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遥舟无据
御园里全是假山,小太监刚入宫不晓得地势复杂,拐进了死胡同,四喜紧跟上前,小太监慢慢后退,他循循诱导:“只是要带你去问一些话。”
小太监被四喜的轻声轻语打动,放松了警惕,四喜便眼疾手快地走至小太监身旁,将他的头狠狠磕在假山上。
小太监瞬间便倒地而亡。
“怪只怪你命不好,做事做得不仔细,我就替皇后娘娘预先料理了你。”
那小太监吐出一口血沫,伸手要去够四喜,却扑了个空,死状凄惨,面容扭曲。
跟随的内侍们姗姗来迟,虽都是见惯了生死的人,可瞧着这异常凄惨的死状,几乎撞得脑浆迸裂,也都稍稍有些作呕。
四喜捂着口鼻,一脸嫌弃:“倒是个忠烈的,宁死也不肯跟咱家去慎刑司走一遭。”
慎刑司,阎罗司,从那走一遭出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两个小内监如此想着倒也没什么疑虑了。
“姜公公,这人似乎是想去德妃娘娘宫中。”
四喜眼皮子一抬,笑了笑:“就数你机灵,可不是么,这人火急火燎的,恐怕是要与德妃娘娘通风报信呢!”
三言两语间便定了一个人的生死,且还是个家世甚好的妃嫔。
在这宫中,都是人精,没有谁傻乎乎地等着被人磋磨,人与人之间,唯有值得被利用,和利用者的关系。
德妃自尽,满朝愕然。
前阵子出了不少的事,陛下更是干脆罢朝,到什么清河去吊唁。
张氏打掉了牙齿和血往肚子里咽,平白窝了一肚子的气。
这几日都是罢朝,张大人自也不会堵在皇城门口自找没趣,每日里都来茶楼听书,正听到精彩着呢,冷不丁对面坐了一个人。
郑大人摇着扇子,遮着面庞:“张大人的不忿满朝文武可都尽收眼底了。”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张氏与郑氏,如今也算是站在了一起,只不过......合作的筹码还是要加大些。
张大人饮了一口热茶,笑道:“郑大人说的什么话,您的不平,可不是也都写在脸上了么。”
郑大人叹了一口气:“先是平王妃,再是德妃,张大人的两个嫡女可都折在宫中了,这可不就是明晃晃的打您的脸么?”
两个历经三朝的老狐狸,自然不会为对方的三言两语所动。
张大人也只是慢慢地喝着茶,并不往郑大人的话里钻。
这老狐狸,哪里安了什么好心呢。
张大人趁着喝茶的功夫,冷笑了一下,不过没叫郑大人瞧见。
“那依您的看法,咱们该如何是好呢?”
郑家势大,恐怕会过河拆前,况且郑家尚且还有个皇后和嫡长子,不管怎么瞧,这买卖都充满了危险性。
他又不是滚刀肉一块,赤条条来赤条条去的,他的背后,亦是张氏的数口人,上到八十老母,下到嗷嗷待哺的那几个小的。
“我说......”郑大人特地卖了个关子。
茶楼人声鼎沸,最是热闹之地。
偏生大隐隐于市,越是危险的地方便越是安全。
“杀了崔兰音,或是——”外头的叫卖声响起,险些盖过了茶楼说书先生的声音。
茶盏落地,摔个粉碎,张大人瞪圆着双眼瞧向郑大人:“此等话你也敢说出口,简直——简直——”
大逆不道!
只是,木已成舟,说出的话若泼出去的水,是覆水难收了。
郑大人笑了笑,吩咐旁边的人将碎茶盏打扫干净:“莫扎了张大人的脚。”而后又转头对张大人道:“您现在可是心神不宁啊。”
“你就不怕我将这些话告知陛下?”张大人面带警惕。
郑大人却是摇了摇头:“听者亦有罪,自我坐上这张凳子,咱俩便都别想摘出去了,若你敢告状,我保管拉你一同下水,况且陛下瞧你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张大人自然懂这个道理,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试探着问了一下:“你待如何?”
“立平王。”他淡然道。
倒是出乎张大人的意外。
“平王不过一个草包,待事成之后,自然你我两家二分天下,共享盛世。”
张大人不免狐疑:“皇长子乃中宫所出,又是你亲外孙,你何必立平王,简直费力不讨好。”
郑大人嘿嘿一笑:“若我立了我亲外孙,那便是昭然若揭的野心,况且,你也不会放心与我合作是不是?单凭郑氏一族的力量恐怕难以撼动新朝,容璟是个有才干的,否则也不会自劣势中转危为安,顺利入主京城,他不是好对付的,我拉上你,自也是想万无一失。”
真正的阳谋,却又很难叫人不心动。
说书说到尾处,忽得情绪高昂,惊堂木一拍,没得吓得人一愣怔,张大人思忖再三,终是拍了板,咬牙道:“我跟你干了!”
鹿死谁手,尤为可知,继续等待,恐怕举族皆被屠戮,他们世家勋贵,不进则退,若非代代拼死守护,恐怕早已淹没于浪潮之中,何来张郑两家今日的荣光。
可是荣光都是搏出来的。
他也想一搏。
至少,不能落于崔氏之下。
清河·崔氏
崔演停灵七日,明日便要下葬到祖坟之中。
崔奉这些日子来日日守在灵堂前,饭食少用,几乎形销骨立。
容璟不让絮絮到灵前长久守着,每日只抽一点时间带着絮絮到灵前跪拜。
起灵了。
这是最后一次送别哥哥,只是大约也有些近乡情怯这样复杂的感情在里头,絮絮反倒不太敢去瞧一瞧,送一送,总想着,只要不送别,便没有真正的离别,那么哥哥就还在他身边。
阿蒙作为哥哥名义上的儿子,尽了一个儿子所有该做的责任。
絮絮离去之前,他还有些稚嫩,此番再瞧见时,却已有了些大人的雏形在里头。
先是亲娘抛弃,再是养父离世,他的好时光,似乎从来都只有那么一点。
可是絮絮的本意是希望他能拥有无尽的好日子的。
他在拐角处,远远瞧见了她,冷漠的,不含一丝温情的眸子,只看了她一眼,便决然离去。
絮絮握紧了拳头,却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来。
他该的,该这么对她的。
终归是,她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前来吊唁的大人们都说他很懂事,往后可继承崔氏的荣耀,絮絮也很欣慰。
阿蒙认不认自己又有什么重要的呢,重要的是,他过的好,过的很好,这便足够了。
午后
容璟百无聊赖,正遇见崔氏的那个孩子。
兰音同薛辞的孩子。
三四岁的孩子,已很有了些薛家人的雏形,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不笑时冰冰冷冷的,很有当年薛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风范。
而絮絮却是娇憨的杏眼。
崔氏又怎能生出这样风骨冷傲的桃花眼男孩呢。
不过是絮絮在自欺欺人罢了。
“你要去送灵吗?”容璟问他,这些日子里,这孩子忙得脚不沾地,睡觉也没睡几个时辰,这会要送灵的时候却不知为何出现在此处。
阿蒙点点头:“回陛下,小人正要去。”
他手中藏了些什么,背在身后,倒引起了容璟的注意,自然,容璟也是这么问他的:“你背后藏的什么?”
阿蒙似乎见事情败露,便也不藏着着了,索性大方道:“爹爹喜欢吃芳菲斋的酥糖,我差人买了些,想塞些给他。”
也不枉费崔演对他的好。
容璟笑了笑,本想摸摸他的头,可一想起这是兰音同薛辞的孩子,便瞬间偃旗息鼓下来,手尴尬地举到一半又收了回去,口中道:“你很孝顺。”
“小少爷,老爷正到处寻你呢,快跟我走吧,再晚大公子就要出殡了,你还要捧着灵位呢!”崔演名下就这么一个孩子,这些事自然也只有他能干。
不过......从某种方面来说,外甥也确实可以充作舅舅的儿子。
到底,也算是一家人,总比外头没有血缘关系,临时收养得好。
阿蒙走时深深瞧了他一眼,不知心中想的什么,没的叫容璟浑身不自在。
他好像透过他,瞧见了些旁的什么。
可具体是什么,却难以说的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多更了一点
第44章 故人
清河崔氏举丧, 满长街的哀戚。
庭院深深,叶落几何?
“贵妃不去送一程崔兄?”却是薛知,御花园中, 曾匆匆会过一面。
絮絮仰头,眯了眯眼睛:“今日再见, 倒没有再沾了满身泥泞了。”那日御园相见,正是大雨滂沱, 彼时他们都裙裾脏污,被风雨淋得睁不开眼睛。
今日算是第二回 见。
絮絮擦了擦红肿的眼睛:“薛大人怎么没随他们去?”
哥哥来信,也提过薛知一两嘴, 大致是夸赞他这个人颇有意思,同自己挺合得来的。
薛知回道:“有心便在心里送了,我这人感性, 见不得那场面。”
絮絮从地上站起来, 方才她一个人蹲在那一簇花圃前偷偷哭泣, 又因心中实在伤怀便一直蹲着,这会子醒过神来才恍然发觉自个儿这样子颇是不得体。
“娘娘小心。”
大抵是蹲的时间长了, 猛得这么一站起来, 整个人脑门一阵恍惚, 直愣愣地就要朝前方跌过去,幸好薛知拦了一把,絮絮才没有摔得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