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情
一行人折返回城。
回到南阳王府,安华锦实在疲惫至极,对几人摆摆手,她今日不处理事务了,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远之在安华锦走后,小声撇着嘴说,“她有一处秘密的地方,连我都不告诉,曾经我跟踪她到半路,被她发现了,将我赶了回来,昨日定然带着顾轻衍去了。哎,女人呐。”
崔灼笑了笑,若是早先,他还抱有一丝希冀,自从顾轻衍来了南阳,他见到了顾轻衍之后,便已经不抱什么希冀了。
他自小聪明聪透,最是明白,一旦一个人将另一个人放在心尖上,那么,别人轻易代替不了,尤其他喜欢的人还是安华锦,而安华锦喜欢的人还是顾轻衍。
他从见到顾轻衍那一刻就知道,顾轻衍那样的人,他没什么机会的。
安平叹息一声,“老王爷乍然一走,这南阳王府感觉都冷清了。”
沈远之接过话“可不是嘛,安爷爷在府时,每天都要吼人训人,最让他盯着的就是小丫头和我。如今他走了,我们俩倒不用每天都要挨两句骂了。”
“如今你是轻松了,过几日就该想老王爷了。”崔灼好笑。
沈远之也哈哈一笑,“没准还真是。”
安华锦回了房间,没了顾轻衍,感觉她的院子屋子似乎一下子就冷清了,她坐在椅子上喝了两口茶,临窗坐着看了一会儿窗外飞来飞去的鸟儿,叹了口气,小声嘟囔,“人才走,便想的很,半年谁忍得住?看来真是高估了自己。”
她放下茶盏,又没精打采地坐了一会儿,转身躺去了床上。
昨夜没回来睡,床上也没什么顾轻衍的气息,安华锦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棚顶,直到眼睛酸的不行,才闭上了眼睛。
离开南阳城的马车上,自从与安华锦分别,顾轻衍便靠着车壁坐着一言不发,整个人像是缺失了水分的花,蔫了吧唧的,没有什么精气神,看着萎靡的很。
安易宁的小心情也有点儿不美好,但也只有那么一点儿,小孩子,对外面的世界比大人更期待,尤其是大楚京都那样的地方,据说繁华的很,各大世家云集,有王子皇孙等天皇贵裔,也有当世大儒满城权贵,让他小小年纪,心生向往那一片热闹繁华之地。
他见走出了二三十里地顾轻衍都一动不动,轻轻挪到他身边,拽他的衣袖,小声问,“小姑父,你不是很难受啊?”
“嗯,很难受。”顾轻衍声音有气无力。
安易宁伸出小手,给他揉了揉心口,口中纯挚的声音童声童语地说,“小姑父,你别难受了,等咱们回到京城,早些来信,让小姑姑来看我们就是了。”
顾轻衍笑了笑,轻叹,“哪那么容易?你曾祖父前往京城,南阳城便得有人坐镇,如今陛下的海捕文书通缉令还没撤销,短时间内,她不适宜进京露面。”
安易宁歪着脑袋,“陛下很凶吗?”
顾轻衍笑,“陛下也不能说是凶,他是大楚国君,掌管天下百姓,但即便是国君,也有各人喜好,他如今不喜你小姑姑而已。”
安易宁绷着小脸说,“他不喜欢我小姑姑,宁儿便不喜欢他。”
顾轻衍低笑,“可以。”
第五章 封锁(一更)
京城,顾家老宅。
顾老爷子自从那日病倒后,病病殃殃了近一个月,近日才渐渐好转了些。
期间,顾轻衍一封信也没传回顾家。
这一个月里,前半个月时,顾老爷子每天都要骂几句顾轻衍混账东西,后半个月时,他开始有点儿紧张了,“臭小子去了南阳后,不会觉得南阳好的很,不回来了吧?”
顾老夫人宽慰他,“怀安是个好孩子,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不会不顾家里的。”
“崔灼还是老崔从小看着长大带在身边教导的呢?如今怎样?还不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好好的崔家继承人不做,跑去南阳从军了?”
顾老夫人:“……”
她一时噎住,片刻后,寻思道,“怀安不能吧?”
“怎么就不能?你没看到他一颗心都拴在安家那小丫头身上了吗?为了她,从来没做过出格的事情,如今都做的,他多年温和知礼的名声啊,一朝也废了,自从宫宴那日,他为了安家小丫头对禁卫军动了手,消息传出后,多少人都震惊的不行,唏嘘者不计其数。”
顾老夫人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言语,但还是说,“你该相信自家孙子,怀安既然答应过你,他口中从无虚言,你无需担心。”
“你难道就不担心?”
顾老夫人:“……”
她自然是担心的,但是担心管什么用?
“这孩子从小早慧,从十多岁的时候,你其实就管不住他了,他暗中做什么,早就能瞒得住你了,更何况如今他已成人了,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也是,哎,但我这心啊,还是慌的很。”顾老爷子道,“他从小就不太喜欢束缚,也不是我非要强留着他继承家业,实在是咱们顾家家大业大根基大,顾家子孙多,有能者的确不少,但是没有一个人是怀安,只要是他,顾家上到老,下到小,他说一句话,打个喷嚏,顾家所有人都会听,自小就让人信服,有他在,顾家再屹立京城百年不是问题,若是换做旁人,哪能保证百年?”
“怀安懂的。”顾老夫人只能道,“为了家业,苦了这孩子,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倒是颇有些后悔,当年就不该应下陛下,让怀安与南阳王府订下婚约。若非如此,他也就不会与安家那小丫头纠缠在一起,这心啊,也就不会如今栽进去拔不出来。”
“你说什么浑话呢?”顾老夫人瞪了顾老爷子一眼,“小安儿那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人品好,模样好,就是诗书礼仪,你看看她上咱们家门来做客那日,哪里比咱们家的姑娘们差了?不止不差,还比咱们家的姑娘们见世面,有本事,强许多。这样的好姑娘,除了安家,你上哪里找去?”
“我没说安家那小丫头不好,我只是说,若非这桩婚约,这俩孩子,没什么交集,便不会像如今这般难了。”顾老爷子叹了口气,“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可是,偏偏,一个是顾家的继承人,肩负重任,一个是安家唯一的血脉,自小长在南阳军中,心存志向。这样的两个人,一个没法离开顾家,一个不想离开安家,如今陛下又一怒之下取消了他们的婚约,你说,他们这往后的路,该有多难走?”
让顾轻衍放下顾家,那么,顾老爷子不甘心放弃这么好一个继承人,在他看来,顾家舍他其谁?让安华锦放下,说出来他老脸都羞愧,安家人大义,高义,心存百姓,守护边境,守护大楚国防,让内地千万百姓安居乐业,哪怕安华锦是一个女儿家,但也不改先辈父兄之志,如此心怀天下,如何能让她被辱没?
“陛下那里倒是小事儿,一朝天子一朝臣。”崔老夫人压低声音,“关键是,你说的这个,也的确是个难事儿。”
“不许再说这种话。”顾老爷子心下一紧,“陛下还春秋鼎盛。”
顾老夫人也觉得此言不妥,闭了嘴。
“他都走了这么久了,一封信也没有。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家。”顾老爷子最不安心的正是因为他这么久都没收到顾轻衍的书信,就怕心新野了,不想回来了。
“再等等,若是你实在放心不下,便书信一封,让人送去南阳给他就是了。”
“不!”顾老爷子倔强起来,“混账东西,我就等着他什么时候给家写信。”
顾老夫人无奈地摇摇头。
顾老爷子这一等,便又等了近半个月,也没等到顾轻衍来信,反而听说陛下派人去了南阳,老南阳王军务繁忙,一直待在军中,传旨的公公便一直等着,足足等了十日,老南阳王才有空得见,见了传旨的公公后,据说老南阳王分毫没耽误,当即就接了圣旨,立即启程来京面见陛下。
顾老爷子听说老南阳王启程了,此时他已经能在院中见见风溜达了,闻言胡子翘了翘,问身边报信的人,“那个臭小子呢?他可说一起回来?”
报信的人摇头,“没听说公子的消息,公子自从去了南阳城后,不准咱们的人往京城传消息,所以,不止陛下和京城一众人等没有公子的消息,就是连咱们的人也没有公子的消息。”
“混账东西,他真是能耐了。心里没我这个祖父了。真是养孙不教。”顾老爷子虽然每日骂两句,但没怎么真生气,这一回听到都一个月了,老南阳王都启程来京了,还没顾轻衍的消息,书信也没回来一封,真是有点儿生气了。
报信的人垂下头,“公子必有考量,毕竟陛下一直盯着我们府。”
顾老爷子沉默了一瞬,气消了些。
是啊,自从顾轻衍在皇宫里带走安华锦再没露面后,陛下折腾几日抓不到安华锦就开始盯着他盯着顾家,如今足足盯了一个月了,若是顾轻衍往回传递个只言片语,有王岸知那个混账小子从中帮助陛下,陛下没准还真能得到他的消息。
他能瞒得住陛下,但是瞒不住王岸知那混账小子,顾轻衍不传递消息,拦截了一下从南阳城传回京城的消息,显然,防的是王岸知。
“哎,王家那小子啊,不知以后娶个什么样的媳妇才能管管他,越来越邪性了。”顾老爷子道,“上次我与他说的话,他显然丁点儿没听进去。”
报信的人道,“王六公子的人据说也去了南阳。”
“罢了,他们年轻,我老头子老了,随他们吧。”顾老爷子摆摆手。
这一个月里,顾老爷子等顾轻衍的消息等的急,宫里的皇帝陛下想知道顾轻衍的消息,想知道安华锦的消息,想知道南阳城的消息,什么消息也得不到,也是气怒交加上了好几次火。
他只能派人盯着顾老爷子,希望从中能得到顾轻衍的消息,可是他让人盯了一个月,也拿顾老爷子无奈了,你说他是装病吧,他确确实实病了,你说他不是装病吧,偏偏他病的太是时候,且一个月病还没好,连床都下不了,自然宫也进步了。
这一个月里,他也看透了,除了依靠王岸知,他还真是没别的办法。
而王岸知,顾轻衍没消息,连带着整个南阳城都没消息,哪怕一丁半点的消息也没有,这让等着拦截顾轻衍消息的王岸知都气笑了,对身旁的近身暗卫凤冥说,“我这七表弟,难道还不想回京城了不成?”
凤冥问,“公子,若不然属下亲自去一趟南阳?”
王岸知摆手,逗着鸟摇头,“罢了,我就不信他不回京城。南阳王都启程来京了,安华锦放心老爷子那么一大把年纪自己来京吗?不放心该怎么办?我那七表弟,是不是要跟回来照看着?毕竟,安家在京城,已没有一丝半点儿的根基了。”
本来是有根基的,但是因为他,被他铲除了一半暗桩,其余的那些都被安华锦聪明地撤走了。
这样一来,他还真没法子打入固若金汤的南阳城奈何她。
王岸知笑了一声,“我也是佩服南阳王,竟然敢来京,果然是南阳王。”
第六章 解气(二更)
陛下召南阳王入京分辩的消息自南阳王从南阳启程之日,如刮起了一阵大风般,转眼间便传遍了天下。
南阳王有八年没进京了。
这一回进京,是为了安小郡主谋害皇嗣之事,百姓们本就关注着京城和南阳的动态,如今陛下有召,南阳王听旨入京,不禁让百姓们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自皇帝发出海捕通缉令后,天下各州郡县,贴满了缉捕告示,如今依旧未撤。可见皇帝何等雷霆动怒?如今南阳王入京,皇帝会不会让他有去无回?
与百姓们的担心相比,皇帝听闻南阳王接了圣旨已经动身启程来京了,且还是轻装简行,只带了些护卫,没带兵马,一个月以来一直提着的心反而落下了。
自安华锦回了南阳后,南阳城的消息便密不透风,半丝也传不出来了,他也怕这一个月里南阳王在密谋谋反。
他不止一次召王岸知入宫,商议此事,若非王岸知很肯定地告诉他南阳王不会反,他只有皇后一个女儿,七殿下一个外孙,若是他反了,岂不会想到陛下挟持皇后和七殿下要挟他?他总不能不顾皇后和七殿下吧?以南阳王的为人,不太可能。
皇帝深觉有理,他手里攥着皇后和楚砚,自然不怕。而南阳王一直以来的为人,他倒也信得过。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下了命令,命人盯着凤栖宫和七皇子府。
皇后看着凤栖宫外的守卫冷笑,对贺嬷嬷道,“咱们这位陛下啊,枉我与他二十年的夫妻,一辈子的贤德都喂了狗。”
贺嬷嬷一惊,立即不顾身份地去捂皇后的嘴,“娘娘,万万不可这样说,小心隔墙有耳,传到陛下的耳里。”
皇后心灰意冷,“我还怕被他听到吗?这么多年,我哪里有对不住他?我错就错在,不该听父亲的,做好这一国母仪天下的国母。到头来,落了个让他这般欺负我的地步,将来我就是死了,也不与他……”
皇后说着,忽然顿住,冷笑,“他怕是巴不得的与花似玉那个女人合葬,那正好了。”
贺嬷嬷叹了口气,“娘娘,您放宽心,您还有七殿下呢,您可不能倒下,若是您倒下,七殿下可该怎么办?”
“我才不会倒下。我倒要等着看他能不能杀光了我们安家人。”皇后眼底浸了冰峭,“这二十年来,都是父亲惯得他,让他高高在上坐稳着皇位,才有心思耍阴谋诡计谋害臣子,如今南阳有小安儿做主,小安儿不是个好脾气的,也不是个惯会隐忍的,才不惯着他这个臭毛病。若是哪一日,惹急了她,她挥兵打来京城,我看他还能不能坐在皇位上张狂?”
“娘娘,您哪怕再气,也别这么说,咱们安家一直是将门忠良,真如您所说,那该是到了何等不能收拾的地步?”贺嬷嬷压低声音说,“您不想自己,多想想七殿下,七殿下毕竟姓楚,我看小郡主对七殿下挺好,当然,咱们七殿下对小郡主也不错。”
皇后沉默下来,片刻后道,“都是陛下之过,若非他八年前非要让父亲订下小安儿与顾轻衍的婚约,今日如何会闹到这个地步?还牵累我的砚儿。”
贺嬷嬷也没话说,“娘娘这话说的是,否则,小郡主何必来京?好好地待在南阳,找个不必太们当户对的,或者近一些的,若能入赘安家,自然更好。南阳君的沈远之小将军,与小郡主青梅竹马,最是合适的人选。您是否忘了?八年前,老王爷曾叹着气说过,本来他打算等孩子们都大一些,看看小郡主与沈小将军是否能成一家,没想到来京一趟,这么早给她订下了婚约。也是迫不得已。”
皇后冷哼一声,“本宫近来静下心来才琢磨明白了几分陛下的心思,陛下八年前给小安儿和顾轻衍订下婚约,本来是一个很好的打算,但是他没想到小安儿长大后,这般厉害,小安儿有能力,有本事,虽是女孩子,却分毫不输于男儿,,她像安家人,又不像安家人,安家人有的骨气骨血志向她都有,但安家人没有的反骨,她也有。所以,以小安儿的性子,陛下若是现在趁着她年纪小不能掌控她,将来父亲百年之后,他还能掌控得住她吗?”
贺嬷嬷心下一惊,脱口道,“娘娘,您的意思是……”
“小安儿那样的性子,人人都说她自小在军中长大,脾气烈,怕是没有什么大家闺秀的规矩,可是小安儿呢?虽然的确厉害了些,但是你看她进顾家登门做客时,顾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就没有一个不夸赞她的,她既能在边关骑马射箭,也能在京中顾家老宅出入厅堂,这般厉害的小安儿,是陛下没料到的,你说,若是真让顾轻衍娶了她,会是什么后果?陛下掌控不了她,而顾家又十分强大,陛下是个掌控欲非常强的人,他岂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恰巧善亲王进京为宸小王爷说话时,陛下就另外有了主意,打算让砚儿娶了小安儿,这样一来,再厉害的女孩子,嫁入了皇家,那就是皇家人,他也不必担心她太厉害出了格跳出手心去。”
贺嬷嬷越听越心惊,“那这样说来,陛下有这么深的心思,怕不是一日两日了。”
“嗯,自三年前小安儿揍了楚宸,陛下怕是心理就不舒服了,只不过没与小安儿接触太多,觉得一个小丫头,还不足为惧,今年,小安儿过了及笄之礼后,陛下催促长公主安排她与顾轻衍在千顷桃花园相看,一是试探看起来脾气性格家世都相左不合适的两个人,是否能看对眼,而是趁机观察小安儿这个人,是否能为陛下掌控,后来发现,小安儿与顾轻衍走的极近,觉得不太妙,又发现小安儿实在太厉害了,那么厉害的毒,她闻一闻就能识破没被毒死,后来张宰辅派大批杀手闯入安家老宅刺杀,也没成功,后来等等诸事儿,天下人都道小安儿厉害,陛下自然也觉得她厉害。所以,她这般厉害,若是不能为陛下所控,那不如杀了。”
贺嬷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说,陛下怕是早就对小郡主动了杀心了。”
“嗯,本宫也是近来才琢磨明白的,若小安儿与砚儿之事成了,陛下这杀心自然也就收起来了,若小安儿与砚儿不成,那么,陛下自然要杀了小安儿。”皇后沉声道,“本宫与陛下夫妻二十载,这二十年来,没做别的,除了统辖六宫,便是揣测陛下心思,应该不会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