要你们的东西，快进屋坐。”
梅香摇头，“太太，我们身上有重孝，就不进去了。”
明朗也道，“请师母代我向先生问好。”
秦太太知道韩家的事情，见姐弟两个心诚，也不好拒绝，“你们且等一等，我把篮子给你们。”
说完，秦太太进屋去了。
过一会子，秦太太把篮子拿了出来，里头用纸包了几个包子，“这是我才蒸好的肉包子，你们忙一上午也累了，拿着路上吃，先喝两口热水。”
秦太太先把篮子放到梅香手里，又把一大茶碗热茶递给了梅香。
梅香接过茶碗，“谢过太太，我们正好口渴了呢。”
梅香先喝了两口，又把碗递给明朗，明朗把剩下的都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