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遥舟无据
最简单的法子,不过就是有人一整夜替陛下用凉水降温。
本不是多繁琐的事。
絮絮垂着眼, 只顾瞧着容璟:“我来吧。”
四喜愣了一下,皇后正挑起帘子进来, 闻言稍稍顿住,而后道:“那便有劳贵妃了。”
絮絮回她:“如今陛下昏迷不醒,回京之路又危险重重, 万事还得皇后娘娘拿主意,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倒是天衣无缝的回答。
皇后也不同她争抢,左右皇帝醒过来之后愿意见着的人也不是自己, 她又何必上赶着去找不痛快呢。
“贵妃言重了。”说完这句话皇后便离开了。
四喜躬身道:“奴才去打些凉水来。”
絮絮瞧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容璟, 一时间感慨万千。
好在此行是带了御医, 容璟年少征战沙场,万里江山都是凭着真功夫得来的, 行军途中又难免受伤, 是以总会随身带着大夫。
絮絮摸着容璟的脸:“你何苦呢。”
倘若容璟不替她挡那一刀, 那么此刻躺在这里受罪的人应该是她自己。
方才御医替容璟上药,絮絮就在一旁,细瞧之下难免触目惊心。
他身上俱是伤疤, 不拘什么兵器,刀砍的,剑划的,都有,只有露出来的一张脸干净得很, 想来也是上天偏爱他。
絮絮未曾想他吃了那么多的苦。
从前只晓得为王称帝的艰难,只是,这艰难具现到面前,不免还是有些惊着了。
这般想着竟不知不觉落了泪。
一旁的御医倒是无暇去顾及他,只是泪水是咸的,若是滴在容璟伤口处,倒又要叫他受罪了。
她欠了他莫大的情分。
“娘娘,臣告退了。”御医如此道。
絮絮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容璟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瞧着让人心急火燎的。
四喜送了凉水进来,大约是从什么山间溪泉处取来的,很是冰凉,一指头沁进去,冰得叫人一哆嗦。
絮絮将打湿的毛巾覆在容璟额头上,他似乎是好受些了,面色稍稍好看起来。
四喜就守在外头,等着换水。
一整夜折腾了好几个来回,总算是天亮了。
“陛下醒了。”有人唤道。
大约是营帐简陋不比宫中仆从簇拥,容璟从醒来到现在,营帐内都是很空荡的。
自他坐上帝位之后,再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也是身体退化得厉害,不过区区刀伤竟将他伤得晕了过去。
容璟自顾自地笑着摇了摇头。
“陛下。”
他才瞧见旁边站着一个宫女。
没什么印象,许是今岁新进宫来的。
容璟有些头痛,遂问她:“你叫什么?朕躺了有多久了。”
那宫人期期艾艾地抬起头来,似有些羞涩,又将头垂下去:“奴婢甘凛微,陛下从昨晚晕倒到现在已有好几个时辰了。”
那还不算久。
半梦半醒之间似有人一直在用冷水替他擦拭身体,冰敷额头。
“你一直在?”容璟揉了揉眉心。
方才这宫人抬头时,眉目依稀有些兰音的影子。
这叫他很是头痛。
甘凛微点了点头,面颊微红。
“朕......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话到嘴边,却又懒得再问下去,瞧那宫女的样子,大约自己昨晚烧得厉害,吐了不少言语。
“陛下,贵妃娘娘到了。”是四喜的声音。
营帐中有女眷,也用不着他来伺候,因此他便一直待在帐子外头,听着风吹草动。
“请贵妃进来。”
絮絮去熬药了。
御医嘱咐过,炉子上不能离人,絮絮便一直守在炉子旁。
一进来便瞧见容璟同个宫女大眼瞪小眼的。
她心中微有不快。
只是奈何容璟是天子,便是真同那宫女有些什么,也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
容璟自她进宫后便一直拿后宫当摆设,大约他经过昨晚这一伤,脑子开窍了,知道自个儿怎么也不能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活。
“陛下好兴致。”她冷眼睨他,轻飘飘地说。
“臣妾去给陛下熬药,陛下到勾搭起皇后的侍女来了。”
都说贵妃清心寡欲,对陛下不甚在乎,谁想到就这么一照面,就开始呲起来了。
甘凛微还是有些害怕的。
毕竟在后宫之中,皇后第一,贵妃第二,而贵妃在皇上心里却是实打实的第一。
容璟抬了抬胳膊,一阵钻心的疼,立马“哎哟”着叫唤了出来。
若是换了从前,便是胸口钻了个窟窿,容璟也只会轻描淡写地对付过去。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陛下也晓得自己还伤着呢,臣妾以为陛下是金刚之身,都不晓得疼痛呢。”
容璟笑了笑:“哪能呢。”
说着接过絮絮手中的药碗,一口饮尽了。
“还有没有,朕怎么觉得今日的药里,甜中带着酸呢?”
絮絮倒信以为真,特地去闻了闻,当然只闻得一股子苦药味,后知后觉起来,才又哼道:“陛下打趣臣妾呢。”
容璟摇了摇头,余光瞥到甘凛微,蹙了蹙眉:“怎么还杵在这儿呢?没瞧见朕与贵妃在说话么?”
甘凛微立刻赔罪:“求陛下恕罪,奴婢这就告退。”
惶惶若丧家之犬。
絮絮瞧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早上臣妾去熬药,她说来替皇后娘娘瞧一瞧陛下的情况,原来打了这个主意。”宫女么,自然有点野心的都想往上爬,絮絮倒是能理解。
“她说她一夜都在这儿,朕怎么就不信呢。”容璟的表情十分玩味。
“若是她一夜都在这儿,那昨日朕......”瞧着他似又要说什么荤话出来,絮絮立马止住他:“陛下可是又要胡说了?”
倒可怜了他这个带伤的人,话还没说出口呢,就又被怼住了。
容璟倍感委屈。
可怜兮兮地瞧着絮絮:“朕都这样了,爱妃可不是要好好疼一疼朕。”
没见过那么大还撒娇的。
絮絮兀自摇了摇头,心里倒也好笑。
好似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原来他们两个也不是没有过欢乐时光的,只是大约前尘太过惨痛,有些不忍回忆罢了。
“陛下也莫去怪她了,左右也不过是个痴人。”絮絮这般道。
容璟反而有些不乐意:“若非朕明察秋毫,便让她将你的功劳随便领取了?天下哪有这般好的事!”
说完便唤了四喜进来。
最后还是罚了甘凛微跪在贵妃营帐外,主子不发话便不准起来。
“你呀,这般好心眼下去,迟早叫恶奴往死了欺负你。”话糙理不糙。
絮絮又接着问他:“此处已不安全,且因昨日陛下受伤咱们在此耽搁得也有些久了,不知往后作何打算?”
容璟胸有成竹:“自然是——直捣京师。”
京郊外的三万大军,全掌握于他一人之手,只认兵符不认人,张郑二家又怎会晓得。
只是此回。
“暂时不要告诉皇后。”
数年夫妻,容璟始终都不曾真正与她坦诚相待过。
若是她知晓,也只会徒增痛苦罢了。
“陛下是说,此一行,陛下早就知道张郑会反,有没有皇后的报信,都无足轻重?”絮絮问他。
容璟叹了一口气:“只是有备无患罢了。”
那么皇后,便真正是这个局外的人,却一头扎了进来。
京城
张郑控制了整个皇城,朝中大臣敢怒不敢言。
“等到陛下回京,定要将你们二人斩首示众!”
那人话刚落地,人头亦落地,金銮大殿之上瞬间鲜血横流,在场鸦雀无声。
“还有谁敢悖逆我?还有谁敢!”郑太师睥睨群臣,冷笑了一下。
“贼子!”有人应声而言,却在开口的瞬间被旁边的卫兵一刀切断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