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 第47章

作者:樱桃糕 标签: 爽文 甜文 强强 古代言情

  谢庸松一松肩膀。

  周祈清清嗓子:“看谢少卿搬着这牡丹花儿,我想起两句诗来。”花妖传奇自然是不能说的,周祈顺嘴扯别的。

  “哦?说来听听。”谢庸淡淡地道。

  周祈不学无术,肚子里一共没有几首存货,自己作就更不能了,扭头看谢庸,拿出最有名的来塞责:“‘名花倾国两相欢’……”

  谢庸板起面孔。

  周祈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开始有些尴尬,但看他即便不悦也好看的脸,又不由得笑起来,李太白这一句很切题啊,啧啧……好一个冷美人!

  周祈干脆越发耍起了无赖:“我还会旁的呢,‘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周祈!”

  周祈停住嘴,笑眯眯地看着他。

  谢庸看看她,过了半晌,轻声责备道:“小娘子家,怎能如此贫嘴。”

  周祈挑起眉毛,看看谢庸,没说什么,反而吹起口哨儿来。

  谢庸细听,虽荒腔走板,却也能听出就是刚才的《清平调》!

  看她那街头小儿一般无赖的样子,谢庸到底无奈地笑了。

  到了家门口儿,谢庸才知道这花儿是给自己家买的。

  抱着两盆可抵她半月薪俸的花,谢庸想了想,问周祈:“周将军前阵子说丰鱼楼请客,不知道还做不做数?”

  周祈:“……”

  “某知道将军是言必信,行必果的君子……”

  周祈咬咬牙:“行!明日中午丰鱼楼,叫上小崔。”

  谢庸轻笑:“多谢。”

  然而周祈到底没请这顿饭,南边青龙坊旁出事了,一个亥支的兄弟来报,一只野狗叼着一块新鲜带肉的人骨。

第61章 穷街陋巷

  周祈拿着从狗嘴里抢出来的肉骨头, 翻来覆去地看。

  能看出来, 这是一段上臂骨,骨头上还残存一点破破烂烂的皮肉,皮肉有弹性,虽脏污得厉害,却也能看出肤质颇为细腻;骨头上端断口整齐,是利刃留下的痕迹。周祈把这段骨头与自己胳膊比一比,差不多长。

  只这样一段残骨, 实在看不出什么,周祈放下它,等仵作来验。

  “那狗呢?”周祈问。

  亥支负责这一片儿的叫冯七郎。因周祈随和, 兄弟们在她面前都不拘束:“老大,那毁尸犯们跑得太快了, 转眼就四散没影儿了。怎么?还得治它们的罪吗?”

  周祈没什么威严地瞪他一眼:“找狗是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剩下的尸骨。”

  冯七郎满脸难色:“这可不容易, 这附近尽是野狗, 街曲里,山坡子上,曲江边儿,树林子里,一群一伙的到处乱窜。我认人还行,认狗……”

  周祈存着点万幸,亥支的人多少都有点功夫,夺这骨头时, 兴许顺便逮住了那狗,如今看来只得作罢。

  冯七郎是在青龙坊、敦化坊中间的大街上发现这尸骨的。这里属万年县,在长安城最东南,紧挨着曲江池。虽然节庆时曲江繁华热闹,江边儿又有皇帝的芙蓉园和几处贵人别业,但这东南诸坊其实很是闲僻。

  这最靠南的三排里坊被称为“围外地”,住户稀少,且住的多是贫民,并不比朱雀大街那边长安县的西南诸坊好。

  长安城东高西低,有原有坡,这附近就有个坡子,绵延于青龙、敦化旁边儿的立政坊、修政坊中,坡上少人家,又有杂树林。

  带了陈小六等常驻兴庆宫的来,干支卫亥支本在东南诸坊的还有几个人,周祈把他们都撒出去,一边查找失踪人口,一边查看附近的山坡子、小树林等地方,至于查看曲江边儿大片的园子林子,就不是周祈这点人能干完的活儿了。

  周祈这边还没得到什么消息,崔熠和谢庸便到了,同来的还有大理寺仵作吴怀仁,并京兆府和大理寺衙差们。

  吴怀仁今天见了周祈倒不心虚,因知她有正事做,没空儿教自己练拳。

  吴怀仁举着那尸骨看了半晌,又用净水把骨上脏污洗去,看一看,对谢、崔、周三人禀道:“这是上臂骨,虽看不出血坠,但据其新鲜程度看,死者死亡不会超过三日。”

  “臂骨上缘有利刃伤,应该是刀斧,剑和匕首不行。看断口儿,凶手很有把子力气,且动手时不犹豫。”

  “根据骨长推断,这死者身高在六尺五寸到七尺之间;骨头并不粗壮;骨上带有零散皮肉,有弹性,洗净了细观,颇为白皙细腻。这样总起来看,死者极可能是个女子——自然也可能是个年轻力薄、身量不很高的男子。”

  这么一块被狗啃烂了的尸骨,哪怕是吴怀仁这样的仵作,也只能看出这些:“看能不能再找到旁的尸骨吧。”

  吴怀仁又问周祈,“周将军,能从那狗上顺藤摸瓜吗?”

  周祈摇头,把狗的事与他们说了。

  “为何这附近这么多狗?”崔熠诧异。

  “起初是因为偏僻,住户养狗以看家护院,但狗又生狗,住户养多无用,又费粮,自然就扔了,这狗就成了野狗,野狗再生狗,就越来越多。”透过坊门,谢庸看向青龙坊内,房屋破烂低矮,街道坑坑洼洼,两条狗趴在路边儿上晒太阳,“若不是有人捕杀吃肉,这狗还远不是这个数儿。”

  崔熠那样的出身,虽当了京兆少尹这两年,已略知民生,却如何知道这穷街陋巷里的细节,想了想,点点头。

  周祈与谢庸、崔熠说了自己的安排:“这附近着实荒凉,又是土坡子,又是树林子,又是河沿子的,比方说敦化坊里那小片儿榆树林,就是埋尸藏尸的好地方。若这尸骨被埋在这些地方,因埋得浅,被狗刨了出来,肯定有痕迹,我已经让我的人去搜了。若找不到,恐怕还得去搜曲江边那一大片园子林子……”

  崔熠点头,当下便要派人去协助一起搜找。

  “且等一等,这坊里无人的旧宅也不要放过。”谢庸道。

  周祈看他:“这附近可埋尸的地方这么多,会有人去旧宅子里埋尸?这若不是自家旧宅,就得翻墙撬户;若是自家旧宅,埋在里面,到底也是个麻烦。”

  以周祈从前的经验,嫌犯们犯案,与买卖东西有些像,都是能少花就少花,能多得就多得。不管是选择杀的人、还是杀人的办法,抛尸之地,都能省时间就省时间,能省力气就省力气的。比如抛尸,若在僻静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差不多没人会再费事把尸首埋起来。再比如女子杀人爱用毒,男子杀人多用器物,其中不太强壮的喜绳索,强壮的就爱用刀剑,无非是因为力气大小不同,选用最方便的罢了。

  谢庸赞许地点头:“你说得有理,只是这狗到底是家畜,哪怕是野狗,平时也多徘徊在里坊中,翻翻人的秽污弃物,进厨间偷些吃食,甚或咬死鸡鸭,夜里则宿于街头或废弃的宅中。从狗这一点来看,这些废宅不无可能。”

  周祈想一想,也对,宁可多花费些力气,不要放过。

  崔熠便让衙差们去搜这附近诸坊的废宅、树林等处。

  周祈又看谢庸,谢少卿对这穷街陋巷的,似比自己还熟悉些,再联想到他说过的幼时事……周祈对谢少卿越发好奇起来,若所猜不差,他当是从小住在这种地方,一个陋巷少年是怎么成为这样一位萧萧肃肃绯袍高官的?

  谢庸回视周祈。

  周祈只若无其事地笑一笑。

  查找其余残骸的一时没有音信,倒是去排查失踪人口的有了回音儿。

  陈小六带着青龙坊坊丁走过来行礼。这样的天气,陈小六蹿得额角冒汗:“这青龙坊里面有个张娘子,是个独居寡妇,极爱刘家饼铺的胡饼,时常去吃,如今却三日未去了。我在街上访查时,听刘家饼铺的人顺嘴说了,就去找。张家关着门,却没锁,屋里没人,也没见打斗痕迹。我又问其邻居,也说好几天未见她了。”

  陈小六看坊丁:“你把与我说的,也禀给贵人们。”

  坊丁何曾见过这么多大官,有些战战兢兢地再次行礼:“这张寡妇,三十来岁,四五年前死了当家的,又没儿女,只自己住个小院子。这个人……有些不大那么老成,打扮得妖妖乔乔的。”坊丁看一眼周祈,后面的话说得声音极小。

  周祈却直问:“可知道她时常与谁来往?”

  “某听说她与坊里杀豕杀羊的卢屠近来打得火热。”

  屠户……周祈看谢庸和崔熠。

  谢庸道:“走,去张家看看。另,传唤这卢屠。”

第62章 屠户夫妇

  小十字街口儿, 十来个人围成一圈。

  “我就是听说出事了, 去看看!”男人的声音不很大,那“看看”二字说得尤其虚。

  “去看看!你个老狗鬼怎么回事当我不知道!就是那玩意儿又不安分了!”中气十足的女声。

  周围一片哄笑。

  谢庸等停住脚,坊丁看看谢庸、崔熠、周祈,正要上前去,却被周祈伸臂拦住。

  “老娘成天累死累活,让你养娼妇!想得倒美!个下作东西!”

  即便隔着人也能看到这说话的妇人,足有七尺多高, 膀大腰圆的,手里拿着一根挺粗的棍子。

  “你看她娇滴滴是吧,你让她剁个肉杀个猪试试?嫌老娘水桶腰, 水桶腰怎么了?水桶腰有力气!”

  旁边看客的声音:“嘿嘿嘿,水桶腰有水桶腰的好处……”

  “滚你娘的!这骚话你只合跟张寡妇说去!再嘴里不干不净, 老娘拿大棍抽你!”妇人举起棍子。

  说诨话的看客赶忙抱头跑了两步,又有几人笑了。

  女子怒火接着朝着丈夫喷:“老娘跟你过来, 不是拦着你, 是告诉你,只要你敢拐进那小曲半步,就别回去了!哪条腿再迈进家门,我就打折你哪条腿!”

  刚才跑开的无赖汉笑嘻嘻地喊:“中间那条腿!”

  妇人抬手把棍子扔过去,无赖汉赶忙一躲,扭头笑道:“打不着!”

  看热闹看得兴起的众人顺着那棍子的方向终于发现了谢庸等人,无赖汉一回头,也看到了他们, 对上谢庸的眼睛,不由得缩缩脖子,讪讪地跑了,看热闹的众人也讪讪的,往旁边退一退。

  从小十字街另一边跑过来一个四五十岁穿酱色长袍子的,还未走近,先轰众人:“散了散了,裹什么乱!”

  酱色长袍跑到谢庸等面前,连呼哧带喘地行礼:“青龙坊里正赵卯拜见贵人们。”

  谢庸点点头,越过这里正看向站在路中间的卢屠户两口子。

  刚才还彪悍无比的屠户娘子这时候有些愣,卢屠也一脸无措。

  屠户娘子先反应过来,瞪丈夫一眼,转身捡起那扔出去的棍子,拽一下卢屠,两口子便要离开。

  “二位且慢。”谢庸道。

  卢屠和娘子互视一眼,近前几步行礼。

  看看这位身高最多七尺、人长得颇为斯文的屠户还有他高大壮实的妻子,谢庸道:“一会儿某有话问二位。”

  卢屠又看他娘子,屠户娘子则皱起眉头。

  谢庸看向里正:“亦请赵里正随某来。”

  “是,是。”赵里正忙道。

  谢庸、崔熠、周祈带着衙差拐进小曲,行百十步,陈小六指着一户人家:“这便是张寡妇家。”

  一个守在这里的亥支的兄弟听见动静儿,走出来行礼。

  这院子在坊里算是好的,夯土墙夯得颇高,上面又铺了一层青砖,门楼亦是青砖垒的,木头门板也颇厚实。

  周祈仔细看看那门,又走到院墙边儿绕一圈,盯着墙上几处印迹看一看,突然抬腿一蹬,蹿上了墙头儿。

  大约没见过女飞贼,里正、卢屠夫妇,并小曲里几个胆大看热闹的百姓都目瞪口呆。

  谢庸只略看她一眼,崔熠则一笑,阿周今日上墙格外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