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 第67章

作者:樱桃糕 标签: 爽文 甜文 强强 古代言情

  玄阳真人和他手下弟子的酒量都不错,又盛情款待,周祈不免就多喝了两杯,回去略加洗漱,黑甜一觉,第二日才醒便听说观里出事了。

第88章 玄阳之死

  由慌慌张张的小道士领着, 周祈来到道观后醮坛旁的树林中, 一堆人正围在一起。

  周祈走近,观主玄阳真人侧脸趴在地上,面色青紫,道袍被撩起,后背、臀部各有四道伤痕,流出黑色的血来,背臀部皮肉亦呈恐怖的青紫色。

  谢庸蹲在其旁, 用帕子擦了血迹,闻一闻,又细看那伤痕深浅。

  崔熠蹲在谢庸对面, 也凑近细看。

  周祈走到谢庸旁边,弯腰与他们一起看, 其背部的四条血痕,前二, 后面两侧各一, 离着极近,血痕细,上重下轻,大约七八寸长,其臀部伤痕亦仿佛,周祈在自己手上比量比量,这是什么小兽的抓痕吧?

  周祈直起身,打量这地方, 这里到处种的都是松柏,当是为醮坛而植的风水树,在玄阳真人尸体不远处有个蒲团。

  尸体周围踏得乱七八糟的脚印子,其中有几行延伸到林子里面去了——山中夜里雾气大,这里又临湖,林子里地上湿漉漉的,虽有小片小片的草,脚印还是颇为明显。

  周祈又看周围的人,清虚双眼含泪,呆愣愣的,显是还未从其师突然亡故中缓过神儿来,蓝袍士子陶绥皱着眉,神情严穆,又有几个旁的道士和一个带着灰扑扑围裙的仆役,其中一个小道士神色尤其惊错。

  周祈问:“玄阳真人这是出来打坐出的事?”

  崔熠指着那惊错的小道士,让他再说一遍。

  “刚才,我正在醮坛那边清扫,突然听见林子里一声惨叫,我知道每天早晨真人都在林子里打坐,吸收天地灵气,我听那声音不好,怕是真人出了事,便赶忙跑过来,还有湖边儿散步的陶施主,还有正雕刻那经书的徐石匠,我们一块跑过来。我们来了便见真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满脸青紫,眼睛瞪着,已是,已是——升天了。”

  “你们来时,可看到这林中有什么可疑的人或物?”周祈看小道士,又看陶绥和那个穿灰扑扑围裙的,那想来就是徐石匠了。

  小道士摇头,“我只看到了真人躺在这里……”又道,“陶施主和徐石匠比我快两步。”

  陶绥摇头:“不曾看到什么可疑的。”

  徐石匠看一眼陶绥和小道士,也摇头。

  周祈看看他们,又看那几行延伸到林子深处的脚印:“清仁、清德二位道长去林子里查探了?”

  崔熠点头。

  不多时,清仁、清德和另两个道士从林中返回,对谢庸、崔熠等摇摇头。

  谢庸站起来,对他们道:“诸位也看到了,令师全身皮肉青紫、血迹乌黑,伤口附近尤其青紫得厉害,像是受伤中毒而亡。伤痕从形状、大小、深浅上看,极似小兽抓痕。另外,小道长叫我来时,诸位尚未到,当时这里脚印只玄阳真人、陶郎君、那位石匠还有小道长的。”

  谢庸又问:“我看令师手掌,像是会功夫的?”

  清仁沉声道:“不错,家师刀法、拳脚都很好。”

  谢庸点头:“但这里没有什么打斗痕迹。”

  清仁背后那个颇年轻俊秀的道士道:“这样的抓痕,伤人的又来无影,去无踪,一定是那被夺了丹书的狐狸!是狐狸来找师祖报仇了!都说狐狸、黄皮子这类东西记仇,咱们与狐狸的过节也不只丹书的事,它们估计还觉得咱们夺了他们的地方,咱们这道观可是在狐狸祠上面建的。”

  清仁眯眯眼,没有说话。

  清德道:“静诚师侄不好这般笃定吧?狐狸,那未成精魅的,多半是如其他兽类一样抓咬脖颈,成了精魅的,我虽没见过,但书上却有,多半是蛊惑人心,让人自杀,自然也有极凶残的,掏心掏肺,但不管哪种,从来不曾听说狐狸有毒。”

  清德看一眼清仁,幽幽地道:“我觉着,这即便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精,也是个蛇精,毒蛇精。”

  清仁拎起小钵似的拳头,瞪着清德道:“狗鬼!你怀疑谁呢?”

  清德看一眼他的拳,皮笑肉不笑道:“师兄何必生气,我是疼师父疼糊涂了,不过这么顺嘴一说。”

  清仁冷哼一声,放下拳头。

  看着这兄弟阋墙,周祈与崔熠互视一眼,谢庸满面肃然。

  到底是在林子里,尸体只是初步查验,细微处还要抬入室内细细查看。对于玄阳真人之死,许是他死相怪异,死因不明,要顾忌观里的名声,并没有人提报官的事,谢庸、崔熠、周祈亦没有表明身份,只凭借着崔熠“长公主府郎君”“博陵崔氏子弟”的身份掺和了进来。

  观里弟子们开始忙忙碌碌地收拾灵堂,崔熠、周祈与谢庸在暂时充任殓房的一间偏殿再次查验了尸体,让人失望的是,并无更多所得。

  崔熠对周祈道:“昨日我还觉着这是个神仙福地,这会子却只觉得这观里阴森森、冷飕飕的,好像妖魔鬼怪的洞府一样。阿周,你听那清仁、清德的争执,那清德分明怀疑其师兄是凶手。”

  周祈告诉他原因:“你看清仁的手没有?手指末端青紫,有厚茧,那是用蛇蝎等毒物练毒掌、毒爪练的。听清德的口风,他当是用的毒蛇。”

  “毒爪?可那抓痕不像是人手啊。不过,满身青紫、见血封喉,倒确实像蛇毒。”

  周祈对江湖伎俩熟:“你没见过他们练爪的用的爪套子,又尖又利,完全可以做出这样的伤痕来。”

  “可他为什么杀玄阳道士?”

  周祈看看崔熠,觉得小崔身上皇家的血真是白流了,“玄阳真人死了,这观里就该谁当家了?这么一个道观,若是平常,晚当些年的家倒也没什么,可如今那丹书献上去,圣人若一个高兴,保不齐就给个什么封赏……”

  崔熠点头,街上尚有为几文小钱打破头的,更何况圣人的封赏,“可他是怎么做到来无影去无踪,不留足迹杀了玄阳真人的呢?当时那小道士来叫人,我和老谢赶到,过不片刻,清德和清虚也来了,随后就是清仁,随后是弟子们。从足迹和时间上,都有点讲不通。”

  周祈点头:“确实。但若那清仁轻身功夫好,也不是不能。事发之处离着醮坛不过二十尺远,那林子树木种得又密,地上又偶尔有些草,他若藏于树上,偷袭一击成功,足尖点在草上,留不下什么痕迹。陶绥等跑过来的工夫,也足够他借助树和草蹿到醮坛上了。然后埋伏在坛上,候准时机下来。这样足迹和时间就都说得通了。”

  “这么说,凶手极可能就是清仁?”

  周祈却又推翻自己:“我去那醮坛上,并没找到什么证据。推测做不得数,也可能是旁人,栽赃陷害清仁也不一定。”

第89章 三个弟子

  没有证据, 便去寻证据, 谢庸、崔熠、周祈先去寻的自然是最被怀疑的清仁道士之处。

  一边走,崔熠一边问周祈这毒掌毒爪怎么练。

  “据说,有人是这样的,先用毒性小的毒物,比如一只蜈蚣,让它咬一口,慢慢把毒练化了, 再让它咬一口,再练化了,如此这般, 很快这蜈蚣就奈何不得你了。接着再换一只毒性稍大的蝎子。蝎子之后,就换一只毒性更厉害的蟾蜍。蟾蜍之后, 兴许就能上蛇了……”

  想象自己伸着胳膊让毒虫毒蛇咬,崔熠胡噜胡噜胳膊:“我信这清仁弑师了。能这么练功的, 定是疯子, 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周祈眼睛弯起。

  谢庸扭头看她一眼,从昨日晨间,她这样胡说八道、这样笑的时候都少了,或许是自己操之过急了。

  周祈笑道:“不过,我觉得清仁没这么疯。他应该是把蛇毒取出来,做成丸药服下,然后再练化。很多毒,见血才封喉, 若是服用,毒性要小得多。”

  崔熠停止了胡噜胳膊:“我就说,像前面你说的那种疯子,哪是那么容易就遇上的。”

  绝影去拍门,开门的不是清仁,而是他的弟子,那个相貌颇俊秀雅致的敬诚。看这敬诚面色红润,头发有些乱,周祈微挑眉。

  “是谁?”不待敬诚进去通禀,清仁已走了出来。

  见是谢庸、崔熠、周祈,清仁皱起眉头,但到底没把他们拒之门外。

  到正堂坐下,谢庸说明来意:“听令师弟的意思,似对道长颇有怀疑。为解众人对道长之疑,我等特来问一问,看一看。”

  话虽说得客气,意思却明显。清仁脸上现出怒气,但对上谢庸清正庄肃的目光,半晌,到底把拳头又松开。

  周祈也把前倾的身子坐正,手离着刀柄远了些。

  清仁冷哼:“那些没本事的狗奴,只会瞎怀疑。”

  看看谢庸、崔熠,清仁道:“不错,我是用蛇虫练五步阴阳爪,但家师不是我杀的。要杀家师,我根本不必使什么毒,露出行藏。”

  过了片刻,清仁缓和了些口气:“我与家师在一起快三十年了,一块吃过苦、受过难,”清仁卷了卷袖子,露出小臂上一道伤痕,“二十年前,若非家师相救,我这胳膊就废了。我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谢庸神色亦和缓下来,看看清仁的胳膊,脸上微现关心之色,“二十年前,道长尚在外云游吗?如何受的这伤?”

  清仁面上怒气更淡了一些,“二十年前,初建这道观时,来了一伙山匪,其中一个看着颇年迈的,我以为不足虑,谁知他竟暴起,拿刀来砍我,我躲闪不及,只能用胳膊来挡,幸好家师用刀帮我架了一下。”

  谢庸点头:“道长与令师筚路蓝缕,创下这份基业委实不易。”

  清仁面上的怒气已经全无,甚至微微带了些得意之色。

  周祈越发松弛下来,先抑后扬,又一个被谢少卿引入彀中的……

  “那清德道长呢?他是几时入门的?”谢庸道。

  “清德那时候还是个毛小子,还是我说着,才把他留下来的。如今翅膀硬了,疑惑起我来了……”

  “便是亲兄弟,年纪大了,各自成了家,也往往多有龃龉,道长倒也不比太感怀。”谢庸劝道。

  清仁呼一口气,点点头。

  “既令师与道长都是高手,清德道长功夫也不错吧?”谢庸问。

  “他手上功夫不行,每日只知算计钱财,对家师用些小巧谄媚。”清仁看看谢庸、崔熠,“他虽对我不敬,却当不是那弑师的。”

  “依道长看,这案子是谁做下的?”谢庸看着清仁。

  清仁沉吟片刻,微眯下眼睛:“许真是狐狸来报仇吧。”

  清仁站起来:“几位贵人随我来看看那毒虫吧。”

  清仁领着谢庸、崔熠、周祈转过屏风,来到卧房。屋里一股子淡淡的腥靡气,床榻上褥单皱巴巴的。周祈在心里啧啧两声,果然没猜错,这位道长练化丹药,不只用掌,还用别的……

  崔熠嘴角儿带上一丝坏笑。谢庸微皱眉,用眼睛余光看看周祈,神色庄重,收回目光时,却又扫见坐榻上扔着的一堆衣服,其下露出些黑色罗纱来。

  清仁伸手指着墙角儿的一个陶瓷大坛道:“便在里面。”

  谢庸、崔熠、周祈随他走上前去。清仁打开镂孔的陶瓷坛子盖儿,上面又有一层薄纱盖儿,透过纱盖,可以隐约看到里面一条不大的黑色小蛇,身上有些白色纹理,卧在坛底,一动不动。

  “我才取毒不久,它在养着呢。”清仁道。

  “这是什么蛇?看着有些似医书上说的银环。”谢庸道。

  “书上叫什么,贫道不知道,只知道蛮人管它叫花斑王蛇。这是某前阵子去长安城,在西市跟一个蛮人买的。”

  谢庸点头:“听名字便知道剧毒无比了。这东西,道长多久取一次毒?”

  “每两月取毒一次。”

  “然后炼成丹药吗?”

  清仁看一眼谢庸:“想不到贵人对我等武人的事知道得这般清楚。”

  崔熠插口向清仁求证:“听说还有一种练功之法,先是让毒性小的蛇虫咬伤,然后练化了,等这种蛇虫奈何不得他的,再换毒性更大的一种……”

  清仁看看崔熠,半晌道:“贵人怕是从传奇上看到的这方法吧?”

  崔熠斜一眼周祈,点点头。

  周祈一脸的“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与我没关系”。

  谢庸微笑:“我等对此着实好奇,不知道道长可否送我等一颗丹药?”

  虽知他要丹药何用,但前面相谈还算融洽,到底没有相驳,清仁从腰间荷包中取出一个三寸高的瓷瓶来,又取了一张纸,把倒出的一粒小小的黑色丹药用纸包了递给谢庸,“小心些,莫要沾了血,不然神仙也救不得。”

  谢庸接了,“道长这瓶中是多少颗丸药?可有准数?”

  “约莫三四十颗。”

  “瓶子从不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