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笺 第32章

作者:镜里片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和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李煦耽误的时间不多,这只是一场小插曲,马车很快又恢复前行,行进速度加快几分。如果不是正在路上,长公主或许得把她叫过去说一顿。

  南夫人声音焦急道:“世子,香囊的事怎么办?”

  “……他既然答应不让人碰,那便不会让人碰,”钟华甄轻道,“硬要也要不回来。”

  “可这太冒险了。”南夫人怨自己老了不记事,忘事忘得太快,这香囊要是时时刻刻挂在太子身边,迟早有一天会暴露。

  钟华甄摇摇头,跪坐在马车中,解开布包道:“路老那里还有准备,不用担心,你瞧瞧太子送的虎皮,我想待会到了驿站,母亲就该让人收回去了。”

  南夫人也知道刚才的情形,任谁要太子都不可能给。

  她想了好久,叹了一声气,抬手去摸虎绒,觉得手感舒服,又突然赞道:“这张皮是不错,正好可以给世子铺美人榻,长公主应该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钟华甄轻道:“我倒是没想到太子会跑来送我这东西,我还以为他想拦我们。”

  她还在想边疆的事。

  突厥初期攻势极猛,还没传遍天下,手里城池就已经牢牢掌握在手中,而雍州昭王李唯知,也是在这个时机出的头。

  而李煦,得在至少两年之后才慢慢崭露头角。

  “夫人,你说如果我给太子写些东西……”她住了嘴,握住那夫人的手,后面的话却半天都没说出。

  李煦是李煦,不会被人左右,不会被人动摇,他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不会墨守成规,若她哪一方面记错了,说不定只会害他。

  他未来成为统一九州的帝王,本事还轮不到她来质疑。

  ……

  一处半高的小山坡地,萧瑟树木干枯,黄叶被马蹄踏碎,发出清脆的声响。李煦停在山坡上,看长公主一行人慢慢远去。

  一个侍卫在他身后恭敬道:“世子已经离开,殿下也该回去收拾。”

  李煦手微攥紧缰绳,回头问道:“世子此行,会不会出事。”

  钟华甄对他有依赖 ,她听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他在身边,铁定要被长公主训教。

  那侍卫道:“东顷山在豫州偏南一带,远离边境,一路走官道,不太可能会有事。”

  李煦顿了顿,望向远方,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喃道:“如果不是会出事,我心里怎么就这么不舒服呢?”

  钟华甄算是个爱笑的,他以前听旁人说她清冷高傲,还鄙夷不屑了几天,等后来发现她是因为自己从不曾和旁人来往,别人很少能和她搭上话所以才这样说,他又奇怪地心虚了两分,可追究起当时心境,却不觉有悔。

  侍卫没听清,也没多问,主子的事不是下人该知道的。

  李煦想到她刚才的笑,心觉他们果然是最好的朋友,分别一次都这么难舍。

  她那么缠他,难受正常,可要是被她知道自己不好受,肯定得反过来嘲笑他,他才没兴趣被她奇怪的视线打量。

  冷风呼呼朝面吹来,李煦握住缰绳,夹马肚转了方向,道:“先回东宫。”

  皇帝突然之间把事情交给李煦,他没有过预料,最近一直抽不出时间。若非周吝发觉钟家离京的动作,赶紧前来禀报,他还不一定能赶得上。

  李煦和她说过打算离京,但没告诉她自己要去哪。

  雍州送来密报,出了问题,他打算亲自去一趟。

  宋之康和昭王李唯知有联系,邺城这些年河道开的次数也不正常,官员频繁出事被换,没人在后面动手脚,不太可能。

第44章

  东顷山中有一座专门的侯府别苑, 和京城差不多。

  钟华甄是来养身体的,不便见人,称病谢绝城中官员拜访, 以她自己婢女的身份, 住进了长公主偏院。

  长公主严禁旁人在钟华甄面前提太子的事, 以至于她从那天见过李煦最后一面后, 有两个多月没再听过他的消息。

  而就在她离京的前几天,边疆之地爆发了战争, 城池失守。

  突厥几天之内夺走了十五座城池,钟华甄的预想成为现实,一步步按着她前世的记忆行进。

  长公主出门前显然不知道有这种事, 比钟华甄还要关注, 她听到消息不妙时失眠了几夜,后来听见昭王出手, 脸色又一变, 半喜半忧,喜的是有人敢挺身而出, 忧的是昭王不是皇帝的人。

  现在战局已经陷入僵态, 昭王夺回八城后就没再有什么动静, 长公主甚至开始拉着钟华甄念叨她父亲,说她父亲在世,一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钟华甄本来没机会关注到这件事, 最后反倒成了东顷山最了解的那几个人之一。

  这天早上下了雪, 南夫人端着檀木托盘, 盛碗补汤从外面进来。

  罗汉床上,钟华甄长发披在柔弱的细肩上,面容精致,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又像亭亭玉立的红莲。她穿月白衣衫,搭灰羽大氅,小腹隆起,却不像寻常女子有孕五个月样。

  万夫人诊过脉,说她身子和孩子都还好,生下孩子不成问题,只不过孩子出生后怎么样,并不好说。

  钟华甄从那以后就开始变得有些沉默,她肚子动过几次,让她害怕又惊喜,这种感觉没法同人分享,最后只能干巴巴告诉南夫人和万大夫。

  她是头一次经历这种事,纵使再冷静,心里也有慌乱,又不敢乱想。

  南夫人俯身对钟华甄说了几句话。

  “……太子犯了旧疾?上次大司马所伤?怎么可能?”钟华甄微微惊讶,她算是知情人,李煦康健成什么样她最知道。

  南夫人往后看了一眼,小声同钟华甄道:“张相最近身体似乎不是很好,路老派来的人,顺便同我说了太子的事,表面好像是大司马在皇宫设计放毒箭,伤到了太子手臂,冬日寒冷,引发病症,养在东宫。”

  她声音压低了些:“但私下是太子不在京城,路老没机会抢回香囊。”

  钟华甄轻揉细腕,拿起药碗。李煦是受过伤,但他那伤早就好了,她那时还一直在疑惑他的旧疾从哪来,他自己却觉得受伤不错,放话出去自己伤了右手。

  她喝汤的手一顿……倒也对上了。

  “他性子直白,和旁人不一样,认真答应过我的事从不反悔,他不会专门去碰香囊,”钟华甄开口,“太子都没派人过来,我们也不用管。”

  她抿了一口汤,心里莫名有种猜测,又觉不太可能。

  张家遭殃于长公主而言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路老传消息过来正常,但他从前说过有人在监视他,这时敢派人过来,难道就不怕别人了?

  还是这件事,别人本身就知道?

  说起来混世霸王现在不在京城,他又能去哪?难不成还兴致大发跑到边疆?

  ……

  时局纷乱,昭王面对兵强马壮的突厥士兵,临危不惧,与徐州刺史赵驰联手,打着驱夷安内的名头,夺回八座城池,但突厥将领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即调整了对策,战争陷入僵持之态。

  昭王底下有三支军队,血虎营骁勇善战,而王柄是血虎营一名骑兵校尉。

  他在一个月前,收了一名叫钟阿日的小兵,人高马大,力大无穷,不仅能举大鼎,马上功夫也了得,脸长得那叫一个俊,一身结实的腱子肉,做事稳重又大胆。

  因为这个小兵,他底下队伍屡屡立功,甚至还得了昭王的召见,连走路都威风了两分。

  这钟阿日本来是个暴发户家的小儿子,赌徒一个,突厥一夕之间占领雍州几座大城,他家里人全被突厥给杀了,钱财也全被掠夺干净,一分不剩,走投无路,只能仗着力气来投军。

  他和谁好像都能合得来,本来是个霸道的富家公子性子,却在血虎营隐约弄出了一个以他为主的小团体。

  幸好王柄只在乎立的功是不是算他身上,这种小事从不计较。

  王柄配刀在营中寻访,招了一个人问钟阿日行踪,被告知他在营帐中和隔壁钱骏校尉比试力气时,嘴角抽了抽。

  他掀开营帐进去,看着围方桌绕成一圈的人,嘴角抽得厉害。

  高大的男人手突然用力,把对面壮汉的手压制在底下,现场顿时爆出拍掌叫好声。

  雍州地远,比青州还远,军营更是保密之地,禁止外人出没,加上昭王李唯知十几年未进京,又一直防备京城派来的官员,乃至现在无人认出眼前这位,是当今太子殿下。

  李煦拍手道:“三局两胜,钱校尉,我赢了,这钱归我了,我们可不是在赌,这是你送我的。”

  他把桌上的钱往怀里抱,众人哄笑道:“小钟,人钱校尉可是专门为了你来的,怎么眼睛里光看见钱了。”

  王柄觉得他们再这样下去,血虎营的军规就成摆设了,他直接扒开众人,说:“都散开,钟阿日,你随本校尉出来,昭王有事召见。”

  钱校尉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昭王的军营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力士,输了钱肉疼,但还是啧啧叹道:“老王,你这是哪找来的苗子,送我得了,这力气不能白费了。”

  “钱校尉刚才没说这回事,”李煦抱着钱,直接摇头,“王校尉收留我的恩情还没报,我不走。”

  王柄听他这话,顿时觉得他人虽傻,但知恩图报,也不亏他前几次在昭王面前提他两句。

  “营中禁赌,小心老子去告你一状,”王柄拍拍钱校尉的肩膀,“想要人自己上外头捡去,昭王召见,我没闲心和你唠,钟阿日,速度快点。”

  李煦为难地看自己怀里的钱,最后分给了围在两边的同营兄弟,说了句请大家喝酒,跟着王柄出门,

  钱校尉笑一声说:“这钟阿日也真是有钱人家出来的,请大家喝酒时从不小气。”

  血虎营的人大笑说:“小钟爱赌,自己攒不住,我们可不拿他这钱,给他攒着娶媳妇,他每天晚上都偷偷起来坐床上给别人姑娘编蚂蚱,还以为我们不知道。我们兄弟跟着他立了几次功,得了不少赏钱,也不是忘恩负义的。”

  钱校尉听到姑娘两个字时,皱了皱眉,甩了甩发痛的手问:“听说他家里人都没了?”

  有人摇头说:“好像是全没了,都被突厥给杀光了。别看这小子不到二十,在战场上报起仇来狠极了,都有人说我们血虎营训练出个杀神。”

  “他家以前有什么人?”

  那人疑惑道:“校尉要做什么?这别人家的事,我们哪里知道?”

  钱校尉摇摇头,让他们都回去做各种事,自己转身出去。

  突厥来袭,犯下杀戮,府衙的东西全都乱了,钟阿日住的寿丘更是没几个活人,惨像让人不敢多看,也没人查得清他家到底有多少人。

  昭王私下观察过他,觉得他能成大器,还准备把小女儿许配给他,特地让钱校尉来探探情况。钟阿日这心里要有个姑娘,那就麻烦了。

  营帐外的李煦不知道他们的心思,驻地内篝火烧热水,他见没什么人跟着,问一句:“王校尉,昭王见我干什么?”

  “你小子厉害,前几日定阳僵局一直破不了,昭王焦头烂额,是你胆子大,想的声东击西计才让我们顺利突袭,破城你功劳大,我也不是小心眼的人,昭王底下正需人才,你日后要是得了赏赐,别忘了是我给你开你的路。”王柄突然一笑,“你小子有福了。”

  昭王小女儿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

  李煦视线远远就看到门口有兵器运进来,他目光收回来,挠头道:“校尉过奖。”

  钟华甄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李煦会纡尊到这种危险地方当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

  昭王已经坐拥雍州,圣令屡调不动,每每都称病,任何人都奈何不得。能来军营的人都是雍州户籍,见不到太子,能见到太子的人,不会来军营肃杀之地,李煦掐住这一点,自己冒险一趟进来。

  面前营帐中有好几位将军从里面出来,他们刚刚商议完随城的战该怎么打。王柄朝他们行礼,李煦低头,看他们走路的步子稳健,知道这些都是久经沙场的将军。

  王柄向里面请礼,昭王把他们二人招了进来。

  昭王李唯知年近五十,习孔孟之道,长须和两鬓都微微发白,却不显老态,看着像个读书人,但他手里掌管八万大军,徐州的兵力现在也由他调动。

  “你便是钟阿日?果真一表人才,”李唯知似乎是个自来熟,赐座给他们二人,“王柄跟我说上次破城,你有大功,可是真的?”

  李煦说:“多谢王爷夸奖,是王校尉教导有方我才能撞上运气。”

  王柄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便对昭王说:“英雄出少年,我是比不上。”

  李唯知打量李煦,“我看你气度不凡,家中真是平平商贾?”

  李煦一顿,“算不得商贾,只是幼时变卖了家中宝物得了笔大钱财,我爷爷从前跟过钟将军打仗,他十分希望我成为像钟将军那样的人,只是我好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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