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君 第48章

作者:未晏斋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等听声音是白荼,昝宁有点小尴尬:“哦,朕以为是李夕月呢。她人呢?”

  白荼很镇定地说:“她一时来不了呢,只能奴才来伺候了。”

  昝宁见她娴熟地把茶碗摆在自己手边,捧起喝了一口,还是忍不住问:“她怎么了?又犯小脾气了?”

  白荼说:“没。刚刚被奴才打了一顿。”

  昝宁立刻心里抽抽了一下,他刚刚气成那样都没舍得打李夕月呢!

  “打她干什么呀?”他皱眉责备道,“因为她先一直在哭?”

  白荼摇摇头。

  昝宁又问:“因为她会见家人时见了她那个青梅竹马的邻居?”

  说完觉得不该说,但话已经出口,也收不回来了。

  白荼本不知道这事,这会儿反而冷冷地说:“若早知道有这件事,奴才还该多打她十尺。”

  “干嘛呀!”

  白荼说:“万岁爷喜欢她,奴才原是为她高兴的。但这样重要的时机,万岁爷被她惹得心焦烦乱,叫起只叫了一拨就中断了,她还不该打?”

  这是谲谏了。昝宁觉得好没意思,“嗐”了一声又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揭过去就揭过去了。李夕月在宫里得八年呢,朕为这事折腾有什么意思?将来……”

  将来让她比较比较,到底谁待她更好。

  白荼说:“万岁爷,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吧。”

  “李夕月有心动,奴才感觉得来。”她说,“不过,她的担心畏惧,万岁爷可晓得呢?”

  昝宁沉默了片刻,说:“朕晓得。她担心出不了宫,见不到家人。也可能还担心朕护不住她,不能让她像在民间嫁个普通人一样,畅畅快快地活着。”

  说完,他突然有些气馁,若是李夕月嫁给他为嫔妃,这两点都是他也改变不了的,是她必须做出的牺牲。

  白荼说:“万岁爷果然是李夕月的知己。”

  恭维完,又接着说:“她那个邻居,平日里从来不提,所谓青梅竹马,或许不过是她出宫的寄愿,并不是情之所钟——万岁爷想想骊珠,是不是失去若摧心伤肝?还是仅就失落?”

  昝宁不觉又是出神。他晓得,这是白荼让他类比李夕月的心思,也是让他不要为那个邻居吃醋。他心里的痞块慢慢散了些,最后笑着说:“朕是这么小气的人么?”

  他想:不过就是让她觉得,两情相悦,彼此分不开,那么,再有千难万险也不能阻隔了。

  “朕明白了。”

  “奴才还有一句。”

  “说罢。”

  “万岁爷但想想骊珠,也不该让李夕月骄狂,所以奴才得让她长长记性。”

  嘴上说“不让李夕月骄狂”,其实意思是“皇上你可别把喜爱的情绪付诸于色,骊珠当年的教训你若忘掉了,李夕月万一就成了第二个骊珠!”

  皇帝眸子里流露过一丝惊疑,而后很郑重地点点头:“你说得不错,朕明白了。”

  白荼清楚自己的身份,话说到这个份儿也就够了,低头答了一声“是”,静静等皇帝还有什么吩咐。

  皇帝喝了两口茶,压低声音问:“你阿玛那里的消息,下个月你会亲时去问?”

  白荼也低下声音说:“奴才的阿玛有这样忠君的机会,自然当仁不让。明儿军机上递的略节,万岁爷可以晓得一二。”

  这是在略节上做点小记号,昝宁点了点头,又说:“今儿荣贝勒户部尚书来商议太后明年的圣寿,这几年剿匪、打仗、赈灾,户部只会跟朕摊着手要钱,荣贝勒说起内帑,顿时也跟只铁公鸡似的。但是太后上身边的邱德山说了,这几年打仗,大家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好容易仗也七七八八打差不多了,她这五十大寿无论如何要过得像个样子,谁叫她不痛快,她亦叫大家都别想痛快。”

  他冷冷笑笑:“不知道是邱德山假传懿旨呢,还是确实是太后的意思。勒紧裤带,也不是只慈宁宫勒。”

  白荼不敢议朝政,只能劝:“邱德山即便假传,估计太后也有这个意思在,看万岁爷孝敬不孝敬。”

  昝宁点点头说:“朕知道。棋一步一步走罢,很快就见分晓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黄桑你真是属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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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皇太后纳兰氏今年虚龄四十九, 五十大寿是明年的事。但皇家要奢侈起来,花个一年功夫准备好好过个寿,对一国之养的太后来说, 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

  皇帝一般三到五天要去慈宁宫定省,这日是带着李贵去的, 到了里面, 李贵只能候在门外, 昝宁自己进去给太后请了安,瞥一眼见他的所有后妃都在陪着。

  太后笑得慈祥,对昝宁说:“皇帝日理万机, 还那么有孝心, 先帝当年没看错人。不过,忙归忙,该歇着还得歇着, 听说你经常看折子到很晚,多伤身子呀!你也该多信着你伯父, 能协助你把国事处置好, 不必事事躬亲。何况,你还有一件大事呢!”

  昝宁假装没有听明白:“把先帝留下的江山打理好, 可不就是儿子的头等大事?”

  太后笑道:“皇帝只有女儿,尚无一个阿哥, 国祚绵延,这不是大事?”

  昝宁笑得尴尬:“太医说儿子身子单薄, 不宜纵欲, 所以叫‘去’是多了些,儿子以后注意些就是。”

  太后眉头微皱,但太医这么说了, 她总不能逼着皇帝天天临幸后妃——淘虚了皇帝身子可不行。

  她只能说:“你招幸嫔妃,须得皇后用印,说是好些天都不需要。我不信,传召了敬事房,道是你昨儿和前儿都是叫去了。今日是什么打算呢?”

  这事儿都管,真是管得宽!

  昝宁不动声色,笑着说:“今天歇息够了,是打算翻牌子呢。”一边说,一边目光就径直朝颖贵人看过去。

  太后的目光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颖贵人在后妃中算是漂亮的,细眉瓜子脸,打扮得粉粉嫩嫩的,太后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八月选秀的时候,颖贵人齐佳氏的家世履历是自己姐姐——礼亲王福晋专门递过来的。既然是礼亲王那里的关系,她也只能先忍一忍。

  于是笑道:“那敢情好。我也不耽误你,早些休息去吧。”

  第二天,大家就听说,颖贵人侍寝之后,得到皇帝厚赐。

  第三天,说是两三天才翻一次牌子的皇帝,倒又翻了颖贵人的。

  皇帝再一次到太后那里问安的时候,满脸的笑,手抚着膝盖说:“太后明年五十大寿,今年您的寿辰也没几天就到了,虽不是大生日,宫里自己还是要热闹热闹。畅音阁的戏已经备好了,大臣们的寿礼也陆陆续续送过来,儿子命礼部拟太后徽号,今年加两个字,明年再加四字。”

  太后漫不经心说:“这些虚的玩意儿有什么意思?能抱个大孙子,才是我真心喜欢的礼物呢。”

  昝宁陪着笑说:“儿子已经在努力了,但再努力,今年可真来不及了。”顺便瞟了颖贵人一眼。

  太后笑起来:“这我自然晓得。明年五十,我能抱个嫡亲孙子,也就够了。”

  她那“嫡亲”二字说得格外强调。昝宁不是她的亲儿子,这“嫡亲”自然别有含义。

  她以为皇帝能懂,但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仍是落在颖贵人面上。

  太后忍不住要说:“皇帝,雨露均沾可是必要的。”

  “是。”昝宁恭恭敬敬答道。

  但答应得恭敬,晚上回去还是翻颖贵人的牌子。就是不听话。

  太后寿辰前一天的暖寿,畅音阁从中午开始唱戏,太后一边用膳,一边看戏。皇帝递上去第一份折子,太后一看就笑了:“这是新上的徽号啊?‘康’‘宁’二字,甚好甚好,我这把年纪,也该康康宁宁地享点清福了。”

  这话说的,不知是满意还是有些嘲弄。昝宁只跟着笑,说“太后满意,就是儿子和礼部的孝心到了。这儿还有一份折子,请皇额涅过目。”

  太后笑眯眯接过去,看完之后面色却不好看起来:“喔嚯,是给你的嫔妃们晋位啊?”

  昝宁说:“恩自上出,要请皇太后‘御赏’之印,大家也好热热闹闹给太后磕头谢恩了。”

  遇到喜事,由太后出面给后宫嫔妃晋位,也算是普天同庆的意思,也是常事。

  太后冷笑着念道:“咱们一起听听哈:诚嫔晋诚妃,颖贵人晋颖嫔,那常在晋那贵人,罗答应晋罗常在。看着倒是不错,我倒觉得皇帝还缺一位贵妃,不妨也晋了吧?”

  有资格晋位贵妃的只有一个丽妃了,但皇帝木着脸说:“还是双数比较合适呢。”

  “颖贵人进宫方三四个月,亦无功于社稷,要不就等明年晋位好了。”太后知道他的意思,针尖对麦芒,丝毫不让。

  昝宁说:“亦未见丽妃有功于社稷。”

  太后顿时怒了,眼睛下面那双眼袋抽搐起来,额角青筋暴露,看了看下首坐着的丽妃和颖贵人都是面色煞白,战战兢兢,她冷笑道:“好得很,皇帝有自己的主张了,不怕再造就一个骊珠出来就好。”

  戏台上“咿咿呀呀”还在热闹地唱《还魂》,太后板着脸看了一会儿,冷笑道:“好好一个闺秀,谈什么还魂?迷丢了男人的魂,又算是什么贤德?”

  丢下句:“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拂袖而去。

  这负气的模样太明显了,台上台下都是面面相觑。

  皇帝一挥手,台上的戏停了下来。他转头对皇后纳兰氏说:“糟了,皇额涅生气了,朕得过去请罪。”

  他语气平静,起身掸了掸衣服。皇后等人也忙都起身:“臣妾陪皇上一起去。”

  皇帝、皇后、妃嫔,以及每个人带的宫女、太监,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到慈宁宫里。只见皇帝率先提袍襟往太后寝宫门外砖地上一跪,朗声道:“儿子不孝,惹皇额涅生气,如今知道自己错了,请皇额涅万勿生气了,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其他人看这架势,也只能浩浩荡荡跟着跪了下来,参差不齐说着:“皇太后请千万保重身子!”

  里头半晌没有回音。

  昝宁也耐得住性子,默默地长跪在慈宁宫的院子里,任凭初冬这风吹得脸都冻僵了。

  后面的人自然也是无比凄惨,在冷风里吹得瑟瑟发抖。

  李夕月跟着跪在一群宫人中间,隔着一些距离,仍然能看见昝宁挺得直直的背,别人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唯独他仿佛一棵松,即便是跪着,背也是直的。

  今天这一幕,完全落在她的眼睛里,他刻意做作的成分极大。特别是这几日他翻颖贵人的牌子,她却晓得,自己或白荼要在东暖阁伺候到很晚,他批奏折、读书、练字,有时候就是静静地听金蛉子的叫声,很晚之后才去寝宫休息,而他一进门,颖贵人就被裹着被子背了出来。

  虽然不完全明白他的用意,但晓得他必是有用意的。

  而且,看他以一国之尊跪在这里这么久,她莫名地有些心疼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此刻也这么跪在寒风里。

  过了好一会儿,见太后宫里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太监,面貌端正,粉白的一张笑脸,眼睛极其灵活,又带点轻蔑之色。

  他径直到了皇帝身边,打了个千儿:“万岁爷,皇太后请您进去呢。”

  昝宁起身,他假惺惺来扶,但嘴里埋怨小孩一般埋怨他:“万岁爷知道太后身子骨不大好,刚刚才犯了肝气,您以后呀还是要言语里多留意些。”

  昝宁后背起伏了两下,不动声色甩开他搀扶的手,说:“邱谙达,多谢你的提醒,朕晓得了。”掸了掸袍子上的泥印,昂然跟着进了门。

  太后纳兰氏脸色黑黄,眼睑不断地抽搐着,似乎真是犯了肝气。

  她见皇帝进来又是长跪,理都不愿意理,嘴里却骂邱德山:“哟,你又去做好人,讨好皇帝,把他邀进来,我继续听他还能说出哪些气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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