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遥舟无据
熟料崔奉竟拒绝了:“阿蒙年纪尚小,恐怕会叨扰了娘娘和陛下。”
自然,他这不过是托词。
这一家的父子俩,真真是各怀鬼胎。
“赐名的事,朕想了想,总归是贵妃的娘家人,便是取名也该由贵妃来才是,贵妃素来喜欢孩子,若是见着这孩子,定会十分欢喜的。”
如此两全之策,既保了崔家颜面,又平息了不必要的人言。
容璟自以为自己想的周到。
崔奉愣怔了一下,而后跪拜道:“如此,甚好。”真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絮絮她,应当会很开心吧。
宫人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絮絮时,她正捧着一卷书,首页写了些什么游记,言语也是拗口得很,絮絮支棱着脑袋,大莲换了一盏茶,而后站在一旁练絮絮教她写的字。
“陛下是躲着懒了,想着贵妃娘娘学问好,又是崔家人,替崔大公子的孩子取名,这是再妥帖不过的事了。”小贾子不忘溜须拍马。
絮絮翻过一页书册,随口“嗯”了一声,似乎漠不关心。
“主子,那茶还烫着呢。”絮絮端起刚续好的茶便往嘴边送,大莲急忙提醒,可到底是迟了,絮絮灌了一大口,烫得嘴巴冒火,全是燎泡,一口茶全呛在了喉咙里。
“娘娘您也太急了。”大莲念叨。
小贾子在旁便默默捏了一把汗,这个叫大莲的宫女仗着年纪小,在宫里多次顶撞贵妃便算了,这会子竟是数落起主子的不是来了?
这贵妃娘娘是何人?那可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做什么事岂容他们这些奴才置喙?
小贾子给絮絮使了个眼色,熟料大莲仿佛没看见一样,望也不望他一眼,当真是嚣张得很。
“大莲,还不去取些冰来。”小贾子殷勤示意,以期大莲将功补过。
皇室铸有冰窖,平日里有专人把守,宫中冰块的用度俱登记在册,需用时便依靠对牌取出。这时节春末夏初,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宫中冰的用度便多了起来,冰窖处也相应的做了一些准备。
小贾子是四喜的徒弟,四喜又是御前行走,地位自然不一般。
而大莲不过是个小宫女,是以但凡小贾子有什么吩咐她不得违抗,只是身体上不得违抗,心里却是管不住的。
大莲作为絮絮亲自带来承庆殿的人,又得絮絮青眼,平日里在承庆殿颇有地位。絮絮脾气好,从来不曾拘束她们这些宫女,倒是这个小贾公公,整日里一幅怕的要死的表情,却还是见缝插针的溜须拍马,明明娘娘一点也不受用。
这会子竟在娘娘面前抖起威风了?
“还不快去!”小贾子见大莲动作慢吞吞的,便加重了语气。
这平日里大莲便瞧他颇不顺眼了,何况今日小贾子还凶了她,这可真是一口闷气郁结在胸腔之中无处发泄。
于是大莲趁着小贾子转身之际,朝他做了个鬼脸,絮絮撑着脑袋神游天外,压根没瞧见。
可这小贾公公偏生长了一对好眼睛,余光瞥见了,一转头便拧着大莲的耳朵:“你这小宫女,怎么这般懒散,没瞧见主子被烫着了么,不过叫你拿个冰而已。”
大莲也是不依不挠,矢口否认:“谁说我不愿意给贵妃做事了,只是你一个外来的,也并不是咱们宫里的人,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的!还那样的凶!”
大莲这话倒没说错,小贾子是四喜安排进来的,根本不在登记的宫人册子上,是以压根不能算是承庆宫的人。
两个久居深宫的人,说起来也不过只是两个十来岁的少年人罢了,难免意气用事。
“你这奴婢,怎么说话的!我可是陛下的人!”小贾子也是少年血性,虽这些年逐渐被磨没了脾气,但泥人还有三分火,进宫头一回遇见这么不讲理的小宫女,是以也火了。
“都聒噪些什么呢?”正吵得不可开交呢,四喜竟来了。
四喜先是瞧着自己不成器的徒弟,狠狠给了个眼刀子,而后对着两人道:“主子还在呢就这般无法无天么?你们俩都给我跪外头去!”
宫室内瞬间安静了。
小贾子是一贯怕自个儿师傅的,这会子被抓了个正着,立马就外头去跪着了,大莲呢自也怕四喜,瞧着小贾子也没反抗,她更不敢说什么了。
絮絮这会才如梦方醒,迷蒙着眼瞧着四喜:“他们俩人呢?方才还在这儿的。”
四喜道:“都是娘娘好脾气,才纵得他们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奴才已叫他们两个出去跪着了。”
絮絮“啊”了一声,又问:“不知公公前来有何要事?”
每逢四喜到承庆宫中,多是因为容璟要夜宿。
可今日显然不是这样的。
四喜道:“陛下差奴才来问问娘娘,给崔家大公子家的孩子取名之事,娘娘可有眉目了,若是好了,奴才便好回了崔大人了。”
絮絮点头,温声道:“有的,公公且等一等。”
说罢,她摘下笔架上的一支狼毫,蘸了些磨好的墨,在烫金的海棠花花笺上写了两个字——见采。
若有知音见采,不辞唱遍春阳。
薛辞同兰音的见采。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不大满意,后期可能会修改
第18章 后妃
“见采?”容璟微微沉吟,脏腑里说不出的一阵翻涌,复又昂声重复了一遍:“见采。”言语中充斥着哂笑。
“便叫这个吧。” 而后他朱笔一提,挥斥方遒,在宣纸上留了一字——贞。
“兰宝林有了皇嗣,也该晋一晋位份了,便升做嫔吧,以贞为封号。”容璟淡淡道。
圣旨传到常熙殿的时候,兰宝林正在替孩儿绣小衣,四喜捧着圣旨,居高临下,兰宝林托着肚子,艰难地跪下来听旨意。
四喜忙使了个眼色,吩咐身旁的小太监去扶一扶。
兰宝林点头致谢:“多谢公公。”
虽说平日里这女人一贯跋扈,前些日子更是仗着得宠得罪了不少后妃,可芷欢凭借宫女之身能顺利爬上新帝的龙榻,可不单单只靠着一张脸。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芷欢是从小宫女一路过来的,自然懂得人情冷暖,也晓得,在这深宫中,最可怕的永远不是什么四妃七十二御女,而是这些个通行各处的下人。
只要一丝丝小计谋,便能将你整得体无完肤。
芷欢伏在地上,恭敬异常。
“陛下当真封我为贞嫔了?”她若身临梦中,处处充斥着一股不真实之感。
“只是为何忽然改了封号?”她兀自不解着,四喜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自然是爱惜娘娘,以及娘娘肚子里的皇子。”
芷欢却是不信的。
她抚了抚肚子:“也是亏了姜公公的照拂,他日我母子若有好前途,定然忘不了公公的提携之恩。”
四喜不置可否,只是谢过。
“今儿个承欢殿事情颇多奴才便不久留了,五日后的册封礼陛下会来的,娘娘只管好好准备便是。”
芷欢笑了笑:“我以为陛下不会来了呢。”
四喜回她:“哪儿能呢,娘娘是多虑了。”
待到四喜率着承欢殿的一众小太监离去之后,芷欢的笑容才凝了下来,旁边的小宫女馋着她坐到美人靠上。
芷欢兀自道:“什么爱惜我,不过是为了崔兰音罢了。”
她说的小声,又隔了帷幔,唯有贴身宫女樱柳听见了,樱柳忙竖着手指,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娘娘慎言,好容易得来的富贵前途,可万万不能毁于一旦。”
芷欢冷笑道:“是了,我借了她的风光,如今能有此前途已是上天庇佑了。”
樱柳添了一杯茶奉上,眼角微垂:“娘娘何必忧心,崔贵妃连日盛宠早已惹了多少人的不满,这节点上想除去她的人多了,咱们只等着观望便是。况且张德妃明显打着渔翁得利的主意,咱们可不能叫她得逞了。”
芷欢接过茶,沉思道:“这我自然晓得,她那日那些事又岂是平白无故说与我听的,只是......装傻装得久了,恐怕陛下会嫌弃我。”
樱柳细细分析道:“只要崔贵妃不在这宫里,那您就是头一份的。”
因为崔兰音得来的恩宠,却也因为崔兰音而骤然失去,这换做是谁都难以接受,张德妃便是抱着这个想法才多次加以利诱引导,便是想让芷欢先按捺不住对崔兰音下手。
此事若是得逞,崔兰音同芷欢玉石俱焚,谁也得不着好处,张德妃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可惜,张德妃还是将深宫中的女人想得简单了一些。
除去崔兰音可以,但决计不能叫陛下对她生了厌恶,否则光是凭着自个儿长得像崔兰音这一条,便足够她死个千八百回了。
“这事,咱们且观望着吧。”毕竟想要崔兰音死的,大有人在,她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平白叫陛下对自己生了厌恶呢。
从前的兰宝林,如今的贞嫔下意识地抚着肚子,她的小腹已隆起的厉害,算着日子已近五个月,预产期便在今岁的九月。
樱柳拿了软靠垫在贞嫔身后,轻声道:“娘娘只需将小皇子平安生下来便可。”
届时母凭子贵,万物皆唾手可得。
芷欢垂着眼眸,轻声说了一句话,就连樱柳也没有听清:“其实崔兰音不必死,只要她生不下孩子,便无人能与我相争。”至于皇后那个病歪子,指不定何时便一命呜呼,她膝下那个嫡子也是蠢笨得很,并不讨陛下的欢心。
只要崔兰音不会生。
天气愈发炎热,水牢里却一如既往的阴森与冰凉。
容璟负手而立,身后人双手被扣在木桩子上,动静时有着铁链碰撞的当啷声,伴着水声,晃荡个不停,在寂静之处愈发显耳。
“你......你何必......呢。”却是珠玉一般好听的男声。
那人顶着一头蓬乱且脏的发,垂首看着水面,波光粼粼的,给这密不透风,终日不见太阳的水牢深处带来一丝波澜。
容璟轻笑:“你自然知道,朕是必,还是不必。”
“半年了,你有半年未来此处,我以为你将我忘了。”那人也学着容璟轻笑,笑里带了一丝苦中作乐的轻松,若朗月清风,叫人如沐春风。
容璟却想到,便是这个人,便是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充作什么光风霁月的好儿郎,哄得无数女子为之痴狂,尤其兰音。
内里便是滔天的怒意。
“你有什么好。”他嗤笑。
那人轻声回应:“我也不晓得我有什么好,也许是因为不太精明。”若是精明,又何须自投罗网;若是精明,又何须抛妻弃子,想要以身殉国。
“她死了,薛辞,死在了扬州,是你亲手害死她的。”容璟忽然上前,拽住薛辞的衣襟,怒目看他。
薛辞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那完美无缺的,云淡风轻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裂痕,而后愈扩愈大,最后变成一句轻飘飘的质问:“谁死了?”
“你说谁死了,容璟。”他又质问了一遍,这一回是加上了容璟的名字,恶狠狠的质问。
普天之下,除了薛辞,再无人敢如此唤帝王之名姓了。
反正他也是个必死之人。
“我不允许你咒她。”他轻声辩驳。
容璟冷笑道:“当初弃她而去的人是你,如今追悔莫及的人也是你,薛辞,你配吗?”
“絮絮不会死的!我们约好的,她会一直等我,以玉石为证,不论生死,一定要等到我的消息......可我......还没回去呢。”所以絮絮怎么会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