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君 第35章

作者:未晏斋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午膳后事情不多,皇帝和后宫几位一起游湖。

  明媚的秋空,阳光洒在湖面上如撒了万点碎金,龙舟缓缓驶过,大家看到皇帝露出一点类似于阳光的笑意。

  阳光下,他脸颊上微微的红印也格外显眼。

  皇后故意一惊一乍的:“哎呀,皇上这脸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昝宁在船上微微晃了一下,问。

  皇后纳兰氏说:“万岁爷脸上有一道红印,像是……像是……”

  昝宁摸了摸自己的脸,问:“这里?”

  她的辫子真是粗!今天摸起来还有点火辣辣的。

  他笑了一声,说:“没事,不慎刮到了。”然后有意无意看了颖贵人一眼。

  颖贵人尚不知是怎么回事,其他几个人恶意满满的目光已经投过去了,仿佛在问:怎么回事?侍个寝你要出多少花样?!

  皇帝想着礼亲王讨厌的嘴脸,顿时觉得解气极了。

  游湖完毕,一行人回到“烟波致爽”。

  内奏事处和敬事房各有一名小太监捧着银盘,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绿头牌,一个是大臣备着“叫起儿”,一个是宫妃备着“临幸”。

  皇帝认认真真琢磨了大臣叫起的顺序,然后在敬事房奉上的盘子里一举就翻过颖贵人那块丢在皇后、丽妃那两块上头,边翻还边笑着:“大家都觉得行宫里可以自在,不过朕还是习于翻牌,事事规划好了,临了就不慌不躁了,对不对?”

  颖贵人今天受了一天的白眼,再怎么着也明白不能再白招人恨了。

  她哆嗦着嘴唇说:“皇……皇上,奴才今儿有点不舒服。”

  昝宁立刻注目过去,很关心地问:“怎么了呢?”

  颖贵人也不知编句什么谎,只能摇摇头说:“奴才也不知道,就是不舒服。”

  嘴快的诚嫔立刻笑道:“该不是有喜了吧?”

  颖贵人白着脸摇摇头:“姐姐说笑了。”

  她自己当然清楚,上轮侍寝都过去两个月了,昨晚上别说没成事,就是成事了也不会今天就有孕在身——分明是挤兑,苦楚又没法说。

  昝宁面色微冷,还是尽量地和声地说:“都别闹了,不舒服,传个御医来瞧瞧吧。身子骨是自己的,总要自己注意着。既然不舒服,朕今晚上就不传召你了,你好好休息。”

  大家眼巴巴地盼着这个不行了,他再翻另一个的。

  但昝宁看了看皇后和丽妃,又看了看貌虽顺眼、嘴皮子讨厌的诚嫔,连做戏的心情都没有,直接挥退了两个捧银盘子的小太监。

  今晚,他可以舒舒服服睡在松鹤斋了,想着那里“瞿瞿”叫的蛐蛐儿,还有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姑娘,心情都变得不错了。

  所以,接下来接见大臣时,他也是嘴角含笑的样子。礼亲王在其他人退下之后,板着脸想要劝谏:“皇上,今日早朝没来,大家都有些担心您。而且,刚刚臣等谈及处置上折子的监察御史,皇上好像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皇上,容臣劝谏,您是一国之君,这些大事上头还是多多经心才是。”

  昝宁面对着堂伯父一个人,表情仍旧是放松的:“议政王多虑了,朕没有满不在乎,只是现在出巡在外,未经都御史核实,立刻处分一个监察御史,反而叫人觉得太过急迫。”

  他沉吟了一下一样,微笑道:“看着似乎别有用意,叫那起子小人乱猜了不好吧?”

  在礼亲王皱眉之前,他倏忽转换话题:“欸,伯父,颖贵人的父亲还只是个守备?”

  礼亲王略一愣,然后表情就好看多了:“是呢,挺能干的一个人,但是尚未升迁。”

  “啊。”昝宁点点头,“昨儿个颖贵人按摩的手法确实不错。”

  礼亲王笑道:“可不,皇上今儿个可还头疼了?”

  “真不疼了。”皇帝笑道,“朕年轻,伯父莫怪,呵呵……”

  礼亲王一脸“懂了”,也“呵呵”笑:“皇上也注意身子,齐佳氏那位守备也不想靠着姻戚升官,只求皇上有机会多栽培栽培。当然,若是颖贵人能生皇长子,那倒又不同了……”

  昝宁心里说:做梦!

  嘴上笑笑:“这还得看天意。”

  客客气气等礼亲王跪安了,昝宁心里打着他的算盘。

  算盘打完,则是打算给自己放松一下:脑子开始想昨晚让他输掉两盘的那些蛐蛐儿。

  还有……想斗蛐蛐比他厉害得多的李夕月。

第46章

  昝宁放松地回到松鹤斋, 对候在那儿的内奏事处小太监说:“捧今日的奏折匣子。”

  叫了“奉茶”,然后把暖阁门一关,外头的人自然知道皇帝这是处理政务呢, 不能靠近,也不能打扰, 都自觉地走远了。

  奉茶进来的李夕月一进门, 就见昝宁拿着蛐蛐儿竹筒在看, 且对她点点手:“你今儿又逮到了两只这么大的啊!过来过来,今儿我挑这只蛐蛐儿。”

  李夕月把茶碗搁下,瞟了一眼旁边堆得高高的黄匣子, 说:“万岁爷, 国政这么多,还忙着斗蛐蛐啊?”

  昝宁说:“你怎么管那么宽呢?”

  李夕月说:“奴才当然不敢管,但是奴才也担心啊, 这蛐蛐儿是奴才带着万岁爷开始玩起来的,若是万岁爷不好好处置政务, 将来太后或辅政大臣开始追起责来, 还不是奴才首当其冲倒霉?所以呢——”她努力想了句妥当的话:“奴才就像是小说里那种劝谏皇帝的伶官,就算是忠言逆耳要丧命, 也不能只管着把万岁爷把邪路子上引。”

  皇帝放下蟋蟀竹筒,饶有兴味, 而半笑不笑地问:“哦哟,说得好像个样子!说说看, 那个伶官劝谏皇帝什么?”

  李夕月眨巴眼睛想了想:“奴才脑子笨, 记不真切了。不知道是哪个朝代哪个皇帝,反正是挺昏庸的,喜欢打猎。有一回打猎把农民好容易种出来的田给踩了, 一个县令官就拦着那位万岁爷的马头,不让他再打猎了。皇帝气坏了,想把拦着他的县令官给杀了。那个叫什么的伶人就上前说:‘你这个县令官好不懂事!你不知道咱们万岁爷喜欢打猎吗?为什么放纵农民种庄稼,以此来缴纳朝廷的赋税呢?难道不应该让农民饿着肚子空出这块地,让咱们万岁爷在这里纵马打猎吗?’那个谁皇帝一听,只好笑笑,放过了那个谁县令官。”

  她这故事里虽然用“哪个”“那个谁”来替代的地方不少,但讲得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的。

  昝宁点点头:“嗯,不错,后唐庄宗的故事,你还记住了八成。”

  李夕月说:“万岁爷别笑话,奴才读书少。”

  昝宁说:“挺好,你放心,我岂是那类走邪路子的皇帝?我自然有我的用意。”

  撩了撩衣摆适意地坐下来:“摆家伙什儿,今儿再来斗一斗。”

  李夕月想,他既然如此笃定,自己不陪也不是,只能把丑话先往前头说:“那行,但万岁爷说的,您这是有自己个儿的用意,不是奴才带坏的您。”

  昝宁轻浮地伸手捏她的脸蛋,觉得那滑溜溜的肉肉实在可爱得不行,不由笑起来,说:“今日博.彩,博点其他的。”

  “博什么?”李夕月警惕地问,“也得奴才给得起。”

  皇帝气呼呼地又掐她脸颊一把:“怎么会博你给不起的东西?我知道你的意思,横竖你就是不信我么?说了不会强你,你当我真是个急色鬼?”

  掐完,他也有点赌气,怎么着,他不能做柳下惠?

  他说:“今儿博时间。”

  “啥?”

  “时间。”他说得云淡风轻的,好像拿捏准了李夕月最想要的东西,“你赢一局,朕早放你回家一年;你输一局,你多在宫里服侍一年。”

  李夕月想了想,这赌局,赢了固然彩头好得很,但是输了也倒霉得很。

  她在家有时候年节里和家人推个牌九,打个双陆什么的,一般就赌点瓜子、糖,顶天也就是赌点零花钱。如今这么大的彩头,她宁可不赢,也不想输。

  于是她摇摇头:“这个奴才不愿意博。”

  昝宁蛮不讲理:“你说不愿意就不愿意啊?”

  李夕月气得目瞪口呆,皇帝也是要讲道理的好嘛?!

  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万岁爷,没这个道理,强买强卖尚且还要被市令捉到衙门里打板子呢,哪有强赌的?”

  昝宁已经开始挑蟋蟀了,一只脚跷在炕沿上,仍是云淡风轻的纨绔样:“我不强迫你,你要实在不愿意,我就传皇后过来陪着斗蛐蛐。”

  这还是使坏啊!皇后那个端方的性子,自然不可能跟他斗蛐蛐儿;不仅不会跟他斗蛐蛐,而且肯定会劝谏,还会问责:“哪个无耻的宫人引着万岁爷玩这些下三滥的东西?传杖来活活打死!”

  想着,李夕月就打哆嗦。

  分明就是威胁,偏还说得像他怎么讲道理一样。

  这些贵人啊,真是不把别人当人!

  唯一可庆幸的,就是皇帝他水平比较次,她侥幸能赢的机会大,说不定还能早几年出宫。

  李夕月内心往好处一想,终于释然了一些,见皇帝已经挑好了蛐蛐,只能咬咬后槽牙说:“好吧,奴才没得选,奴才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而后自己发誓:下次再不陪他玩了!他不是个好人!

  她这次斗蛐蛐,玩得一点意思都没有,死死地盯着陶盆里那两只小虫,丝毫不敢懈怠,就怕这该死的虫子一个不争气,她就得在宫里多服役一年——一年复一年的,她就要熬成老姑娘了啊!到时候亦武就更不一定要她了!

  皇帝看得出她紧张,出言安慰:“没事。大不了再多陪朕斗一年蛐蛐儿。”

  听起来真像故意说风凉话。

  李夕月顾不上理他,一门心思在自己的蛐蛐儿上。好在她那只争气,果然险胜,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万岁爷,奴才赢了,奴才在宫里只用再待六年零九个月就可以回家了是不是?”

  昝宁背靠着引枕一脸放松:“不错,朕说话算话,愿赌服输。”

  “但是,”在她高兴起来之前他转折,“赢了就跑,放到哪儿都没这样的规矩。”

  这是要再玩。

  李夕月想:这话不错,听阿玛说,赌场里是这样的规矩,谁要赢一盘就跑,那是要打断腿的。她咬咬牙:“那再玩一局。”就算输了,也不过扳回原样,她还在宫里呆到二十五岁。

  昝宁换掉先那只输了受伤的蟋蟀,挑了另一只,挑眉道:“开始吧。”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这一局,皇帝赢了,不过赢得挺艰难的。

  他一边用蛐蛐草收拾残局,一边笑着问李夕月:“昨儿个你说要教朕诀窍呢,朕还洗耳恭听着。”

  李夕月拉长了脸,说:“万岁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奴才哪有什么能教您的?”

  “也是。”皇帝拨弄了两下自己的蛐蛐的触角,“终结的一局,你也就剩那只虫了。”

  李夕月说:“奴才不玩了。”

  “不成。”他说得轻声,但不容反驳。

  李夕月气怔,硬是不肯吧,他又搬出皇后来吓唬自己,还是再玩一局,好歹有一半的机会能赢。

  “来就来。”她赌气说。

  但是这次风水没转到她那儿去,皇帝已经俨然一个老手,拨弄蛐蛐娴熟极了,而且他挑的那只蛐蛐本身也是四只蛐蛐里最狡猾的一只,二十几个回合,把李夕月的那只咬得人仰马翻,最后干脆翻过身装死。

  胜利的一方不说话,把蛐蛐草往陶盆里一丢,笑吟吟地抱着脑袋看另一个输家。

  输的人面如死灰,连家伙什儿都懒得收拾,就这么怔怔地盯着这害惨了自己的虫子。

  “如何,服不服?”昝宁得意地问道。

  李夕月惨然道:“能不服么?”说着就想哭,只是不敢哭。

  昝宁兴致勃勃的:“夕月,你见识到我的手段了吧?我告诉你,和你玩了两次,我已经晓得门道了。首先呢,选虫子不是看体格,而是看灵活,腿脚灵活的,触着蛐蛐草反应迅捷的,才是好蛐蛐;其次呢,玩的时候也有讲究,一味地高歌猛进是不行的,要和行兵打仗似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方为要领;第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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