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情
他一下子手舞足蹈,高兴的蹦蹦跳跳,像个孩子,眼里全是璀璨星辰的赤忱。
顾轻衍似乎不想再看见他,对他摆手,“滚吧。”
顾九公子觉得顾轻衍似乎不太对劲,但他素来也不敢探究这个七哥到底在想什么又在嫌弃他什么,立马高兴地滚了。
顾轻衍在他离开后,端起他刚刚倒的那盏茶,慢慢地喝着,此时热茶已经温了,不冷不热,温度适中,正正好。
目前为止,顾家只顾九一个,小小年纪,便看透了顾家的本质。而他,虽也早已看透,但因是长房嫡子嫡孙,又因为太出众,是顾家自小定下的继承人,而不能行差就错一步。
顾老爷子没问过他想走什么样的一条路。
而他自己,也没去想过,是否还能走出一条不是长辈们划下的路。
总之,他待在京城,未及弱冠,已官居高位。
也许,有朝一日,顾家就是他,他也是顾家。
安华锦在顾轻衍离开后,没什么困意,便拎了那一壶顾轻衍不想喝的桂花酿,跑去了房顶上,一边赏月看星星,一边翘着腿喝着桂花酿。
楚希芸今夜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干脆爬起身,出了她住的院子,本来由伺候的宫女提着宫灯随便走走,但不想走着走着,走来了安华锦的院子。
她在院门口,看到了房顶上一个模糊的身影,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仔细一看,好像是安华锦,她不太确定地低声问身边宫女,“是不是我眼睛花了?房顶上的人,是我表姐吗?”
公主仔细一瞧,点头,“回公主,是安小郡主,似乎在房顶上喝酒?”
楚希芸十分稀奇,在她的记忆里,没有谁爬去房顶上喝酒,这是夜里,不怕脚滑踩了瓦片不小心掉下来吗?
她缓步进了院子,站在院中,仰着脸喊了一声,“表姐?”
安华锦早已经看到了楚希芸,也纳闷她这么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过来找她做什么,“你怎么过来了?有事儿?”
楚希芸摇头,“我睡不着,随便走走,就走来了你的院子。”
“哦,你也睡不着啊,大约是白天睡多了?”安华锦笑问。
楚希芸脸一红,出了皇宫,来了安家,不必守着皇宫里的规矩,安家是天下最不需要讲求规矩的地方,她可不就是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睡到太阳晒屁股也没关系,午觉可以睡大半天,睡多了,如今睡不着了吗?
她小声不自然地说,“是睡多了。”
“你可悠着点儿,别在我这里懒久了,等回宫,没规矩了。”安华锦提醒她。
楚希芸嘟起嘴,“表姐,你是在喝酒吗?”
“嗯,你要不要喝?”安华锦问。
楚希芸仰着脸看着她,“在房顶上喝酒,和坐在屋子里喝酒,有什么不同吗?”
她实在是看安华锦这副模样太惬意了。
“清风明月相伴,星辰环绕,美景良宵,佳酿在手,自然与在屋中不同。”安华锦低头瞧着她,“你也想上来与我一起喝酒?尝试一番?”
楚希芸立马摇头,“不、我不敢。”
“怕什么?怕传到姑姑耳里,说你没规矩?没事儿,有我呢。”安华锦觉得这个表妹,也有可爱之处,好像,只要不是喜欢顾轻衍迷失了自己性情的女孩子,相处起来,不处处跟刺猬一般地扎人,都很可爱。
比如楚思妍,比如江云彩,比如这个表妹楚希芸,大约还有很多,只不过其余人大约都怕她远着她,不敢跟她一起玩。
“不是,我怕摔下来。”楚希芸实话实说。
安华锦大乐,“有我在,怎么会让你摔下来?那我得多没用?”
楚希芸闻言踌躇,“真的吗?我能上去?”
她还从没上过房顶,是很想上去,但看着,就很害怕的样子,太高了。
“行啊,你只要想,就上来呗,我保证,不让你摔倒。”安华锦瞧着她。
这么胆小的吗?还不如楚思妍呢?若不是今日被她故意吓的跑回了善亲王府问他哥哥是不是要给她选夫婿,如今听到动静,估计早不怕地跑上来了。
“我想上去。”楚希芸犹豫了好一会儿,下定决心。
身边的宫女嬷嬷欲言又止,但也没敢当着安华锦的面劝说。别看安小郡主对人从来都是笑吟吟的,也不随意发脾气,看起来很好伺候的样子,但她们就是很怕安小郡主。
“来人,去搬一把梯子来。”安华锦吩咐。
有人应是,很快就搬来了一把梯子。
安华锦随意地抬脚踩在梯子顶端,喝了一口就,对楚希芸说,“爬上来。”
楚希芸的脸有点儿白,“爬、爬吗?”
“是啊。”安华锦笑,“不敢?”
“表姐,你是怎么上去的?”她看到了,那梯子是从院外搬进来的,早先根本没有。
“我用不着梯子。从窗台勾着房檐,就上来了。”安华锦解释。
楚希芸看看窗台,看看房檐,又看看房顶和安华锦,顿时好生佩服,鼓起勇气,来到梯子旁,“万一,我摔了……”
安华锦无奈了,“下面有人接着你。”
没看到暗焰悄悄立在廊檐下了吗?这若不是她亲表妹,她才懒得跟她废话磨叽,直接赶回去睡觉,睡不着硬睡也得睡。
楚希芸听安华锦语气快没了耐心,不敢再挑战她的耐心,伸手抓住了梯子,开始咬着牙往上爬。
宫女嬷嬷提心吊胆,都聚在了梯子下,连声说,“公主小心啊。”
这时候,他们有些后悔,怎么就没劝着点儿,公主要遛弯,也该在自己的院子里遛弯,也就没这事儿了。
楚希芸爬到一半,腿打颤,小脸也白的不行,额头直冒冷汗,“表、表姐,我不行了。我害怕。呜呜呜。”
安华锦看她真够可怜的,甩出手腕的碧婵娟纱勾住她的腰,轻轻用力,将她捞到了房顶上,“行了,这不上来了?胆子可真小。姑姑当年,没出嫁的时候,爬个房顶算什么?果然是公主,太娇气了。”
楚希芸的脚感觉踩到了瓦片,一把抱住安华锦的腰,收哆嗦,“表姐,你别松手啊。”
安华锦点头,“行,我不松手,你跟我一起坐好。”
真是个小祖宗,她是吃饱了撑的,将她弄上房顶,自己一个人在房顶难道不悠哉惬意吗?
楚思妍用了好大的勇气和好半天的时间,才适应了坐在房顶上,睁开眼睛,脸虽然依旧白,但见安华锦在一旁如此悠哉惬意,她手一直没松开,有着极大的安全感,让她渐渐地不怕了,心情也激动起来,语气欢然,“表姐,房顶看星空,果然不同呢。”
第九十四章 心情(二更)
房顶看星空,自然是不同的。
人在高处,看到的事物,与在低处,怎么能相同?
安华锦莞尔,偏头看了楚希芸一眼,姑姑的这两个孩子,都像安家人多一些。她之所以对楚砚和楚希芸一直以来带着极大的包容,也是因为这一点,否则,就以这兄妹俩,以前处处看她不顺眼的做派,她早将二人哪儿远哪儿扇着去了。
“表姐,你刚刚说,我母后也爬过房顶?”楚希芸很新奇地欣赏了一会儿星空,扭头问安华锦。
安华锦点头,“嗯,小时候听我爹说,姑姑虽然身体不太好,但也很淘气呢。不止爬过房顶,还上过树,掏过鸟窝。”
楚希芸睁大眼睛,“真的吗?”
“真的啊,我爹总不会说瞎话。”
楚希芸惊了好一会儿,“母后看起来,一点儿不像能做出这些事情的人呢。”
安华锦笑,“你出生所见的姑姑,就是皇宫里母仪天下的皇后,皇后娘娘怎么能做这么没规矩的事情呢?我爹说的,是姑姑在安家时的模样,那时候,她没嫁入皇宫,还是小时候的事儿呢。”
楚希芸默了默,“大舅舅他……母后说,哥哥和我出生时,大舅舅都进京来看过我们。我和哥哥都有一把舅舅亲手打造送给我们的金锁。”
“嗯,我爹学过打铁,对于打造金锁,也在行。”
楚希芸小声问,“大舅舅什么样?我曾经问过母后,母后提起,就哭,我后来就不敢问了。贺嬷嬷偶尔会对我说几句,只说大舅舅是很好的人呢。”
安华锦眼神聚了一层浓雾,“我爹啊,是为了南阳城和大楚的百姓,能把命绑在腰带上的人。有一年,天寒地冻,南阳城历年来最大的雪,南阳的百姓们都受了灾,没炭火取暖,爷爷进京来求陛下援助南阳王府,时间拖的久,我爹等不及,看不过去城中百姓接连冻死,便将王府中所有的炭火,都分发给了百姓们,我那时候还小,受不得冻,他就用皮袄裹着我,裹了半个多月,好在没把我冻死。”
楚希芸眼眶一红,“大舅舅对百姓真好。”
安华锦笑,“不止我爹,安家一百五十年来,列祖列宗,都是如此,宁可苦了自己,也不苦南阳的百姓们。才有一代代下来,南阳的百姓们,认同爱戴安家人。”
楚希芸沉默,她自小含着金汤勺出生,从没受过苦,至今也不知道挨冻是什么滋味。帝京城,就像是一座金牢笼,皇宫,是天下最尊贵的地方,宫墙内有什么尔虞我诈,也不会如安华锦口中的南阳一样,直接到民生百态。
“父皇,算是个好皇帝吗?”楚希芸沉默了好一会儿,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
安华锦笑,伸手点点她额头,“问什么傻话呢?这话我答不了,陛下是不是个好皇帝,要千百年后,由人评说。”
楚希芸也觉得自己的确是问了傻话,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宫里的人再单纯,也单纯不到哪里去。母后那些年的艰难处境,哥哥的艰难处境,她都看在眼里。她因为是女儿家,又是嫡女,父皇较别人,多宠爱她几分。
她知道,父皇多年来,猜忌安家,对于忠心耿耿守卫大楚边疆的安家,父皇不算是个信任臣子的好皇子,但也没出过大错,她也说不出,他是好还是不好。
据说,大舅舅,在年轻的时候,文武双全,多少女子慕嫁。
据说大表兄和二表兄,都是惊才艳艳的人物,若是他们还在,天下如今,也未必只闻一个顾轻衍惊才艳艳。
楚希芸忽然有些难受,偏头看安华锦,她漫不经心地喝着酒,脸庞在月色下,清清白白,透着淡淡华冷的光,那眉眼,不知是因了酒水,还是因了夜晚的凉风冷月,让她整个人染着三分轻慢,七分微凉。
她是安家仅剩的唯一的的女儿,她的本事和厉害与心智,已让人很轻易便忽视她有一张绝色的容色。
“表姐,你会嫁给顾轻衍的吧?”楚希芸轻声问。
安华锦手里的酒壶闲闲散散地拎着,偏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你还没放下他?”
“不是,放下了。我就是问问你。”楚希芸立即摇头。
若说以前有多看不开,如今就有多放下,顾轻衍那样的人,哪怕她贵为公主,也够不着,唯一能够得着的人,是她这个昔日最让她瞧不上的表姐,她发现,她身上的气息,似乎隐隐与顾轻衍有分外相似的地方,不过她说不出来是哪里相似。
“不知道。”安华锦给出答案。
楚希芸不敢置信,呐呐地问,“为什么不知道?”
“不是所有的深情,都不会被辜负。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说出个为什么。”安华锦拍拍她的头,“乖,好好赏月观星,别这么多话,打扰我喝酒。”
楚希芸立即闭了嘴。
这一刻,她能感觉得出,安华锦的心情不好。或者说,今夜,她从踏入她的院子,仰着头看着坐在房顶上的她,看着分外惬意,但就是心情不好,只不过,这不好的心情,被她藏的深,轻易发现不了罢了。
她不由猜测,为什么心情不好呢?今晚顾轻衍也来陪她用晚膳了,是他们二人吵架了?闹不愉快了吗?顾轻衍惹了她吗?
她猜不出来,索性不猜了,默默地赏月观星。
安华锦一壶酒喝光,拍拍楚希芸,“回去睡吧,再待下去,你也染了风寒,苦药汤子可不好喝。”
楚希芸点点头,有些踌躇发憷,“我怎么下去啊。”
安华锦二话不说,伸手揽了她的腰,三两下,便顺着梯子下了房顶,将她放下时,楚希芸还晕晕乎乎的,她笑了一下,扔了酒壶,松开她,“回去吧。”
安华锦转身进了屋。
楚希芸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还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这么快从房顶下来的。
“公主,回去吧。”一名嬷嬷上前,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