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附耳卿卿
云初敛了敛眉,沉默了片刻才道:“奴婢愚钝,只觉得身为女子有诸多的身不由己。该不该嫁与想不想嫁,想必即使身为一国公主,也是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这话说得怆然,左虞侧眼看了她好一会儿,若有所思的收拢手臂把她固定在怀里,紧到她微微挣扎的时候,才揉了揉她的头发:“只要你好好跟着爷,爷便绝不会让你如同那云江公主一样。爷是这南府的天,谁也便骑不到你头上去,即使哪日回了京,爷也准你踩在肩膀上,横着走。”
云初听得又想哭又想笑,还没明白这两种情绪哪个占了上风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冒了出来,附在左虞耳边说了什么。
左虞冷笑一声:“不用拦,让他来。”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嘚嘚”的马蹄声,云初扭过身子看去,正好对上云衡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那双眼睛在看到云初之后,蓦然沉了下来,迸发出了强烈的恼怒。
云衡马鞭一挥,直直往云初而去,欲把这个不省心的丫头卷到身边来。他的鞭子虽快,却快不过左虞,左虞早在他有动作的时候,便把云初往身后一护,抽出腰上挂着的剑,迅速与那来势汹汹的鞭子缠斗到一处去。
两人上次见面,皆是彬彬有礼的相互试探,而今天,两人皆不相让,一幅不是我死就是你活的架势。
云衡的鞭子形如闪电,快得让人猝不及防,眨眼间便呼啸而至,左虞崩着长剑,借着弓起之时顺力一弹,剑身如同长了眼般,灵活的穿插在鞭子卷起的空花中。他的剑极锋利,须发可断,但云衡的鞭子也不是吃素的,两件武器紧紧制衡缠绕,一时间难分伯仲。
云初站在旁边脸色煞白,眼睛中蓄满了泪,看向云衡的视线里布满了祈求。
云衡冷眼瞥过,彻底忽视,手上加重了力道往回收鞭,欲把左虞拖缠过来,却不料左虞忽得放了手,云衡来不及收力生生后退几步,那鞭子扬在空中同长剑飞舞,左虞闪电般腾空而起,徒身近前重重的往他胸前递去一脚。
伸手接住剑的时候,身后的鞭子抓住机会攀附而上,背上瞬间一片火辣,他定了定身子,目带嘲讽:“不知云衡公子此时来我南岐有何贵干?”
两人过了几招,身形皆有些狼狈,云衡嘴角溢出一丝血,左虞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云衡擦了擦嘴角,言语中尽是狠戾:“自然是因为左世子还欠着我一样宝贝,你存心藏着不让我找到,也就别怪我今日来寻。只是宝贝物归原主之后,你这条命还在不在,可就由不得你了。”
左虞没理会云衡的挑衅之言:“由不得我?那是由谁,由你,还是由岷行的人?”
他看了看天色,复又狂妄道:“索性还有些时间,不如你同本世子说说,我藏了你的什么宝贝,也好叫我开开眼,藏得更深些。”
云衡的神色晦暗不明,目光落在左虞身后的云初身上,云初淌了满脸的泪,眼中的哀求是从未有过的浓烈,灼伤了云衡的心。
他滚了滚喉咙,攒足了内力,轻蔑道:“你不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正常更新了,可继续追。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与关心,感恩使我词汇匮乏,你们懂就好。
第38章
气氛已然剑拔弩张。
在云初的料想里, 若是今天失了云衡的约, 他大抵会先离开日后再寻机会把自己带走,却没想到他能一路追过来,对左虞的行踪了如指掌,她现在的心情有如头顶越来越烈的太阳, 在云衡和左虞之间剧烈拉扯,唯一让她有一丝抚慰的——云衡读懂了她的请求, 自己在左虞面前,还是那个南府的婢女。
即使两方终有一日撕破了脸, 她在他心中, 也只是一个婢女,而不是已为敌对的公主。
云衡带来的人已经把左虞团团围住, 他孑然一人站在云初身后, 神色还是那般的不可一世。
突然闯入耳朵的铃铛声让林子里的人不由得动了动步子——云江送亲的队伍到了, 与此同时,地面上一阵浑厚的动地抖动——岷行迎亲的队伍也即将到达。
云衡看着计划之外的不速之客, 脸上是欲除之而后快的杀伐。若不是今日左虞摸到这里, 此时他早已带着云初快马回了云江, 而那个时候,花轿也到了岷行, 即使明越发现新娘被掉了包,也为时已晚失了先发制人的时机。
四周的动静清晰入耳,两人各怀鬼胎。
左虞心情好了些,他抱臂懒懒道:“云大公子, 你若是再不让路,我的人可就沉不住气了,新娘子还没到岷行人手里呢,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可全是你的问题了,三思呀。”
云衡坐在马上,一双眼睛在须臾间闪过万千情绪,他定定的看了云初一会儿,指挥手下的人放行。
左虞击掌称赞:“这才对嘛。”他回望着云衡,两方较量暂歇,头也没回冲身后的人道:“阿眠,我们走。”
走出十几步开外,他又停了下来,回过头对着云江的方向,蓦然一笑,用云衡听得见的声音别有深意道:“早闻云大公子待云江公主如亲妹,妹妹出嫁之日,云大公子......你的行踪着实令人费解。”
云初跟着左虞,在云衡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离开人群,穿过几排树之后,云衡的目光依然牢牢的粘在她的背上,那是失望与谴责。
左虞带着她七拐八拐的连续穿了几个林了才停了下来,此时云初已然辨认不清人在何方,只能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慢慢的,眼前出现了穿着南府统一服饰的军士,这些人来时都是与她一路的,云初自然不陌生,恍然原来左虞竟把后备兵力藏这么远,若是刚刚云衡对他真的出手的话,他岂不是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心里想的话一不小心说了出来,左虞回头冲她一笑,在她还没琢磨出那笑里的深意的时候,他拉着她蹲了下来,拨开眼前茂密的树叶,示意她往前方看。
这一看她才发现,现在这个藏后备军的地方,离那块石台竟然十分的近!
石台在平地之上,而她们现在的位置则是在石台右边的丘陵沟壑中,以俯视的姿态,把底下的情况尽收眼底,若是真遇到什么不测,这些南府军定然会不顾一切的冲下去,自上而下,自外而内的以包饺子的姿态将云衡一行人尽数绞杀。
左虞正集中精神看底下的“迎亲”,一侧头发现云初的脸色比先前更苍白,把人拉得近了些,细细看了她半晌,蹙了蹙眉头:“怪我,早知你胆子如此小就不带你来了,我差人把你送回去。”
“不!”
云初微微躲避他的视线,埋下头去环住身子,声音有些缥缈:“世子有勇有谋,是不是对非我族类之人,皆会赶尽杀绝?”
她现在后悔了,若不是因一己之私,局面便不会像现在这样,她虽与云衡不睦,可他毕竟是兄长,又一心为了云江,如果今日当真命丧左虞之手,她便是赔上这条命也无济于事。
云初给左虞的印象,一直是娇俏中带着似水的温柔,而这份温柔又与众不同,充满了女儿家的狡黠与灵动,她今日这般单刀直入的犀利言语,让他一时愣在那里,竟不知作何回答。
这短短的一瞬,两方人马已然汇合,山底下一片喜庆的红色,犹可见那顶佐以赤金红绡打造的喜轿慢慢停稳,明越意气风发的催马上前接收云江的礼奏,双方一派愉悦详和。
左虞来不及回答云初问题,伸手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弓箭,迅速拉弓,羽箭“嗖”的一声穿出树林。搭弓射箭几乎是在一瞬间,快得云初根本没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眼看着剑即将穿轿而过,她的眼睛抑制不住的喷涌而出,死死的揪住左虞的袖子,颤抖道:“你疯了!那里面可是云江公主......你这个刽子手!”
分明是艳阳天,她却觉得周身被一眼望不到头的冰天雪地围剿,那种冷,就如同她喜欢的人,亲手用锋利的箭头刺穿她的心脏,而她,既是那个死了的人,又是一个行尸走肉的旁观者。
与她有同一种想法的人,远远不止她一个。
明越与云衡都不是泛泛之辈,发现有人偷袭之后,立时便展开了防护,两方人马都竭力保护轿中的新娘,喜轿已然危险,索性用刀劈开了了事,一声裂响,喜轿碎开,里面的新娘被这一番变故吓得魂魄出窍,摔倒匍匐在地上,而头上的盖头在这场混乱中不知所踪。
露出了一张梨花带雨的娇颜,极美,却与云初大相径庭。
山下陡然间静了下来,云江送亲的人,个个脸色煞白,而岷行迎亲的人——明越,在看到新娘的脸的时候,冷笑和讥讽已经遮都遮不住了。
左虞满意的看着这一出闹剧,虽然过程与预想的不太一样,好在效果如出一辙。
他甚至忘记了云初刚刚的反常,心情极好的问道:“你猜猜,接下来咱们有什么戏看?”
云初看着那个狼狈爬在地上的女子,不知是该为自己还是为她感到悲哀,再次领教到了左虞的心机,她疲惫道:“你早就知道那轿子里的人不是云江公主。”
她的话里是肯定。
左虞道:“没有很早,也就是刚刚才知道的。”
他把弓箭收起来,继续道:“云衡很宝贝这个妹妹,先不说会不会真的让她去联姻,就算真的会,那他也应该是随着送亲队伍一同出现确保路上没有任何意外,而不是早早的就出现在这里,以一幅局外人的姿态。”
底下有人在找那支箭,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棵树的枝桠中发现了残影,那剑穿透力十足,可射出的高度却高了喜轿好几寸,明显不是为了取人性命。
云衡拿过那支箭,似有所感的抬头扫了一眼,劈手把箭折断,好一个挑拨离间,还是小瞧了他。
第39章
“好得很呐, 李代桃僵, 滥竽充数,这就是你们云江的诚意?”
本以为娶的是个貌美无双的王室女,谁知到头来竟是个不知姓名的无名女,乍然被摆了一道, 明越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他当时赴约的时候就觉得奇怪, 数次与云衡的谈判都以让云初联姻而失败,这样一个石头一样的人, 怎么就突然改了性子, 愿意把云初嫁给他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两国下定之时, 按照礼数, 双方都可以要求一样新郎或新娘的私密物品做为交换, 明越要求的,便是传闻中清冷无双的云江公主——云初的画像。
他等着云衡给他一个交待。
可惜云衡并未想过给他什么交待, 事已至此, 多说已无用。
他垂目看向地上那个狼狈羸弱的女子, 握紧了手里的长鞭,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 只听得一声尖锐的惨叫,本就狼狈不堪的女子身上多了一条醒目的血痕。
云衡的长鞭长期积威,沾染过后人血数不胜数,即使是左虞, 想要全身而退也不太容易,更别提一个手无缚鸡之边的弱女子,火红的嫁衣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在外面的伤痕一瞬间涌出了鲜红的血液。
高处的左虞开始和云初算账:“刚刚我没听错的话,你说爷是刽子手?”
他斜眼望她,极其不满的冷哼了一声,意有所指:“真正的刽子手在下面杀人。”
云初对他这种不知悔悟反倒打一耙的作风实在是恨得彻底,说话的语气越发重了起来,尖锐针锋相对:“若不是你那一箭,她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是,你确实没有杀她,但你这种做法,与凌迟她有何区别!”
“什么权谋、利益,你们男人想要得到这些满足你们的野心,到头来却得牵连无辜的女人进来,踩着她们的尸体一步一步登上高位......我真是傻,怎么会以为只要安安静静偏安一隅找个靠山就会远离这些尔虞我诈的欺瞒......到头来还是自欺欺人罢了。”
云初情绪失控,渐渐的口不择言起来,犀利如刀的话一句一句的往外蹦,刀刀插进自己的身体再刺伤身旁的左虞。
左虞听她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终于明白了自己在云初心目中的样子,原来就是一个只醉心于权势而不择手段的暴虐之徒,气得心跳都停了停。
他恨恨的揉了一把她的头发,直到把一个齐整明媚的云初揉成一个村姑疯婆子般的女人,才稍微泄了气儿,合着自己刚刚在底下严严实实的护着她的举动全都是做戏?
云初被揉得一阵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消停了,又看见了自己乱糟糟的秀发,脸上的神情悲壮到让左虞怀疑若是有条江在眼前,她可以毫不犹豫的一头跳进去赴死。
左虞看她这幅样子,前一刻越烧越旺的火苗,突然间就灭了,他捏了一把她的脸,笑骂:“爷算是看透你了,你就是个小白眼狼!”
云初偏头躲过左虞的触碰,低低问:“你能救她一命吗?”
“不能。”
见她又抖了抖,终是耐下心来解释道:“云衡是谁,他在云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会随便就拉个人上花轿。”
他继续同她分析:“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女子定然是某一方面极其出众才会被云衡选中代替他那个公主妹妹,你若是担心她,倒不如担心一下那个傻子一样的明越,从头至尾被云衡算计,不过,傻人也有傻福,至少还能娶个貌美的媳妇儿。”
云初看过去,那个女子身上又多了几道鞭痕,胸前、腰上、大腿,还有背后,鲜红的嫁衣已成丝绦,凄艳无比。
云衡一鞭抽完会间隔一会儿,在旁人看来,就如同刑场上最狠的刽子手,一刀一刀磋磨总也不肯给人个痛快。
云初仿佛从未认识过他。
左虞却看得津津有味,云衡年纪轻轻在云江有此地位并不是全无道理的,一计不成立时便能想出下一计,生生的扭转形势,是个人物。瞧瞧地上那女子蹙眉抽泣的风情,还有鞭子抽到的那几处身体,雪白的身段与肌肤无一不是露得恰到好处,若是有个怜香惜玉的男人那就大功告成了。
“住手!”
明越当了这一会儿的看客,明白云衡这是要处理这个女人向他示好了,反正云江公主他是迟早都要娶的,倒也不急这一时,反倒是这个女人绝望中向他投来的求救眼神,看一眼便挥之不去。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这句话,云衡收住自己即将出手的动作,调转马头静静的与明越对视,等他接下来的话。
明越见众人的眼光都看向他,不自在的轻咳一声:“这女子虽然有罪,可也不罪不致死,云衡兄也不必赶尽杀绝吧。”
云衡要的不是这句话,只当没听到,旁若无人的继续用刑。
地上的女子见那沾着血的鞭子又高高的扬了起来,咬牙忍着全身的疼,拖着身子往明越的马边挪动,身下是嫣红的血,仰头虚弱道:“二皇子,求求你救救奴婢。”
这句话生了效,明越抽刀让云衡的动作偏离了方向,发令道:“论起来,这女子确已算是我的人,云衡兄这般未免太过了些。”
云衡的视线在明越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做了一揖:“二皇子见谅,既如此,还请二皇子莫在此逗留,尽快把我云江的公主迎回岷行,以免误了吉时。”
身后有礼官悄声议论那女子的身份,力劝明越三思,却听得明越转头一声怒骂:“我要个女人竟也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话音一落,立时有人把那女子扶上了岷行的车马。
看完这场戏,左虞戏谑道:“满意了?”
云初神色恍然。
转眼间,石台处汇集的两拨人各自返程,不一会儿,这处又恢复了初始的静谧。
左虞提溜着云初站起身来:“回府。”
哪知没走出两步,突然有人满身是血的冲了上来,急急禀告:“世子爷,咱们在山底下埋伏的人被发现了,岷行和云江两方的人马合力围剿我们,马上就上山来了,属下护送您赶紧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