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 第76章

作者:樱桃糕 标签: 爽文 甜文 强强 古代言情

  道士们想不到就来给溺亡者念个经,竟然赶上这样的事,都愣住,只“紫微宫传人”神色镇定。

  到底道士们是外人,又有许多奴仆,周祈让人清场。

  那婢子也要退下,周祈道:“你留下。”

  婢子面色越发苍白。

  周祈看着她,心中有些不忍:“你还是说了吧。”

  婢子咬着嘴唇,半晌道:“奴婢不知道贵人让奴婢说什么。”

  “说章端吉凶死之事。”

  又过了半晌,婢子硬挺着声音道:“贵人如何就说阿郎是凶死的,这鬼神之说从来缥缈。”

  管家忙道:“不得对贵人无礼。”

  章敏中则看向周祈。

  周祈看看章敏中和管家,对婢子道:“鬼神之说缥缈,那浴桶上的蝇子却不缥缈。”

  谢庸知道周祈为何刚才用鬼神之说诈这一下子了。

  “你大约不知道,蝇子的鼻子格外灵,一星点儿血腥气,它们也能闻出来。”

  崔熠看周祈,晨间查看过那浴桶,没见什么蝇子啊。

  周祈目示那撩着的纱帘。

  崔熠懂了,因办丧事、和尚道士念经领魂,人来人往的,故而厅堂、卧房等处纱帘撩起,这河上蚊蝇又多,放进不少蝇子去,周祈刚才进去发现了。

  婢子双目含泪,摇摇欲坠,却仍摇摇头,不说什么。

  “那章端吉虽是溺亡之相,却双臂双腿未见鸡皮样肌肤——或许是因为他根本不是在河中溺亡的,而是在浴桶中溺亡的?”

  “至于浴桶中的血,是用利器割伤了章端吉的阴·部吧?也所以他的尸体上此部位被鱼咬得最厉害——因为鲶鱼、黑鱼等食肉之鱼专爱血腥气。”

  婢子堆坐在地上,哭着摇头。

  周祈软下语气:“我知道你一个弱女子干不得这种事,即便你能趁着章端吉喝醉溺死他,你也没办法把他沉入水底伪造出湖中溺亡之相。既然已经这样了,你还要隐瞒什么?又能隐瞒得了什么?说出实情,你或许还得保命。”周祁目光扫向章敏中和管家。

  章敏中和管家都面上震惊之色未消地盯着婢子。

  婢子泣道:“是强盗。”

  周祈皱眉:“强盗?什么样的强盗?”

  “是,是一个蒙面强盗。”

  “说说。”

  “阿郎沐浴,我去后面舱里取新的澡豆来。一进卧房,便被一个蒙面强盗捂住了口鼻,然后我便晕倒不知事了。等醒来,阿郎已是不见了,地上又有血。”

  “我本待喊人,但这样的事情,我如何说得清?我便用浴桶中的水擦了地,收拾过屋里,只假做没这等事发生。”

  “一个强盗——为何要伤章端吉的阴·部?且屋内丢了什么贵重东西吗?”周祈道。

  婢子摇头。

  “你这样说,很难取信于人。”

  “我真的不知道……”婢子哭道。

  章敏中看着婢子:“说实话!叔父果然死于强盗之手?”

  婢子点头。

  管家“嗐”一声,“你怎么不……”

  周祈看看这章家人,又看谢庸、崔熠,这样一番先是鬼神后扔出证据的打草惊蛇之法,竟看不出章敏中和管家有什么异常来,难道不是他们?或者他们都是做伪的高手?不过这本也只是顺便诈一诈,不能全指望这个破了凶案。

  再看看那婢子,周祁在心里轻叹一口气。

  既然确定章端吉是被谋害而死,他的尸体便要抬到大理寺去。谢庸与章敏中道,为彻底确定死因,恐怕还要剖尸,故而他也要去一趟大理寺,在剖尸文书上签字。

  章敏中垂着头答应了。

  一行人带着尸体,押着婢子回大理寺。王寺卿和章敏中都签过剖尸文书,谢庸、崔熠、周祈又来到那间放着捅“僵尸”长竹竿的屋子等着。

  崔熠狠狠地夸赞周祈:“不错啊,阿周!见着蝇子,就想到血腥,想到尸体上被鱼啃过的伤口,推断得有理有据,都有些《大周迷案》中陈生的意思了。”

  周祈看一眼谢庸,清清嗓子道:“别提鱼!前两天还说约你一块上运河沿子、广运潭这边儿钓鱼呢,你想想……后不后怕?”

  崔熠:“……你以后还让不让我吃鱼头了?”

  周祈笑起来,笑完道:“你知道吧?听说南诏那边有大巫,以尸养鱼,制作蛊毒。养的办法不同,鱼也不同,这毒的药效也不同。”

  “有的可以惑人心智,只要吃了这鱼,那巫人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便是用刀放自己的血、剥自己的皮都使得。有的就是纯粹的穿肠毒药,一口下去,就全身乌黑,很快化为脓水。”

  大夏天的,崔熠让她说得后背发凉,在这殓房之地,上回说“僵尸”,这回说“以尸养鱼制作蛊毒”,阿周是彻底坏了心肠!

  崔熠看谢庸,目光中隐隐带着威胁,要是老谢也像上回似的比出前朝大儒和《山海经》,与阿周一块狼狈为奸,兄弟没得做!

  周祈大约也想起上回一块蒙骗崔熠的事,不由也笑着看谢庸。

  谢庸看看崔熠,又看看周祈:“前朝医术《诸病源候论》中确有关于如何养蛊的记载,上面说……”

  崔熠指指谢庸,周祈小人得志地笑了。

  谢庸看一眼周祈,也翘起嘴角。

  三人说着话,时候过得飞快。周祈正说“飞头杀人”的故事,吴怀仁那边有了结果:“确系溺水而亡,也当确系溺亡在浴桶中。”

  吴怀仁拿小钳子拨拉托盘中几个脏污污的小粒东西:“这是五味子,有补肾之功,从亡者胃内找到的。这个若入药,不管是汤剂还是粉剂,都不会有这整个儿的,这当是药浴用的,他被人摁在浴桶中时喝了下去。另外亡者胃肠积水里看不出有河中藻类。”

第101章 连环杀人

  “那就没跑了!定然是婢子与那船上的某个人一起做的。说什么外面来的强盗, 外面来的强盗有刀有剑, 何必把人摁在浴桶中溺死?也不会专门刺伤其下·体,然后沉入水中,伪装在湖中溺亡,更不会放过那婢子……如今差的就是不好确定与她伙同作案的是谁。”崔熠道。

  谢庸、周祈也是这样认为,这样的现场,实在不像那婢子说的什么“强盗”所为,事情总在这婢子身上, 于是连夜提审她。

  婢子这回却改了口:“奴确实没晕过去,奴日间说的是避重就轻了。奴进到屋里时,阿郎已经被那强盗杀了, 那里还被捅了一刀。那蒙面强盗用刀逼着奴,让奴找出阿郎的衣服来, 让奴帮着收拾,奴不敢不从。他背着阿郎的尸首临走时说让奴把剩下的收拾好, 若叫喊起来, 或是让人发现端倪,他就说奴与他是一伙儿的,奴不得已,只好按他说的做,只希望能蒙混过去……”

  听着婢子颇流利的叙述,谢庸、崔熠、周祈互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不信”二字。

  然而他们很快便被打了脸——姚万年死了。

  谢庸、崔熠、周祈、吴怀仁再次一大早赶到城东广运潭。

  姚万年的死相要比章端吉凄惨得多。他光着上身只着短裈躺在床上,脖颈左侧有两处致命利刃伤, 割破了颈间血脉,喷在床上、帐子上一片血。在尸体右侧枕头上还有一个血手印,死者手上有血迹,对比大小,这手印当是死者自己抓的。

  最重要的,他的下·体亦被捅了一下子,因是刺伤,可以知道凶器应该是寸宽的短剑、匕首之流,而非单刃刀。

  吴怀仁道:“据其血坠推测,死者当被杀于子时前后。”

  又是半夜,又是下·体受伤,且两个死者很是相熟……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崔熠在周祈身边小声道:“脸疼!咱们的推断错了。”

  周祈皱着眉,是啊,莫非真如那青衫婢子所说是外面来的人做的?这两个小子都不是什么好人,或许祸害了什么人的妻女姐妹,人家来报仇?

  但为何头一起案件要伪装自杀,这一起却这样明目张胆地血淋淋?因为没有婢子帮忙善后?这个样子,恐怕善后也没法善吧?

  姚家商船上的管家与姚万年一样是个四十多岁的瘦子,大约也经历过些事,看着还算镇定,“阿郎昨日暮食是在鲁公船上吃的,戌末的时候回到船上,婢子们便伺候他歇下了。本来晚间有六个人巡夜,但阿郎听说那边章公被强盗杀了,便又多加了六个人,这样,船头六个,船尾六个,每隔两刻钟巡查一遍,奴问他们,他们说未曾听到看到什么异常。婢子们还有这些巡夜奴仆都在门外,贵人可随时传见。”

  谢庸先见婢子们。六个婢子一字站在他面前。

  “昨晚伺候姚万年沐浴休息的是谁?”

  其中一个面皮白净吊梢眉毛的婢子道:“虽伺候阿郎沐浴是咱们一起,可阿郎只留了芙蓉伴宿。”说着这婢子看向这六人中靠边一个容貌格外出色的,“如今阿郎出了事,贵人只问她便是。”

  谢庸目光扫过婢子们,吊梢眉婢子面上带着忿忿之色,其余几个婢子只垂着头一副惊惧惶恐的样子,那个容貌格外出色的神色木然中带着些冷清。

  “我亥时就回去了,腊梅可以作证,我回去她还没睡呢。”容貌出色的婢子冷淡淡地道。

  那垂着头的婢子中的一个低声答“是”。

  管家代亦替那婢子解释:“芙蓉性子怪,这个,伴宿,从不伴整宿……”

  吊梢眉婢子眯眼撇嘴,扭头对上谢庸的目光,到底没有冷哼出来。

  又问几个婢子几句,谢庸便让婢子们退下,把巡夜的叫进来。

  “奴们知道那边茶船上章公出了事,听说闹了强盗,都精神着,没敢懈怠,每两刻钟,船头船尾换着巡查一遍,委实没听见什么动静,看见什么人。”

  “可发现有可疑船只靠近?”

  “没有。平时小船梯夜里都那样放着,昨晚也收起来了。”

  谢庸看一眼外面,姚家的船泊得离着岸边颇近,周围也有些商船渔船,不管是从岸边还是从这些船上泅水过来,再上船,只要会游水又会点功夫的,都能做到。

  “令主翁与章端吉可有什么共同的仇敌?”谢庸问管家。

  “章公做茶叶买卖,敝主做绸缎买卖,平日就是在一起聚饮游乐,实在难说有什么共同的仇敌……”管家为难。

  “女色上。”谢庸淡淡地道。

  管家抬眼看看谢庸:“女,女色上……能有什么仇敌?”

  “可有什么逼·奸·良家女子之事?”

  管家眼神躲闪:“这个,奴不知道。”

  谢庸冷冷地看着他。

  管家到底受不了,跪下道:“前阵子,是,是喝醉了酒,在鲁公船上,坏了一个卖樱桃的小娘子,可阿郎、章公已经陪给她家里钱了,她家里人亲口说不追究了。”

  谢庸咬一下牙:“卖樱桃的小娘子姓什么,住在哪里?”

  “就住在湖沿子上,姓宋。”

  谢庸眯眼,宋……“那小娘子投水自尽了?”

  崔熠和周祈也想起听说的“水鬼”的事来。

  “是,是自尽了。”

  周祈看一眼那边姚万年的尸首,冷哼:“真是死有余辜!”管家一怔,然后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自家主人和章端吉。管家不由又看向谢庸、崔熠,却被谢庸的目光刺得低下头。

  谢庸等下商船,坐渡船去湖那边儿宋家。

  崔熠问:“怀疑是那宋家人报仇?”

  周祈点头:“靠水吃水,这岸边儿住着的大多水性好,夜里划着小渔船来作案,或者游过来,不是不可能。只是——”周祈又摇摇头,这宋家人报仇,那婢子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